李弋在王鹿鸣女儿的“百日宴”上,听王鹿鸣提及了向野去上庸一中当老师的事,他恍然惊觉,原来自己一点都不了解她。

和王鹤鸣那番对谈之后,他在那个窗前站了很久,发现自己好像快忘了,以前的向野是什么样子了。

晚上回到潭沙,回到父母的家里,李弋看了一眼孩子,早就睡着了。他走到书房,打开了电脑,点开了那个被命名为“一路向野”的文件夹,点开了那些关于他和向野的回忆。

2011 年,向野大一的开学典礼上,已经大四的李弋第一次见到她。当时主持人介绍完他的一堆头衔,他步履带风地走到了台上,以新传院优秀学长的身份,为学弟学妹们做主题演讲。

李弋扫了一眼台下的新生,仿佛每一双眼睛里都带着光,带着火,带着来到“新世界”的激动和热烈。只有前排最左侧的那个女生,眼里有着和这个场合不符的厌倦,她望着出口的方向出神,好像一直在等着,可以逃离这个场合的那一刻。

他走上台之前,就已经看到了她的特别,接下来的演讲时间里,他时不时把目光投向她那边,可是她好像始终保持着那份静默与疏离,仿佛与世隔绝。

到了互动环节,其他新生争相提问,李弋回答了一堆问题之后,走到了她面前:“这位新同学,没有什么想问的吗?”

她仰起头的那个瞬间,眼里有冷漠,有疑问,也有忧伤,李弋的心像是被什么狠狠拽了一下,他看着她摇了摇头,然后又垂下了头,不肯发言。

只是这短短的几秒,他突然解锁了那种叫“一见钟情”的人生体验,他站在她面前,不想挪动步子。

“但是我有问题想问你。”他说完这句话,就听到现场突然爆发出一片起哄的声音,他继续问道:“你为什么选择 W 大的广告传播学专业?”

他看到她耳根突然泛红,再一次轻轻摇了摇头,不肯回话。她或许,有什么难言之隐吧。

“这位女同学实在是太高冷了。”李弋不想再为难她,顺势把话筒递给了另一个后排的男生。

做完演讲,坐在新传院的几位老师身后,他时不时侧过头,往她坐着的方向望一眼,开学典礼结束,他匆匆走在涌动的人群里,往她的方向走。

他看着她的背影没入了人群,他想喊住她,却发现,还不知道她叫什么。他拽住身边的一个学弟:“刚刚那个不说话的女生叫什么?”

“她是我们班向野。”

李弋匆匆道了谢,转头却发现已经不能再从人群中找出她的背影:“向野……”

李弋当时的女朋友,还是法学院的院花肖盈,走出新传院的礼堂,看到自己的女友突然出现在眼前,他才意识到,他好像不应该再去挂念别的女生。

他牵着肖盈的手走在校园里,想到以后也会有一个人和向野像这样走在一起,情难自禁地往新传院女生宿舍楼的方向望了一眼,然后他马上又看了看身边的肖盈,提醒自己,可能和她也就这匆匆一面,不必有执念。

李弋因为早早就决定了毕业后直接进 F&A 工作,放弃了保研名额,为此他和肖盈起了激烈的争执,两个人一气之下,也说出了分手的话。

准备去 F&A 实习的前一周,那个路灯刚亮起的傍晚,他换上了跑鞋,想去学校的运动场跑几圈,刚走上跑道就看到了梧桐树下的石凳上,正坐着发呆的向野。

向野坐在路灯下,身边放着一个运动水壶,手里握着跳绳,像是在望着跑道上的某个人,李弋顺着她的视线看向跑道,发现那边根本没什么人,他朝她走了过去。

“是你啊,不肯说话的新同学?”李弋站到了她跟前。

向野仰起脸,看了看他,然后又望向跑道。他发现她还是不肯说话。

“是不是因为没考好才来的 W 大?”李弋在树下的另一张石凳上坐下。

“为什么这么问?”向野拿起自己的水壶,喝了一口水。

“你看起来并不享受自己的大学生活。”李弋有点意外地看向她,终于肯说话了。

向野没有看他:“我以为我表现得没那么明显。”

李弋没想到她那么坦诚,看着跑道问她:“你的梦想是什么?”

向野笑了一下:“我的梦想是,以后不必被别人追问,我的梦想是什么。”

听了她那句话,李弋没想到她表达会这么犀利直接,也听出了她很抗拒继续和自己聊天,他不再说话。

李弋自己也没想到,自己十年之后,居然是从王鹿鸣的嘴里,才真正知道了她的梦想是什么。

他坐在那里,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踢球的,跑步的,散步的学生,居然对校园生活产生了留恋,他甚至在心里问自己,我是不是不应该放弃保研?

大四那一年,就算 F&A 的工作经常让他累得苦不堪言,他总会挤出时间回学校,去那个运动场,以跑步的名义,见她一面。向野看着李弋奔跑的身影,总是会和她脑子里的那个身影交错,重叠,即便那个身影的背景是暗黑一片。

大学里的时间,一天一天,跑道旁的路灯,一盏一盏,让她脑子里的那个身影,慢慢有了一张清晰可见的脸,这张脸五官英挺,棱角分明,眉眼之间带了些凌锐之气。

向野慢慢不再对李弋那么冷漠,他们开始变得熟络起来。他们有时候甚至可以坐在那儿聊很久,他们似乎总是能碰撞出一些新的观点,给彼此一些新的启发。

倾听,被倾听,抒发,被理解。很多爱情之门的开启,就是因为我们感觉到,那个人带我们进入了一个新世界。

向野的大学四年里,他们一起去看展,去书店,去寻访古迹,去潮玩圣地,为了寻找创意灵感,行走在各个城市的长街。他带着她一起做策划,做方案,再一起看着那些创意出街。

他们可以在美术馆的一副画前,并肩站很久,也可以对着博物馆的一个老物件,讨论它的前世今生。他们可以在喧闹的烧烤摊上,为一个观点各执己见,也可以在天各一方的时候,在电话里直陈对方的缺点。

李弋成了向野班上最著名的旁听生,他只要能抽出时间,就陪她去上课,偶尔也带她逃课去撒野。

他陪她一起做出了学校最受欢迎的主题周边,他看她在辩论赛上,站在自己曾经站过的位置上,慷慨陈词。他在大学生广告创意大赛的颁奖礼上,坐在台下为上台领奖的她用力鼓掌,他在新传院的艺术节上突然出现,为她坐在钢琴边,弹唱了那首《On Such a Night as This》 ……

他在她大学四年的每个重要时刻,都隆重出席。

在别人眼里,他们早就是一对了,但是在李弋那里,一直少了那个仪式。

向野拍大学毕业照那天,李弋在新传院的“成蹊林”里,为她办了那场名为“一路向野”的露天画展,走入林间,树上,树下,一幅幅画,从起点的初见,一直到终点,每幅画都用线条和色彩,绘出了他们共同经历的故事画面。

李弋站在最后那幅被自己命名为“向野而生”的画旁边,看着她朝自己走来,眉眼之间少了些锐气,多了些温柔。

“向野,我希望成为你人生路上,最好的伙伴。”

向野低头浅笑,然后看着他点了点头,那时候,她也以为他们可以走到最后。

他们在最后那幅画旁拥抱的时候,身边来往的人群里,有人对着他们起哄欢呼,有人看着林间的那一幅幅画,称羡驻足,也有人站在人群之后,默默注视,然后微笑着离开。

后来,王鹤鸣偶尔还会回想起那天的那个画面。他那天临时决定从北城去往 W 大,是因为他看到了向野所在学院的官网通知,那一天,向野那一届的新传院学生都要拍摄毕业生集体照,他觉得自己或许能在那里,看看她大学毕业时的样子。

他背着单肩包,戴了顶鸭舌帽,在一群群戴着学士帽的人里,找向野。

在找到向野之前,他先看到了那些画,他之所以留意这些画,是因为树下的画架上,画展主题就写着“一路向野”。

他从起点那幅画开始,一幅幅地看到了终点,他就那么默默地,看完了向野大学四年里,所有值得珍藏的那些画面。

他站在终点附近,看到向野一步一步向终点走来。这一次,他不再那么悲不可抑,他看到站在向野身边的那个人,也还是李弋,心里格外的平静,看来他们一直在一起。

王鹤鸣看到向野在李弋面前低头微笑的样子,也跟着她扬了扬嘴角,她过得很好,这就已经很好了。

当时转身离开,王鹤鸣以为自己和向野,这辈子不会再有更多的交集了,他虽然感觉遗憾,但是并不难过。因为他亲眼目睹了,向野写在脸上的幸福。

向野,祝你毕业快乐,不,祝你天天快乐。

这不是王鹤鸣第一次来 W 大,大一下学期的时候,他就冲动地来过一次。

当时他辗转又辗转,才从向野高中班主任涂老师那里,拿到了她大学时用的那个号码。他想鼓起勇气跟向野见一面,跟她表白。

他走在 W 大的校园里,打了几通电话都无人接听,他举着电话四处找她。

他想到她高中一直在坚持跳绳,就去找遍了他们学校那几个大大小小的操场,最后在中间有个足球场的运动场边,看到她和李弋坐在树下的石凳上,谈笑自若地聊天。

王鹤鸣手里的电话还在呼叫中,向野却因为之前上课时设置了手机静音,一直没有察觉。

他站在石凳后的台阶上,听到了身边经过的人,朝坐在向野旁边的那个人打招呼。

“李弋,又回学校看女朋友啊?”

李弋回头看向台阶的方向,满脸微笑地对着那个人点头,还朝他挥了挥手。那是王鹤鸣第一次见李弋,只隔了不到五米的距离。

那一刻,王鹤鸣觉得自己的行为,真的很不知所谓,很唐突,他怅然若失地飞回了北城。

向野后来看到了那些未接来电,她前几次拨回电话的时候,他的手机还处于飞行模式。那天晚上,向野又拨打了几次,她看到同一个号码给她打了那么多次,也怕自己错过了什么重要的电话。

王鹤鸣失魂落魄地坐在自己租住的校外公寓里,看着他倒背如流的那个号码,一遍一遍地打过来,悲难自制。

那天晚上的第 5 通来电,他终于按下了接听。

“你好,我是向野,对不起,白天因为上课,设置了手机静音,所以错过了你的电话,请问是有什么事要找我吗?”

他听到她声音的第一秒,就已经哽结,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也根本说不出什么。

向野听到电话那头迟迟没有回应,还以为是手机信号不好。

“是信号不好吗?我听不到你那边的声音,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王鹤鸣手撑着额头,擦了擦眼角。

向野轻轻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怎么回事,会不会是我的手机有问题……”

然后她挂断了电话,给那个号码发了一条短信:“对不起,白天上课时设置了手机静音,所以错过了你的电话,刚刚拨你的电话,好像是信号不好,如果有什么事,请再打给我。”

那是王鹤鸣和向野,在大学期间唯一的一通电话,唯一的一条短信。

毕业后,向野直接进了 F&A,在 F&A 这个集结了顶级创意精英的公司里,李弋用那四年,做到了独当一面。向野因为大学期间就一直兼职参与 F&A 相关项目的创意策划与执行,所以被李弋顺利内推进了 F&A。

这个时期,李弋已经开始和石磊角逐 F&A 华中区域总经理一职。

初入职场的向野,坐进了那个小小的格子间,她和李弋在公司里,从不为私事碰面。其他同批进入公司的实习生,自从听说了她是李弋带进去的“关系户”,凡事都对她低看一眼,会议通知会“不小心”漏掉她,聚餐聚会也会“不小心”漏掉她。

李弋站在自己的办公室里,透过玻璃隔断墙,看着格子间里的她,就像是一座“孤岛”。他常常于心不忍,但是不能不避嫌。如果再给出别人眼里额外的“照顾”,那只会让她在 F&A 的处境会更艰难。

他很后悔,故意在 F&A 校招那天称病,妨碍了她参加那次校招。他以为自己是在帮她省事,所以给出了那个内推名额。却也因此,让她不能像其他人一样,“光明正大”地走进 F&A。

凭她的实力,根本不需要内推,可是他太想在她面前证明了,证明他有能力“照顾”她。

李弋一度想过,让向野跳槽,他找到自己的大学师兄,帮她谈好了薪资条件。

“秦逸让我给他推荐个策划,你如果想去的话,我把你的简历给他。”

“你是觉得我没有自己找工作的能力吗?又开始内推?”向野笑看着他。

“我只是不想你因为我的关系,被区别对待。”

“我现在走,以后他们会怀疑你用人的眼光。”

李弋不希望她因为自己,陷入这种糟乱的职场氛围,向野不想因为自己的突然撤退,让高层怀疑李弋择人的能力。

他们在那个时候,还在自然而然地为对方着想。

可是两个人在一起,有惺惺相惜,也有无可奈何。

李弋第一次觉得沮丧 ,向野第一次对李弋失望,是向野做的第一个创意方案,被她同组的人直接剽窃,反而让她背上了污名。那个剽窃者最终还靠着那个方案,获得了总部嘉奖。

李弋明明亲眼看着她一页一页做出了那个方案,也亲眼看着她被贴上了“抄袭者”的标签。

那是向野职场生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为了工作的事,长夜痛哭,在她大学毕业后的第三个月。

李弋当时站在她租住的房门外,第一次觉得那么无能为力。他不是没有去为她据理力争,公司高层却让他眼光长远一点,因为那位“剽窃者”的舅舅,也是 F&A 的大股东,他能不能成功升任,那一票很关键。

当时他脑子里第一次冒出了要离职创业的念头,却也意识到还不是时候。他们在 F&A 镀的这层金,还不够厚。

向野在那之后,陆续经历了被刁钻的前辈恶意指摘,被贪功的前辈“偷”走劳动成果,被其他员工暗地里用“向抄抄”做代称……那三个月里,她有无数次出走的冲动,但是她不甘心背着污名出走。

她不敢想,就连业内首屈一指的 F&A 都是这番模样,其他公司又该是什么盛况?

向野变成了李弋眼里的“工作狂”,隐忍又疯狂,她一次次孤军奋战,又一次次力拔头筹。她像一部不知疲倦的工作机器,似乎可以不眠不休,很多人都在等她突然崩坏的那一刻。

在向野快要把自己逼疯的时候,林樾来了。

林樾进 F&A 的第一天,就看明白了向野的处境,她主动走近她,成为了向野在 F&A 的第一个朋友。

她到公司第二天,参加的第一个会,向野需要在会上做一个品牌项目的内部提案。提案非常精彩,林樾听完情不自禁地大声叫好,却发现周身安静一片,她坐在会议室的后排,忍不住感叹:“真是庸才屁事多,容不下贤能啊!”

李弋当时在会议室门外,听到了这句话,嘴角微扬。后来,他一直对“口无遮拦”的林樾非常宽容,因为在他自己束手束脚,没办法为向野做任何助攻的那段时间里,林樾是向野唯一的队友。

每个公司里,都有“刺头”,林樾从进入 F&A 的第二天起,就变成了那个与大多数人站在对立面的“刺头”。林樾劝向野不要太拼命,劝她张弛有度,自己却也是个工作狂魔。她属于同事眼里格外嚣张,却又有资本嚣张的那一类人。

林樾时常做出一些,让向野都惊讶的疯狂之举,有一天她们吃完午饭,各自端着咖啡,回到办公室,经过茶水间,听到一个跟向野同批进公司的姓邢的男同事,又在用“向抄抄”那个代号称呼向野。

向野已经见怪不怪了,准备直接走回自己的办公桌。结果她转头就看到林樾冲进了茶水间,扬手把那杯热咖啡泼到了那个同事脸上,抬起穿着高跟鞋的脚狠狠踹向那个男同事的下体,然后又把茶水间的那盘水果,连盘带果狠狠地砸向他的腰腹。

“现在怎么办啊?你以后全身上下,也就只能嘴硬了!算什么男人啊!邢公公和邢无能?你选一个吧!”林樾的大声叫骂,惹来一群人围观。

向野站在旁边忍俊不禁,拉走了还想继续上脚踹人的林樾,她怕她高跟鞋太高一不小心崴了脚,为了个嘴贱的男人,不值得。

从那以后,整个 F&A,没人再敢说“向抄抄”,林樾那一闹,让“邢无能”成了大家的笑料。

实力的确可以让很多人闭嘴,但是如果碰到了那些坚持犯贱的人,偶尔也需要以暴制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身。

李弋在饭桌上听陈岸她们提起这件事,只是跟着她们一起笑。

林樾不知道的是,公司高层几次开会提起了她这个“刺头”,说很多同事反应她不好相处,不想跟她共事,讨论是不是要劝退她。

李弋每次都以“创意人就该有点脾气”、“她工作能力毋庸置疑”之类的话,把她留了下来。他的确有私心,他希望向野身边,能有这样的朋友。

林樾一进公司,就开始在 F&A“封王发爵”,李弋成了能力出众但是不太受宠的“弋王”,石磊成了资质平庸但是备受宠爱的“四石太子”。她每天把 F&A 的事编成宫廷段子,向野和李弋经常在饭桌上,被她说得开怀大笑。

F&A 没有禁止办公室恋爱一说,因为大家已经忙到没有其他社交时间了,再禁止办公室恋爱,那就太不人道了。

向野进公司第二年的年会上,李弋公开了他们的情侣关系,他们在台上牵手时,场下欢呼声一片。因为那时候,曾经最讨厌向野的那群人,都已经成了她手下的人。

李弋公布恋情的节点,很敏感,向野对此也心照不宣。李弋不止想让大家知道向野是他的女友,他的阵营也需要她那样得力的助手。

他们成了 F&A 最默契的搭档,恋爱关系也不必再在人前遮掩,他们找来了一个接一个的队友,聚合成了 F&A 的王牌精锐,从客户质量到客户数量,从团队凝聚力到客户认可度,都让石磊感受到极大的威胁。

但不是所有的仗,都可以凭实力摘下最后的旗。石磊上位,李弋不服,那支他拉起来的队伍,几乎全员跟着他出走,这也让 F&A 元气大伤。

!DEA 开工的第一天,李弋和向野一起微笑着推开了那扇门,然后就开始渐行渐远。

19 年的夏夜,见完客户准备回家的向野,看到李弋搂着一个陌生女人走入了酒店的旋转门,李弋透过旋转门的玻璃看到了身后的向野,他把那个陌生女人送进了电梯,然后直接走出了酒店。

他甚至有点期待,期待向野对他大发雷霆,对他兴师问罪。他感觉到向野自!DEA 步入正轨之后,已经对他逐渐冷淡,他们的相处,日复一日,显得过于平静。

他陷入一种奇怪的偏执,想看她为自己露出一些极端的情绪,想借此验证她到底有多爱自己。

向野回到自己家里,翻看着她和李弋那间“爱情银行”里的旧物,慢慢平静了下来,因为她发现,自己对他的爱,已经快要所剩无几了。

她没有经历过别的恋情,没有其他的感情经验,她不知道该怎么做,她泪眼朦胧地看着窗外,本来以为可以一生携手的人,却变得越来越陌生。工作上她向来果决,但是对那段感情,她犹豫了。

我们在对一段感情感到失望的时候,很多时候,都在靠“旧情”撑着。可是“旧情”的额度是有限的,一直用昨天的旧情,填补今天的失望,总有旧情耗尽的那一天。

李弋对向野的反应很失望,她对自己的“出轨”既不愤怒,也不追究,只是在他再碰到她的手时,会触电般地挪开。

他开始挑衅她,疯狂地试探她,和更多的女人举止“不端”,他想看看,她到底有多能忍受。

他表现得越来越出格,向野看向他的眼神,也就越来越冷漠,那个眼神他曾经在她的开学典礼上见过,里面不止有冷漠,有疲倦,还有忧伤。

19 年末,跨年的前两天,林樾和向野在花店一起买花,看到一个陌生女人挽着李弋的手经过,她看了一眼正在挑选鲜花的向野,按下了自己的暴脾气。

等向野回了家,她直接驱车到李弋家,去砸他的家门,李弋看上去很意外,林樾冲进他的房子里找了一圈,没看到有其他女人在他房里。

“你现在是不是出息了?还开始沾花惹草了!你对得起向野吗?”林樾把手里的包狠狠砸向他。

“你看到谁了?”李弋不知道她在说谁。

“刚刚在江韵路附近挽着你的女人!”

“那是大学校友。”李弋没直接说是前女友肖盈:“你刚刚跟向野在一起?”

“你管我是不是跟她在一起,反正你渣男一个,不配和她在一起!”

李弋看着林樾,一脸苦笑:“她什么时候才能像你这样,对我发个火啊。”

“你有病吧?迟早有你后悔的一天!”林樾夺过自己的包,带着浑身怒气走了。

后来,李弋也觉得累了,一次次地挑衅无果,他不想再做那种无谓的较劲了,他已经确定了,向野不会为了他变得情绪异常,但是也不会那么轻易地离开他。

他把更多的精力投入到工作,他们以合伙人的身份继续共事,他感受到她对自己越来越疏远,只能用工作不断把她再拉近自己身边。

求婚的那天,他看出来她脸上的笑很勉强,像是在做什么妥协,但是他被“求婚成功”这个结果迷惑了,他那时候也以为,他们可以一直走下去。

向野大学毕业那天晚上,他为她在校园里拍摄的那段视频,当初剪辑时,他选用的背景音乐,还是那首《On Such a Night as This》。

李弋黯然地看着视频里的画面,徐容突然推开书房的门,看着眼眶泛红的儿子,有些讶异:“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这么晚还不睡?”

我们常常会为那些回不来的人和事,睡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