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野听林樾说完何仲信的心机手段,背后直冒冷汗。

何仲信趁着林樾喝醉了让她签几份理财文件,结果林樾并没有醉到不省人事,她发现理财文件中间还夹了一份股权赠予协议。

何仲信甚至“贴心”地帮她把身份证号码都写好了,她故意把那串身份证号码后四位数字中的一个“0”改成了“8”,然后趁着何仲信去洗澡,让刚好在自己家留宿的弟弟按了个手印。

“向野,你说男人为什么都那么靠不住啊?”林樾说着都觉得很唏嘘,以前以为的情比金坚,到头来还不是一地狗血。

“你不需要靠男人。”向野走到她身边,轻轻按了按她的肩。

“我之前觉得你跟李弋在一起,真是瞎了眼了,现在一看,谁还能比何仲信更烂啊?”

“那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办?”向野知道林樾现在心神俱疲,但也从来不是坐以待毙的人。

“你不用担心我,何仲信这只猴,我还会再逗一阵子。”林樾突然苦笑地看着向野:“所以我一定要守好樾野,夏成成这件事,放在森众算什么呀,那都是我懒得过问的芝麻小事。我之所以这么紧张兮兮,是因为……这一次如果我没能斗得过他,樾野就是我最后的退路了。”

“你往前冲吧,就算是最坏的结果,你还有我们。”向野感受到了她孤注一掷的决心,也感受到了她面对即将开启的那场恶战,胜负难算的紧张。

两个人都有些惆怅,夏成成突然在外面敲门。

“进来吧。”向野把林樾随手扔在沙发上的帽子,挂上了衣帽架。

“向总,樾总,上庸电视台的记者说……想做个采访,因为昨天那件事。”夏成成说话间眼神闪躲。

“你还有脸说!”林樾拿起茶几上的纸巾直接往夏成成身上丢,结果被夏成成一手接住。

“我是那么教你的吗?夏成成!你看看你自己干的好事!”

“我错了,你别生气了。”夏成成并不希望林樾因为自己大动肝火。

向野看着他们俩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无奈地摇了摇头:“记者在哪儿?”

“会客室。”

“我去吧,让人备点茶水送进去。”向野拿上了保温杯。

“我跟海山哥的事,也会提吗?”夏成成有些忐忑地看着向野。

“你是猪吗?!你以为你姐也是猪吗?当然是重点说公司对这件事严惩不贷的态度,解决问题的具体措施,以后要防患于未然的打算!谁要听你跟狐朋狗友的江湖义气?!”林樾又是一个抱枕丢了过去,看着他愣头愣脑的,一个头两个大,却又忍不住一边骂他,一边教他。

向野坐进会客室,和王琳琳一来一回地打着太极,王琳琳在向野的话里找不出什么茬,想到了那份声明里的“夏某”。

其实昨天同事发声明给她的时候,她心里的确咯噔了一下,她想跟向野确认一下,那个“夏某”到底是不是夏成成。

一个在事业上失去了话语权的男人,在她眼里也就没有了“青年才俊”的滤镜,她当然不希望是夏成成。

“你们公司的那个夏某真的开除了?”

“昨天就已经开除了。”向野拧着保温杯的杯盖,微笑地看着王琳琳。

向野知道自己有些含糊其辞,但是对夏成成的惩处是真的,并不算一味偏私。

王琳琳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刚才还看到夏成成忙进忙出,看来他们公司,不止一个“夏某”。

采访结束,王琳琳有意无意地提了一句:“辛苦你了,我得赶下一场了,上庸白茶门口那群茶农太能折腾了。”

向野联想到了刚刚上庸白茶的对接人通知签约暂停的事:“闹得很严重吗?”

“这两天同城热搜你没看啊?之前台里是有人看着老王总以前总给台里投广告的面子,一直压着没发报道,要不是搞自媒体的那群人天天拱火,把事情越闹越大,今天茶农还打了茶厂的员工,闹得沸沸扬扬的,不然我们电视台也不想得罪金主爸爸啊。”

向野送走了王琳琳,就被林樾喊进了会议室,林樾余恨未消地对夏成成又是一顿痛斥,然后针对大家最近的工作表现,一项项给出了改进意见,并且出具了新的奖惩措施,还强调以后每次的例会她都会全程线上参与。

这让大家压力很大,但也让大家更有安全感。

向野发现,作为管理者,自己的确不及林樾。

林樾并没有打算在上庸久留,潭沙的战场还等着她回去大展身手,她当晚就飞回了潭沙。

夏成成送林樾到机场,之前在森众跟班学习时交了不少朋友,这阵子在那个微信群里,总看到他们八卦何仲信在外面拈花惹草的事,他看着满脸疲惫的林樾,一肚子的话,又觉得自己现在是“戴罪之人”,对她说什么都是不知天高地厚。

“夏成成,你把樾野给我守好了。”林樾说完这句话,就进了候机室。

李弋最近也是焦头烂额,这个月第三次收到了客户的服务暂停通知,疫情冲击着各行各业,很多甲方不光不回款,甚至直接摆烂,你去要钱,他们就两手一摊。

七八个项目的服务费,连着几个月一笔笔压着不付,进新项目越来越难,老客户找茬故意终止合约是常有的事,平稳到期不续合约的,已经算友好至极了。

!DEA 还有那么一大帮子人,每个月也要靠工资还车贷、房贷,为了能保证工资按时发放,李弋只能先用自己的存款填窟窿。

向野回到澧岸学府,小绒和之前织布坊的姐妹出去聚会了,王鹤鸣也还没下班。

她开始搜索上庸白茶茶农维权的相关信息,发现事情比她想象得要严重,拖欠金额近千万,牵涉茶农达数百户。

王昀汇从创立上庸白茶以来,经历过大大小小的波折,他没想到,这波疫情会让自己变得这么被动。但是他对于带货直播总有些轻视和偏见,宁愿变卖资产,也不愿意自己的产品被一群不懂白茶的人叫卖。

王鹤鸣这几天也关注到了上庸白茶的事,他哥激进,他爸偏执,两个人根本不能为这件事达成共识,他看着新闻页面上关于茶农维权的报道,很想为他们做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

下班回到澧岸学府,先敲了敲 0801 的门,里面好像没有人,然后他打开了自己家的门,发现向野正坐在沙发上。

“回来啦?不会怪我私闯民宅吧?”

虽然王鹤鸣早就给她录了指纹,不过这还是向野第一次自己主动解锁进门。

“回自己家,怎么能叫私闯民宅呢?”王鹤鸣放下提包,换了拖鞋,边搓着免洗洗手液,走到她身边:“在忙什么?”

“在想着怎么争取让你哥继续和我们公司合作啊。”向野无奈地看着王鹤鸣:“本来都要签合同了,今天突然又说不签了。”

王鹤鸣最近时常听他爸和他哥争吵,事情的来龙去脉他也听了不少。

“不是我哥,是我爸。”王鹤鸣叹了一口气:“我哥是想跟你们合作的,我爸不同意,不让财务给他拨款。”

“为什么?”向野的确很想知道王昀汇到底在顾虑什么。

“我爸觉得……”王鹤鸣想着怎么把话说得委婉一点:“他怕那些主播不懂白茶吧。”

“你爸爸觉得直播带货太粗暴了?难登大雅之堂?有损品牌形象?”向野有过这么多年的从业经验,对王昀汇这一些老一辈实业家的心态多少有一些总结。

王鹤鸣挠了挠额头,他爸的确是这个意思,但是他又不想让向野觉得,她的事业这么被他爸轻视,一时语塞。

“我们俩现在要想的是解决办法,你不要老想着怎么说话让我好受一点。”向野说完敲了一下他的头。

“是,我爸他差不多就是那个意思。”

“那就好办了。”向野突然放松下来:“把你哥号码给我吧。”

王鹿鸣正在医院,安抚被茶农打伤的员工,看到陌生号码打进来,以为又是哪个愤怒的茶农,直接挂断。

“用你的手机打吧,你哥把我电话挂了。”向野耸了耸肩。

王鹿鸣看到王鹤鸣打来电话,秒接。

“怎么了?鹤鸣?”王鹿鸣穿过吵吵嚷嚷的人群,走到了医院门口。

“王总你好,我是向野。”

“怎么是你?你还故意用王鹤鸣手机打给我?”王鹿鸣以为向野在跟自己示威。

“我想跟你聊聊直播的事情。”向野边说边捂住了王鹤鸣的嘴,不然他肯定得插话跟他哥杠一句。

“营销总那边没跟你们说吗?暂时不签了。”王鹿鸣觉得向野为了挣点钱还挺执着的。

“不用入场费,佣金比例也可以下调,我想尽快把这场直播做了。”向野语速加快。

“你图什么啊?王鹤鸣吗?”王鹿鸣觉得向野是为了王鹤鸣才愿意做这样的牺牲。

“哥,你能不能好好说话?”王鹤鸣觉得自己那个哥,有时候真的过于自以为是。

“我舅妈还有我几个叔伯,他们都种了白茶。”向野继续捂住了王鹤鸣的嘴。

王鹿鸣短暂地沉默,然后沉了沉嗓子:“你想怎么做?”

向野开心地歪过身子撞了撞身边的王鹤鸣:“我明天会出一个具体的直播方案给你。”

“先这样吧。”王鹿鸣说完果断地挂断了电话。

其实王鹿鸣并不是真的拿不出那笔直播的入场费,他觉得心累的是,他和自己那个老爹总是很难达成共识,虽然每次在家里吵得不可开交,但是他从来不会当着其他员工的面去驳他爸的任何一个决策,这是他作为下属的本分,也是他作为儿子的坚持。

但是这一次,王鹿鸣真的感觉自己已经被逼到了墙角,想挣扎着“忤逆”一次。

“我能做点儿什么吗?”王鹤鸣看着突然对着电脑忙碌起来的向野,觉得自己好像太废柴了。

“给我加油吧。”向野歪头看了看他,发现他似乎有些失落,停下了在敲键盘的手:“王老师,术业有专攻,指不定哪天我还要你教我写教案呢。”

“向总,你才不会来当老师呢。”王鹤鸣觉得向野又在安慰自己,毕竟他看过她比稿提案时神采飞扬的样子,他觉得那个战场才是她现在热爱的用武之地。

“王鹤鸣,你这话我听着怎么有点阴阳怪气?”

听到向野突然对自己直呼大名,王鹤鸣迅速起身转移,开始做起了后勤。

“不敢,我去给你切点儿水果。”

向野看着他洗洗切切的背影,想到他刚刚的沮丧,她突发奇想:“王老师,我突然好想看看你上课时候的样子。”

王鹤鸣笑着把切好的水果放到她面前:“向野同学,你想听高数还是概率论?”

“都行。”向野撑着下巴,做出准备听讲的样子。

“你还真要听啊?”王鹤鸣以为她刚刚是在开玩笑。

“真的,你不愿意?我可以知识付费。”向野一本正经。

“不是,我何德何能啊,给你上数学课。”王鹤鸣突然觉得很难为情,当着几十个学生上课并不觉得有什么心理障碍,给向野上数学课他真是想都没想过。

“好吧……不为难王老师了。哎,我回去做方案吧。”向野满是遗憾的语气,慢悠悠合上了电脑,开始穿拖鞋。

“你别走,我好好给你上一课,好不好?”王鹤鸣拽住她的手,努力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

向野立马正襟危坐:“开始吧,老师!”

王鹤鸣真的拿出了电脑和投影仪,给向野上了一堂数学课。从一开始还总是忍不住偷笑,到最后行云流水地讲解着一个个知识点,向野突然看到了一个完全不同的王鹤鸣,浑身冒着知识光辉的王鹤鸣。

他充满了自信,风度翩翩,张弛有度地拿捏着讲课的分寸,有老师的威严,偶尔也丢两句幽默诙谐。

向野曾经觉得枯燥无趣的数学,只是为了拿高分麻木地刷题,现在听他讲起来,却觉得每个公式和符号,都有了生命力。

她也希望王鹤鸣自己可以意识到,他有自己专长的领域,他有属于自己的舞台,他可以更自信一些。

“好的,向野同学,这节课就上到这里了,下课啦。”王鹤鸣撑在桌沿,无奈又宠溺地看着她。

向野突然起立用力地鼓掌,然后蹦到他跟前:“王老师,我好像更爱你了。”

“这样啊,那我每天都给你上一课吧。”王鹤鸣长舒一口气,把眼前这个认真听讲又积极捧场的“好学生”拥入怀里,在她耳边轻言细语:“我突然也好想看看你小时候背著书包上学的样子。”

“如果见到那时候的我,你想对她说什么?”

“我会对她说:向野小朋友,你高中的时候会遇到一个叫王鹤鸣的同学,他非常非常非常想成为你的好朋友,不管你是开心还是难过,你都可以去找他。他很希望你可以和他分享你的开心,让他分担你的难过,他特别特别特别想成为你最好的朋友。”

“小时候碰到这种话痨的怪叔叔,我早就一板砖丢过去了。”向野一边感动得流泪一边开起了玩笑,她感觉到王鹤鸣的热泪从自己的耳畔滑过。

真正爱一个人就是这样吧,总想看到他/她的更多面,生活里的,工作里的,小时候的,长大后的……各种各样的,未曾见过的,他/她的每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