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二十号前夕,窗明几净的君庭大平层书房里,姜照雪专注地撰写了会儿论文,忍不住分神看向一旁用支架架起的平板电脑。

平板电脑的视频画面里,岑露白正穿冷灰色的v领衬衫,微沉着眸,仪态端方地坐在酒店办公桌前办公。

银色的表带在灯照下泛着冷冷的光,衬得她不笑的眉眼愈发冷肃,有种生人勿近的冷御感。

姜照雪新奇又着迷。

她悄悄地伸手截屏,岑露白突然偏过了头,准确无误地望向了她。

姜照雪:“……”

岑露白眉眼间的冰寒一息间化开。

“会不会很闷?”她语带歉意。

姜照雪跟着眉眼发柔。

“不会,我也在忙呀。”她收回手,弯唇托腮。

其实两人本来都已经商定好要怎么过这在一起后的第一个520的,没想到前两天岑露白临时收到合作方的邀请,不得不飞往海城应酬交际,要错过明天的行程了。

说一点都不失望是假的,但成年人分得清轻重缓急,姜照雪完全理解岑露白,所以一丁点遗憾都没有表露出来。

岑露白倒是好像比她更介意,无声地换了另一种方式陪伴——每天不管多忙,一定会抽时间与她视频一会儿,哪怕不说话,只是开着视频,各自安静地忙碌也好。

宛若一种无言的思念。

姜照雪感受得到,连那最后一丁点遗憾都消散尽了,只余甜蜜。

“是吗?”岑露白把长指从键盘上挪开,和她一样,单手支在下巴上,眼含揶揄地望着她。

姜照雪:“嗯?”

岑露白面不改色:“忙着看我吗?”

姜照雪忍不住轻笑出声。

“百纳的员工知道她们的岑总这么自恋吗?”她微红着耳根打趣。

岑露白从容:“他们需要知道吗?”

“况且,是我在自恋吗?”她笑波在眼底**漾。

姜照雪唇角弧度加深,为美色所惑:“好吧,不是。”

她狡黠:“只是过度自信了一点。”

岑露白失笑,对着摄像头弹了一下,像是不满,宠溺又无奈。

姜照雪乐不可支。

两人还要再说些什么,谈殊如的微信语音请求弹窗忽然跳出。

姜照雪惊讶,和岑露白表示:“露白,谈姐给我打语音,我先接一下。”

岑露白答应:“好。”

两人的视频通话被切断,姜照雪接通谈殊如的语音电话。

电话一接起,谈殊如温柔的声音就响起,道歉:“照雪,有没有影响你休息了?”

姜照雪笑语:“没有,谈姐,还早,怎么啦?”

她猜测谈殊如应该是有事要和她说,毕竟这是除了前几天她邀请她之后有时间的话一起出去玩之外,她们仅有的直接通话。

果然,谈殊如请求:“是这样的照雪,不知道你明天方不方便,能不能麻烦你去一趟我家,帮我寄一份文件。我现在人在平城的剧组,经纪人和助理也都不在北城,我要急用这份文件,又信不过别人,这才冒昧来找你。”

姜照雪下意识答应:“好,可以啊。”话音落下才反应过来:容稚也在北城啊。

昨天她们俩才一起吃过饭、讨论过剧本,容稚还状若不经意地问过她,她们六月要一起出去玩的事情是不是都确定下来了。

谈殊如宁愿麻烦不算太熟的她都不愿意找容稚吗?

这样避之唯恐不及吗?

姜照雪想到容稚神色里隐藏着的对六月份可能能见到谈殊如这件事故作淡然又小心翼翼的期待,不由地替容稚心酸。

会不会真的是没有希望了,她们好心帮倒忙,反而要让容稚多受伤一次?

她摇摆不定,只盼着岑露白真的是洞若观火,能一语成箴。

秉着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宜早不宜迟的想法,第二天姜照雪按之前和黄应秋约好的那样,去北城大学找黄应秋谈完手上主持的项目进展后,等不及吃中饭,直接就打车去到了谈殊如所在的小区帮她取要寄的文件。

文件在很显眼的位置上,姜照雪很快就取好下楼,撑着遮阳伞步行往小区外走去。

夏日的正午,骄阳似火,小区的道路上行人稀少。

姜照雪不经意的一眼,注意到前侧方快到小区门口的道路上走出了一个女人。

女人和她一样撑着一把遮阳伞,个子很高,露出的小臂皮肤很白,大波浪,大长腿,穿着一条黑色的阔腿裤和一件奶白色的休闲衬衫,身段婀娜,整个人休闲又干练。

气质明显不俗。

姜照雪猜测可能是哪个她不认识的女明星。

怕一直盯着人家不礼貌,她准备收回眼,没想到要收回眼的前一秒,她忽然发现小区对面的道路上正停着一辆她刚刚进来时还不存在的灰色库里南。

无比眼熟,也无比扎眼。

姜照雪心脏漏了一拍,还没反应过来,她就看到女人走到了车边,拉开了副驾驶座的车门,登了上去。

驾驶座上的人,姜照雪的角度看不清楚,但依稀能看得出来,好像是个女人。

女人和驾驶座上的人似乎很熟稔,升上车窗前,身体语言都透着亲近。

好难得看到同款车。姜照雪无意识地多看了两眼。

注视中,车子被启动了,而后,缓缓地驶向前方,露出了它后车身的蓝色车牌号——北A0921J。

岑露白那辆车的车牌号。

姜照雪一刹那间如遭雷击。

有那么一瞬间,她怀疑是自己眼花,可仓惶地往前追了两步,赶在车身转弯消失前最后再看一眼,却还是那一个车牌号。没有看错。

她被定在原地,忘记了动作,一股寒意突然不受控制地从心底里升起。

露白回来了?她怔怔地想。

不应该的?她昨天说她今天有一个应酬推不掉,可能要忙到晚上的。

就算是真的回来了,她也应该会告诉她的吧?没有道理不告诉她或者来不及告诉她,却在知道她会来谈殊如的小区帮谈殊如取文件的情况下还堂而皇之地来先见别的女人吧?

可车牌号,也确确实实是岑露白的啊。

她不想怀疑岑露白,但一种似曾相识的慌乱和无措却无法自控地漫上来她的心扉,侵吞她的理智。

让她条件反射地想吐。

她强作镇定地说服自己,不一定就是岑露白,不会有她想的那些乱七八糟的可能的。就算是岑露白,也应该是因为有别的事情。

不一定是合作伙伴呢。

她下意识地从包里翻找手机,给岑露白打电话。

忐忑的等待过后,手机那端响起的却是关机提示音。

姜照雪错愕。

岑露白怎么会关机了?工作需要,她的手机几乎一直是保持着二十四小时开机的。不应该的。

除却怀疑,她又生出了担心,心乱如麻。

她突然发现,她居然没有岑露白备用机的号码,因为岑露白从来没有对她失联过,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一茬。

她反复地说服自己,没事的,不要自己吓自己。

无论如何,问问岑遥,岑遥总该知道点什么的。

她像揪着一根救命稻草一样给岑遥打去电话,可一切都像是要和她作对一样,她吃到了第二个闭门羹——岑遥没接她电话。

响铃一直响到了自然停止也没有等来应答。

姜照雪的心悬了起来。

她在原地愕然地站着,不知道是站得太久了,还是她的脸色太难看了,保安亭里的保安跑了过来,问询:“女士,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姜照雪回神,摇了摇头,条件反射地抬脚往外走。

走动过程中,她又分别给岑露白和岑遥打了两次电话,都是一样的结果。

她心彻底乱了。

她忽然发现她对岑露白根本知之甚少。

联系不上岑露白,她除了找岑遥,她甚至不知道她助理、她秘书的电话。

她没问过,岑露白也没有告诉过她。

更不用说岑露白的朋友了。

她忽然开始怀疑,她有没有真的进入过岑露白的生活圈。

担心和自责取代了怀疑,她甚至不在意车上的那个人是不是岑露白了,只想要岑露白平平安安地给她回个电话就好了。

她说什么、解释什么,她都愿意相信。

可岑露白一直没有开机,岑遥也一直没有回音,姜照雪陷入绝境。

除了等待,她别无他法。

她机械般地往小区外走,按照导航指示,找了一家快递点把文件寄了出去,而后再一次拨打岑露白的电话。

岑露白还是关机着。

无心吃饭,她随手打了一辆车,径直回到了君庭。

君庭里,一切一如她出去时的模样,岑露白没有回来过。

她心神不宁在客厅沙发上坐下,想到了什么,给郑叔打电话,询问连昕的电话。

连昕的电话竟然也是关机的,姜照雪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的希望。

怕再多问,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她不敢再轻举妄动。

攥着手机,她在沙发上呆坐,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每一分每一秒在祈盼下一秒手机会响起,岑露白能告诉她:“怎么了,刚刚手机没电了。”

可每一个下一秒下一分钟,手机都依旧保持缄默。

日照慢慢弱了下去。

姜照雪像一座沉默的雕像。

不知道过了多久,入户门忽然“咔哒”一声开了。

姜照雪本能地扭头,终于看见门缝被拉大,白光射入,她牵肠挂肚了一个下午的女人,推着小行李箱,如兰如竹地探身进来,对她扬起了温润的笑:“濛濛。”

像是救赎。

姜照雪眼圈一瞬间就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