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第二个星期日,母亲节,姜照雪和姜勤风刚好都有时间,想在酒店订一个包厢给孙青庆祝,但孙青考虑到姜勤风结婚在即,手头拮据,不想让他浪费钱,也不想让姜照雪和岑露白多破费,便表示他们有心为她庆祝她已经很高兴了,执意不肯去,让姜照雪和岑露白有时间的话,回来陪她吃顿饭就好了。

姜照雪拗不过她,自然是答应了。

她怕岑露白破费,根本没有提醒岑露白周日是母亲节,只说孙青想她们了,让她们有时间一起回去吃顿饭,自己悄悄地以两人的名义给孙青送了一只金手镯当礼物。

没想到手镯送达的次日晚上,她还是接到了孙青的电话,半是欢喜半是责怪地让她快把乳胶床垫退了,别乱花钱。

姜照雪眉头一跳,瞬间就反应过来了。

她偏头看向书桌另一侧的岑露白,岑露白抿着唇在浏览文件,侧颜冷峻。像是察觉到了她的视线,她停下鼠标的滚动,转过头来看她。

对上她眼睛的一瞬,她展颜一笑,像冰山初融。

姜照雪心跳微微促。

不管亲热多少次了,她好像还是很容易就会被她惊艳,被她挑动心跳。

她滑动椅子靠近了岑露白,把手机的扬声器打开,让孙青和蔼的声音也传入岑露白的耳蜗。

“我问小风了,小风不肯说,但我看他那贼兮兮的样子我就知道这床垫肯定不便宜。你快退了吧,我没拆,别过了时效。”

“我和你爸一把老骨头了,睡这么贵的床做什么,能睡得着吗?”

孙青的语气里透着对小辈的爱护。

姜照雪用眼神询问岑露白,岑露白会意,很轻地摇头。

姜照雪拿她没有办法。

岑露白想送的礼物,就没有不送的可能吧。

她心里也不是不甜蜜,柔声开口:“妈,是露白买的,我可劝不动她,你要是想退呀,你自己和她说吧。”

她把手机往岑露白那里推了些,无奈地看着她。

岑露白噙着笑,也不见外,靠近了就启唇打招呼:“妈,是我,露白。”

温温润润,听得人就熨帖。

她喊“妈”真的喊得好顺口,姜照雪不由自主地跟着弯唇。

“你要是退了,今晚我该睡不着了。”岑露白轻声细语,舌绽莲花,没几句就把孙青哄得开开心心,舍不得辜负她的好意。

“好啦,那妈收下了,谢谢你的孝心,周日和濛濛早点回来吃饭呀,妈给你们做好吃的。”

“好。”岑露白温顺答应。

她和孙青又闲聊了几句,才挂断了电话,把手机交回给姜照雪。姜照雪对她的话术佩服得五体投地。

“你怎么不声不响的?”她软语嗔。

岑露白勾唇,朝她伸出手,拉了拉她。

姜照雪控制不住对她的喜欢。

她红着耳根,半推半就地顺着她的力道坐到了她的腿上,环着她的脖子。

岑露白托着她的腰,让她坐得更舒服,明湖般的眼底有涟漪波**。

“有声有响的,你是不是又要挂油瓶,不给我好脸色了?”她亲她的下巴,逗弄她。

姜照雪:“……”

“你好记仇呀。”她羞恼。

明明也只有年初送年的那一次。

岑露白笑:“没有,是你难得生气,太可爱了,我忍不住就记得深了。”

一句玩笑话,她说得像真的一样,一双墨色的眸真诚得不得了。

姜照雪很难不心动。

“糖衣炮弹。”她轻声哼哼。

她想说把钱还给她,但想到岑露白那一声声喊得无比自然的“妈”,又怕说了岑露白觉得见外,伤了感情。

犹豫片刻,她妥协,放下理性让她坚持的防备,忍着臊意,亲了亲岑露白的耳朵,小声说:“谢谢姐姐。”

分明是撩而不自知。

岑露白眼波一瞬间深了。

她侧过脸回吻姜照雪的耳垂,逗她:“晚点换个地方再谢好不好?”

玉白的手探入她的T恤,在她腰窝上摩挲。

姜照雪一刹那间坐直,热气直往脸上冒。

“不好。”她口是心非,端的是欲拒还迎。

岑露白注视着她,了然而温柔地笑。

姜照雪败下阵来,忍不住再次把脸藏进她的怀里。

怎么可以有人这么完美这么让人喜欢?

她感慨造物主的伟大、命运的厚爱。

周日下午,岑露白推迟视频会议,亲自开车陪姜照雪回老城区的姜家。

姜勤风和殷宁酒还没办,证已经领了,搬出去住了小半个月了。

姜照雪和岑露白到的时候,他们已经在厨房忙碌好一会儿了。他们请缨说今天是母亲节,让孙青放一天的假,享享清闲,由他们承包今晚的大餐就好。

姜照雪和岑露白深以为然,主动表示那剩下的几道菜,给她们一点表现的机会吧。

姜勤风和殷宁没有意见。

他们小夫妻俩忙碌了上半场,姜照雪和岑露白接手后面的几道菜。

姜家厨房的面积不比君庭,站进两个人便显得拥挤,窗户也不过小小一扇,氤氲着从锅里蒸腾的热气,整个空间不过一会儿就闷热得像个桑拿房。

姜照雪无意识地抬手擦汗,放下动作才慢半拍地想起什么,侧目看正在洗蘑菇的岑露白。

岑露白雪白的额头上果然也沁着一层薄汗。

应该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牵着唇站在料理台前却颇有怡然自在的模样,姜照雪心暖又心疼。

“是不是很热呀?你出去陪爸爸喝茶吧,我一个人就好了。”她若无其事地开口。

岑露白沥好蘑菇的水,偏头看她,淡笑:“不会。”

她斯斯文文地擦干手,说:“我想多看会儿。”

姜照雪:“嗯?”

岑露白说:“很少看到你这个样子。”

她穿着围裙,系着发,清纯柔婉又居家,确实是难得一见的模样。

姜照雪心底不受控地冒出糖水。她转回头,扬着一点弧度,故作不解风情:“你是不是在暗示我什么?”

岑露白:“嗯?”

姜照雪说:“比如,家里的厨具可以不用让它总是那样整洁了?”

岑露白失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是不是?”

她好像是真的不怕热,从背后抱住了她,低笑说:“不用,你的手,不是用来做这种事的。”

姜照雪禁不住依恋。

“嗯?”她放松了由她抱着。

岑露白说:“是要握笔执卷理春秋的。”

她把玩着她的手,像把玩着什么稀世珍品。

姜照雪藏不住甜意。

岑露白有时候真的很会说话,一点都不像周妈说的那样不会哄人,更不像没谈恋爱前感觉的那样端庄持重,疏冷禁欲。

她动锅铲,装得不为所动:“这是什么很重要的事吗?”

岑露白笑:“事关人类文明,还不够重要吗?”

姜照雪忍不住跟着发笑。

被爱的人肯定,没有人会不欢喜。

她答应:“那偶尔,我也愿意促进一下家庭文明的。”

岑露白:“嗯?”

姜照雪用头碰了一下她的头,说:“给你做几道菜。”

岑露白在她耳边发出很撩人的笑音。

家庭吗?

“很偶尔就好。”她很容易知足的样子。

孙青抱着一台落地电风扇走近,看到两人腻歪在一起的身影,眼尾笑纹挤在一起,悄无声息地又转身离开了。

看来有情人是不怕热的,是她老婆子多此一举喽。

“你怎么又抱出来了?”姜兴看到她无功而返,奇怪地问。

孙青挥手,让他小声点:“人家不热啦。”

姜兴莫名,还要说什么,突然福至心灵,不苟言笑的面上也浮出舒心。

不知道是不是发生了些什么,迟钝如他都看出了,他这女儿和“女婿”这一趟回来,感情更甚新婚。

他和孙青交换了一个眼神,默契地都不再前去打扰了。

快七点,饭菜终于都备齐了,大家入座开席。

算是全家人第一次一个不少地碰面吃饭。姜兴看女儿和儿子都成家立业、婚姻幸福,兴致很高,少有地多话,拉着岑露白和姜勤风喝酒。

孙青、姜照雪和殷宁看他们高兴,便也没劝阻。

一顿饭吃到夜深。

岑露白陪着姜兴喝了不少酒,不知道是热的还是醉的,瓷白的两颊透着些粉,显露出了些许让长辈心疼的柔弱。

姜兴去洗澡了,姜勤风和殷宁下楼扔垃圾,客厅里只剩姜照雪和岑露白。

孙青端着饭后水果出来,打量岑露白,担心:“要不你们和小风和小宁一样,在家里睡一宿,别颠簸回去难受了。”

“你房间我一直有打扫的,放上枕被就能睡。”她看向姜照雪,状若随意地说。

姜照雪知道岑露白酒量没这么浅的,但她察觉到孙青隐隐的期待,话到嘴边又忍住了。

她无可无不可,无声询问岑露白,岑露白善解人意:“好啊,我回去也没有安排,你呢?”

姜照雪摇头。

孙青立刻欢欣:“好嘞,那我去给你们拿枕头和被子。”

姜照雪点头。

孙青一转身就不见人影了。

岑露白敏锐:“妈妈好像很高兴。”

姜照雪眼睫微垂:“是呀,研二以后,我已经很多年没有在家里留宿过了。”

她语气里蕴着一些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怅然。

岑露白眼神静静,忽然表态:“我也很高兴。”

姜照雪:“嗯?”

岑露白意有所指:“是你第一次让我踏进你房间。”

姜照雪被转移了注意力,也恢复了好心情:“你怎么说得很委屈的样子?”

“之前来的时候,不是时间都比较不凑巧,没有机会吗?”

岑露白但笑不语,一副看破不说破的模样。

姜照雪心虚。

“好吧。”她承认,她确实没那个心思。她牵她手,晃了晃,哄:“我带你参观好不好?”

岑露白眼尾轻扬,很大度地颔首。

姜照雪笑成月牙眼。

两人在孙青出来招呼后进到卧室里。

说是参观,但其实屋子不大,并没有什么特别值得介绍的地方。

岑露白抚摸过她少时专用的书柜、书桌,满抽屉的奖状、荣誉证书,却是眼眸幽深,饶有兴致。

两人最后坐在**,岑露白环抱着姜照雪,让她坐在她的怀里,一起低着头翻看姜家的家庭相册。

这是岑露白第一次看到小时候的姜照雪。

人生中第一次感受到,原来她可以是那么有爱心,那么喜欢小朋友的人。

一眉一眼,一颦一笑,好像都长在了她的心坎上。

每一张都让她爱不释手。

她问姜照雪:“可以扫描打印一本放我们家里吗?”

姜照雪好说话:“可以呀。”

她想到了什么,记仇:“你也都没有给我看过你小时候的照片噢。”

除了去老别墅的时候她自己看到的那一张。

岑露白笑意微淡,解释:“我回岑家以后,很少照相。”

除了每年用来装扮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的全家福。

就像能吃到有钱币的饺子,有人为你拍照,记录你的成长,这是被爱着、被期待着的人才会拥有的事情。

她感慨:“看照片能看出来,爸爸妈妈、弟弟都很爱我们小濛濛呢。”

“勤风相机里其实藏了很多现在的你的照片。”偶尔也会偷偷分享给她。

她是笑着说的,一点不好的情绪都没有流露出来。

姜照雪却蓦地心酸。

她不知道为什么,好像总是特别容易共情、心疼岑露白。

总是能触摸到她藏得最深最柔软的那一块地方。

她在她怀里转过身,注视着她许诺:“以后我相机里也会有很多你的照片。”

“来不及参与你的过去,但会一直是你未来的见证者。”

她已经过了轻易许诺、相信海誓山盟的年纪,但对着岑露白,好像情之所至,这句话很自然地就脱口而出。

岑露白似乎有些意外,微微怔愣,旋即露出一种深晦的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