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为什么不亲我?

深夜万籁无声,姜照雪靠坐在大**,垂眸望着手机里那一张被岑露白特意洗出来、摆放在床头的她与岑露白错位接吻的照片,心思依旧缠绕在这件事上。

上午那一触即发的一吻几乎是心照不宣的,尽管岑露白之后的神态一如寻常,姜照雪也极力当做什么都没察觉,但两人之间的氛围到底还是微妙了起来。

姜照雪没有办法不失落。

她不相信岑露白看不出那时她是有期待的,就像她看得出岑露白那时的眼底分明也是有欲色的。

可是岑露白克制住了。

她是不是可以认为岑露白确实还没有准备好,不愿意就此与她开启一段新关系?

姜照雪患得患失。

暧昧曾是一方良药,可在长时间的含服过后,仿佛也渐渐褪去了外表的糖衣,露出了内里的苦涩。

姜照雪躺下身子,辗转反侧。

一个过道之隔的岑露白卧室里,岑露白也没有睡。

她躺在大**,乌发散落满枕,玉骨冰肌,清冷如莲。

窗帘拉得严密,灯光开得很暗,她颦眉紧搂着照着姜照雪Q版形象定制的棉花娃娃,想象着姜照雪白日里的模样,在唇齿间呢喃:“濛濛……”

玉足渐渐紧绷,是任何人窥见都将痴狂的风情媚态。

可终究不是真的,她断然停下,索然无味,双眸含着水色却始终清明。

半晌,她坐起身子,凝望着床对面照片里的姜照雪,温柔而晦涩地叹了口气,下床进浴室。

次日傍晚,金乌西坠,暮色在重重叠叠的行道树影间穿梭,姜照雪和岑露白带上香水、口红和红酒,乘车去往容稚的生日宴。

容稚租住的住所是单身公寓,不过三四十平,要把受邀前去的六七个好友都容纳进去显然捉襟见肘,谈殊如便不见外地把聚会的地点定在了她自己刚装修完没多久的新家。

左右只是一个小型的私人聚会,请的都是容稚圈内的好朋友,她不担心被透露隐私。

也是因此,姜照雪没有热心地表示要帮忙准备——同在感情中,她猜想对容稚来说,能和谈殊如一起逛超市、准备食材、晚饭、在她家里和她独处,哪怕只是多一分一秒怕也是快乐的吧。

她愿意做那个识趣的人。

于是两个人一不小心倒成了最后踩着点到的人。

抵达谈殊如家所在的楼层,隔着一层厚实的入户门,两人都能听见从里面传出的夸张乐声和欢笑声。

下意识地,她想和岑露白相视一笑,可想到什么,她又生生克制住了。

她分辨不明自己的情绪,可她确实没有办法真的当昨天那个在期待中落空的吻不存在。

她的理智和自尊心在告诫她,如果岑露白真的始终在给自己留余地,准备随时抽身,那她也不该像现在这样满心期待、毫无防备。

可情绪上,她又舍不得。

两厢拉扯,她至多只能做到如今这样的表面平常。

岑露白不知道有没有发现,倒是始终如一。

“岑总、姜姜,欢迎欢迎,热烈欢迎……”容稚出来应门,穿着随性的T恤和短裤,眼睛弯成月牙,俨然是春风满面的模样。

姜照雪收敛好自己的心情,暧昧地朝她歪头,用眼神关心。

容稚用嘴型无声地辩解:“没有啦!别乱想。”

她让开位置,邀请岑露白和姜照雪入内,姜照雪弯眸笑。

岑露白礼貌:“我们是不是迟到了?路上堵车堵了很久。”

容稚还没有应话,客厅里响动的音乐声突然随着她们的进入戛然而止,几个本来正手舞足蹈的女人们突然都手忙脚乱地站直了身子,面向岑露白,挤出一个正经中透着滑稽的笑脸。

上次在派出所帮容稚跑上跑下的编剧崔毓也在其中,一句“岑总好”几乎就要脱口而出。

姜照雪和岑露白:“……”

“没有,刚刚好。”谈殊如系着发,挽着棉质衬衫的袖口从中岛台后走出,笑着招呼:“照雪。”

“岑总,”她对着岑露白点头:“谢谢你们今天能来。一直以来,小稚多蒙你们的照顾了。”

她与岑露白有过几面之缘,但还没有机会直接说过话。

岑露白看得出大家的拘谨,看向姜照雪,姜照雪没看她。

她收回眼,垂下睫莞尔:“没有的事,大家互相照顾。”

“怎么这么客气?”她抬眸,掩下所有的情绪,泰然地玩笑:“是没有把我们当朋友吗?”

谈殊如失笑:“怎么会?”

她看得出今天站在姜照雪身边的岑露白明显已经收敛了许多往日在社交场合上的距离感。

但身份和气场在那里,大家不由自主便生出肃然之意。

容稚其实也不太敢乱开岑露白玩笑,但姜照雪在,她就有底气。她活跃气氛:“就是,这么客气做什么,这两人迟到了好不好,应该要惩罚的!”

姜照雪:“……”这家伙识不识好人心呀?

岑露白随和:“惩罚什么?”

容稚转身看向客厅里的大家,大家不敢吭声,容稚恨铁不成钢。

“跳个舞吧?”她视线扫到大屏幕上被暂停了的界面,计上心来:“我们本来在跳舞的,你们打断了,来一个赔罪不过分吧?”

姜照雪:“……”

她知道这个游戏,这种舞,她和岑露白跳完明显都不要再做人了。

“礼物你不想要了?”她佯恼。

岑露白沉吟:“不然我们还是回去吧,汪平应该还没有开远。”

说话间,她牵起姜照雪的手,作势就要转身,姜照雪心跳漏了一拍,可到底没抽手。

容稚瞬间滑跪:“别啊,姑奶奶、祖宗,我错了,我们错了,你们快进来!”

“哎呀,菜刚刚好齐了,可以吃啦。”

她生拉硬拽着姜照雪往餐厅走:“你们肯来,我们这里已经是蓬荜生辉了好不好,是我贪得无厌、不识好歹。”

毫无骨气,客厅里所有人都被逗笑了。

姜照雪和岑露白也笑,顺着她的力道、谈殊如的招呼,和大家一起转场进了餐厅。

气氛重新归于轻松。

岑露白自然地在姜照雪身边落座,帮她把以两人名义送出的礼物和红酒递给容稚。

容稚识货,看到红酒眼睛都亮了,没有藏私,当场就开启与大家共享。

谈殊如的手艺很好,明显也很用心,中西合璧的一桌菜,不知道花了多长时间烹制,色香味俱全,不负美酒。

大家味蕾大动,一会儿夸岑露白的酒,一会儿赞谈殊如的菜,一会儿又打趣容稚深藏不露,把这样的好姐姐捂得这样严实,之前居然半点口风都不透,哄得容稚稀里糊涂就喝了好几杯酒。

大家本就都是圈内人,话题很好找,容稚怕生,在好友们面前却很放得开,插科打诨,岑露白也给面子,不端架子,所以几番闲聊、几杯小酒下肚后,大家不自觉地都放开了,什么话都敢往外倒。

“现在有些甲方,腆着个肚子,油够多了吧,结果脑子里的水多居然能比肚子里的油还多。钱少事还多。我前几天遇到过一个甲方,一天一个想法,什么都觉得好,什么又都觉得不好。今天和我说这么改,明天和我说那么改,过了几天居然和我说‘我突然觉得,还是第一个版本好’,真的气死我了。”崔毓吐槽。

坐她旁边的另一个编剧附和:“谁没遇到过呢,我和你们说一个我最近遇到的奇葩投资人……”

大家群情激愤,你一句我一句,有说有笑,吐槽的好多都是圈内说得上话的人物,有些姜照雪还陪岑露白应酬过。

姜照雪不着痕迹地觑岑露白。

岑露白垂着眸,带着手套,剥着虾壳,作为此刻被大家狂喷的甲方阵营中的一员,微勾着红唇,看不出喜怒。

姜照雪蹙眉,怕她被冒犯了,不高兴却还忍着,准备转移大家的话题,冷不丁地,岑露白朝她望了过来。

姜照雪收眼不及。

岑露白微冷的眸底漾出水泽,抬手把剥好的虾放进她的碗里。

仿佛是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

姜照雪强行筑起一天半的心防突然塌了一半。

她咬唇,不由软了声音推辞:“你自己吃,我自己剥。”

岑露白笑笑,不置可否,转动餐桌上的转盘,伸手又拿了一只虾。

转盘转动,玻璃边缘擦碰到崔毓放得太靠边的玻璃杯,发出轻微的脆响声,岑露白淡声致歉:“不好意思。”

崔毓摇头,没有在意,正要继续话题,忽然反应到什么,话音卡在喉咙里,尴尬地看向岑露白。

旁边两个与她一起吐槽得正上头的编剧随着她的视线望向岑露白,也反应到了什么,头皮发麻——靠!这里正坐着一个还希望有机会能合作的甲方大老板呢!

空气忽然沉默。

容稚奇怪:“怎么了?”

大家都没说话。

岑露白了然。

她慢条斯理地剥出又一只连尾巴都完整的大虾放入姜照雪碗中,脱了手套,抬眸望向她们,不以为意:“不用在意我。”

她托腮看身边的姜照雪一眼,噙着笑,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说:“今天我的身份是乙方家属。”

“我太太的利益始终高于我的利益。”

“所以我和大家是一个阵营的。”

全桌人松一口气,暧昧地调侃起来,顺势把这个危险的话题揭过。

姜照雪颤睫,心脏被又甜又涩的情绪填满。

骗人。

那你怎么不亲我?她在心里反驳。

可明知道她是骗人的,她的心防还是不争气地再次崩塌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