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辉静静地泻在岑露白迷人的脸上,碧浪喧腾,姜照雪一瞬间迷失在岑露白的深湖里。

像突然罹患失语症的人,她有两秒理解不过来岑露白说了什么,岑露白解释:“在照片上。”

“我设置了延时拍摄,借助光影,应该可以借位拍出这样的效果。”

姜照雪反应过来,理智回归大脑,分不清楚是失望多一点还是懊恼多一点。

庆幸有贸然答出惹人尴尬的话语。

她平复心跳,找出最平常的反应,询问:“是要拍了和其他照片一起发朋友圈吗?”

情侣一起出来旅行,不拍几张亲密恩爱的合照,确实有些不寻常。

岑露白没有否认,只是再次征询:“可以吗?”

姜照雪没有理由不答应。

“可以呀。”她忽略自己心底里的波澜,扯出一抹甜笑。

岑露白眼波微动,笑意深了,更近一步,伸手搂住了姜照雪的腰,红唇贴近她的脸颊。

姜照雪身体仿如过电,毛孔一刹那间翕张开来,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

岑露白调整姿势,噙着笑意,提醒:“你头抬起来一点。”

轻柔温热的吐息随着她的话音吹拂在姜照雪的脸颊上,像暧昧的东风,曳动细柳,搅乱春湖。

姜照雪心弦发颤。

她不得不抬起僵硬的脖子,刻意不去看岑露白的眼,却无法避免地扫见岑露白近在咫尺的唇。

嫣红水润,散发着与她端庄容色截然相反的诱人。

姜照雪喉咙动了一下,猛地掐住了自己的指腹。

有种心跳过速到无法呼吸的错觉。

很久以前她看过一部同性电影,电影里女主与女二在暧昧的时候,舞蹈家女二撩拨女主,要教女主如何安全地摔倒在地上,女主怎么都不敢,反复推辞,于是女二直接搂住了女主的腰,注视着女主,要手把手教女主。对视教学中,气氛陡然旖旎,暧昧丛生,情愫汹涌,几秒后,女主就受不住这样的**,泥鳅般从女二手中滑落,主动倒地,直接认怂。

当时她只觉得好笑,以为这是电影里为增添趣味而采取的夸张表现手法。

此时此刻,她才由衷认识到,这完全可以是生活的真实写照——她现在也恨不得就此倒下,从这进不得、退不能的致命氛围中逃离出去。

她有意识地控制呼吸,想转移注意力,刨除杂念,假装自己是一根木头、一个无知无觉的拍照道具。

岑露白的呼吸却始终撩拨着她的心弦。

呼吸交缠,不知道过了几秒,漫长得像几个世纪,岑露白终于出声:“应该拍好了。”

她放开她的腰,站直了身子,让月辉再次填进她们间的空隙。

姜照雪腰腿发软,脑袋发钝,强撑着理智在脑海里搜寻如果是正常朋友这个时候应该说的话、做的表现。

还没搜寻出结果,岑露白的呼吸忽然又近了。

姜照雪紧张,下意识地抬起头,猝不及防,岑露白的鼻尖触到她的下唇,红唇擦过她的下巴,一触即放,像一个有意为之又无意错位的轻吻。

姜照雪心脏彻底超负荷。

她被定在原地,怔怔地望着岑露白。

岑露白抬起头,似乎也有些意外,抿了下唇,眸光幽深。

“我想闻一下你的唇膏,感觉好香,是水果味的吗?”她注视着她的唇,坦**从容地解释,抬手帮她把耳际被海风吹乱的发捋到耳后,嗓音微低。

姜照雪不受控制地在她指尖下颤栗。

夜色为岑露白渡上了一层迷蒙的滤镜,使她从来明净出尘的面容,仿佛也沾染了人间的颜色。

依旧如莲,却不再是天山清冷的雪莲,而是如暗夜里她触碰过的那株红莲般,灼灼其华。

姜照雪心**神摇,忘记了回答。

空气中仿佛有什么在蔓延。

也许是下一秒,也或许是下下一秒,姜照雪怀疑自己就要失控,岑露白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震耳发聩。

姜照雪猛然惊醒,仓皇地后退了一步。

岑露白摸着她耳朵的手落空,也不动声色地恢复清明容色。

刚刚有过的微妙气氛宛如幻觉。

姜照雪迟到了太久地答话:“是水蜜桃味的。”

岑露白收回手,点点头。

姜照雪不敢再看她的脸,表示:“你先接电话吧,我去洗澡了。”

岑露白淡淡“嗯”了一声。

姜照雪快步逃离。

岑露白目送着她的背影,眼眸深深,半晌,抬手抚唇,无声又温柔地笑。

浴室里,姜照雪把匆忙从行李箱里取出的换洗衣物在置物架上放好,转身半靠着洗手台,也抬手摸刚刚被轻触过的下巴,久久没再动作。

灯光明亮,把一切显露无疑,不远处干湿隔离的玻璃隔断上清晰地倒影着她的面容。双眸洇水,似欲说还休,是无法遮掩的情动,姜照雪狼狈捂脸,周身热意久久不散。

幸亏光线不足,岑露白应该看不清楚,她自我安慰。

可刚刚岑露白朦胧的面容上,真的没有一丝丝情愫吗?

姜照雪咬唇,思绪变成一团乱麻。

拍合照身体要亲近是再自然不过的事,亲到她的下巴也大概率是因为她突然抬头,岑露白收力不及,情有可原。也许是气氛使然,她的主观让她无中生有,给岑露白涂上一层幻想暧昧的色彩?

姜照雪抽丝剥茧,摇摆不定,越来越担心自己的胡思乱想会变相成为一种自我攻略,让自己一厢情愿、越陷越深。

但有些渴望也愈来愈明晰,像一颗不知道何时落下的种子,在冬风春雨中顽强生根、萌出嫩芽,让她百般自欺,也不得不正视它的存在——她好像生出了另一种害怕。

害怕错过岑露白的信号,错过可以靠近的可能。

虽然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这种东西。

她颓然地放下双手,纠结不出结果。

早知道当初选修课学周易的时候,她应该上点心的。求神问卦好歹比数花瓣问“有可能、没可能、有可能”要靠谱一点吧。

姜照雪在心底发出哀鸣。

大半个小时后,她终于洗完澡,稍稍收拾好心情能面对岑露白了,岑露白已经收起单反,端坐于长桌前办公了。

似是听到她出来的声音,她旋转办公椅,回过头来朝她微微一笑,表示:“照片拍得挺好的,我修了一下,发到你微信上了。”

姿态优雅,神色淡然,仿佛刚刚发生过的所有互动对她来说确实都只是一些再寻常不过的小事。

没留下一丁点涟漪。

姜照雪情绪微微沉,应:“好。”

岑露白弯唇,转回身继续办公。

姜照雪吹头发,一边吹一边打开微信查收照片。

照片只有一张。

夜幕低垂,光线微茫,她和岑露白的面容都模糊不清,只有整体黑色的轮廓。露台的玻璃围栏外,海天一色,星辉斑斓,她和岑露白的身影在深蓝色中交叠在一起,搂着腰,贴着脸,亲密无间,像在拥吻。

构图极佳,兼具外放和含蓄、热烈和内敛,极有氛围感和高级感。

真的很像那么一回事。

姜照雪偷瞄岑露白一眼,耳根又开始发热。

不行,不能这样没完没了,她关闭电吹风,锁了屏幕,试图做点正事覆盖掉这些杂念。

她取出笔记本,坐到了长桌的另一端,开始阅览史料。

岑露白没有去洗澡,依旧在长桌前端坐着,眉目沉凝,很是专注。

除了鼠标和偶尔的键盘敲打声,几乎没有发出一点噪音影响姜照雪,姜照雪却还是忍不住分神。

一行行字过了眼也就只是过了眼,完全不入脑。

姜照雪投降,打开搜索引擎,而后又打开微博。

上下求索。

岑露白一无所觉。她连续回复了好几封邮件,有些疲惫,想稍稍放松,习惯性地侧头看另一端的姜照雪,就看见她盯着电脑屏幕,秀眉微蹙,小脸深沉,很是困扰的模样。

也不像是在看文献的界面。

“怎么了吗?”她随口关心。

姜照雪受惊一般连点好几下鼠标,也不知道有没有误点到什么,慌乱地把界面关掉了。

岑露白:“……”

她微微歪头,略带疑惑地看着姜照雪。

姜照雪脸红,若无其事:“没什么,不小心戳到了一些恐怖的图片。”

岑露白挑眉,刚要说话,手机震动,弹出一条通知消息。

岑露白伸手拿过,扫了一眼,视线定住——消息提醒姜照雪发了一条新微博。

她抬眸又看姜照雪一眼,姜照雪故作淡定地回以一笑,转回头看自己的电脑屏幕。

岑露白眼底闪过兴味,似笑非笑,也没再多问。她低头打开微博,进入姜照雪微博的主页,看见她果然发了一条新微博,只有寥寥几个字——

“@求签AQ”

岑露白:“?”

她不解其意,点开评论,看到评论里有人在猜:“AQ——爱情?”

“大大这是有情况了吗!”

“什么情况呀,大大我的眼睛是尺,别求签,问我呀!放个耳朵”

“大大,封建迷信要不得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岑露白愣了愣,心底涟漪一圈圈泛开。她不禁又偏头看姜照雪,眼波似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