湿润的春雨逐渐替换了干燥的冬雪,不知不觉间,岑露白又在海城忙碌了近两周,只在岑汉石身体不舒服去医院检查的那天短暂地回来过一次。

姜照雪偶尔坐在大书房里看书,倦怠时侧身看见旁边那一张空****的椅子,想起之前那一段和岑露白一起静坐桌前、各自忙碌的的静谧时光,会有一点怅然若失的感觉。

她把这个归咎为——习惯真的是一个很可怕的东西。

三月三号,学院里的梨花姗姗开了几枝,姜照雪上学期评上的奖学金和跟着黄应秋参与的项目补贴终于都发了下来。数额可观,同门师姐弟们打趣要让她请客,姜照雪没拒绝。

她不是小气、不通人情世故的人,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左右都是有来有往的事情。

她把时间定在三八节的那天傍晚,当做一饭两吃,顺便庆祝下这难得的节日。

于是,岑露白突然打电话过来的时候,他们一行八个人正有说有笑、浩浩****地走在去往校外餐馆的路上。

一树树的梨花如雪般盛放,占满小道的天空,如雪般洁净,又比雪绚烂,充满生机。春风微微一拂,花瓣就摇摇晃晃地飘落,仿佛是冬日的温柔延续。

姜照雪拿着手机拍照,想分享给岑露白,岑露白的名字恰好在她的屏幕上浮现。

姜照雪眼底忍不住有喜色跃上。

沈奕就站在她身边一起取景,一下子就扫见了,打趣:“师姐夫呀。”

她声音不大,可一旁的同门们耳尖,一瞬间都停下了拍照的动作,目光灼灼地望着姜照雪。

姜照雪:“……”

“接呀,怎么不接呀?”站在后边参加过婚礼的方师姐调侃。

姜照雪两颊微微发烫。

她是没有在公众场合接打电话的习惯的,可此刻特意避开他们,让他们在原地等自己接完电话再走,好像才更失礼。

她不好意思。

暗自清了清嗓,她只好状若自然地一边往前走一边接起电话。

“是我。”岑露白好听的声音从扬声器里轻缓传来。

姜照雪唇边笑意不自觉深了:“嗯。”

她声音含着些同门们陌生的柔软。

同门们瞬间挤眉弄眼,不约而同地拉长了耳朵。

岑露白说:“我回北城了,现在在回家的路上。”

姜照雪惊喜:“真的吗?怎么这么突然?”

岑露白轻笑:“这边差不多结束了,回去休息两天,过两天要准备去西城了。”

姜照雪微微失落。

岑露白邀请:“你吃饭了吗?晚上一起吃饭?这段时间辛苦你照顾周妈了。”

姜照雪客气:“没有,应该的。”

她倒是不介意和岑露白一起吃晚饭,毕竟还欠着岑露白一顿饭,她没有要赖账的想法。只是,她为难:“今天晚上不行哦,我约了同门的师姐妹们一起吃饭,已经在路上了。”

岑露白“嗯”了一声,若有所思,还没说下文,身边一个性子活泼的师妹忽然出声:“师姐,让师姐夫一起过来吃饭呗。”

此话一出,简直一呼百应,其他师妹师弟们也开始附和:“对呀对呀,师姐夫(师嫂)还没吃饭的话,一起过来吃呗。”

他们这一行人里,除了方师姐和沈奕见过岑露白,其他人都还没见过。本来就一直对这个久闻大名却未见其人的师姐伴侣很好奇,前段时间沈奕还大肆夸赞了一番,说有幸见到了岑露白,把岑露白说得天上有地下无一样,彻底把他们的好奇心拉满了。

姜照雪被他们起哄得慌乱,又羞又不知道如何掩饰。

岑露白笑意明显深了:“你那边好像很热闹哦?”

应该是听见了。

姜照雪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说:“我师妹、师弟他们想邀请你一起过来吃饭。”

她怕她不说,岑露白误会自己不欢迎她来。反正岑露白应该也是不会来的。

推己及人,她要是岑露白,出差这么久,难得能回家清静一下,应该也是不会想马上就又过来劳心劳力地应酬、演戏的。

没想到岑露白在她的预测之外,很大方地应:“可以,在哪里?”

姜照雪:“……”

好吧。

她垂下睫笑。

能提早一点见到岑露白,她心底里好像也不是不开心的。

岑露白的车距离北城大学还有二十分钟,而北城大学距离餐馆只有两条街的路程。

姜照雪和同门们先到好一会儿。

包厢是先前就预定过的,菜品也是预定好的,再次确认后很快就能上菜的。

姜照雪在手机上划拉着菜单,不动声色地又添了几道清淡的菜。

方师姐发现,提醒:“不用啦,已经这么多了,哪里吃得完?”

姜照雪眉眼弯弯,只说:“没关系,吃得完的。”

她挑的都是岑露白喜欢吃的菜。

岑露白不吃辣,桌上的大家却是无辣不欢的,先前预定的菜品多多少少都是沾着点辣,她不想岑露白回北城的第一顿饭就吃得委委屈屈的。

岑露白给她发微信,说她路上堵车了,他们到了的话先吃,不用等她。

先动筷多少是有些失礼的,但按照大家眼里的亲疏远近来说,她作为东道主,为了自己的太太而按着大家不让动筷的话才是更不知礼数。

她做不出来这样的事,只好用若无其事的语气招呼着大家先吃,不用等岑露白,而后借口去洗手间,出到点餐台叮嘱服务员不辣的那几道菜一丁点辣都不要放,晚一点再上。

幸好,岑露白也没有迟到太久,菜上到第四道的时候,她就发消息说:“我到了。”

姜照雪眼眸亮起,放下筷子回:“我下去接你。”

岑露白说:“不用。”

姜照雪没理会,拿起手机就要起身,包厢的门却在下一秒钟被缓缓推开了。

岑露白从陪笑着的老板身后走出,站在门口,对着老板点了下头,而后回头,朝着众人微微扬唇。

像桃花初绽,裹挟着春风的清和暖意。

整桌人的目光不自觉都呆滞了两秒。

她绾着发,坠着别致的大耳饰,露出了白皙修长的天鹅颈,合着身上黑色的七分袖半高领针织衫、米白色半身裙,整个人优雅又不失休闲,愈显挺拔婀娜,瑰姿艳逸。

她带上门,徐徐走近,把手肘上挂着的轻薄羊绒大衣搭在姜照雪身边空着的座椅椅背上,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姜照雪的脸上,笑意盈然:“不好意思,我来迟了。”

姜照雪这才和众人一起反应过来,招呼着她落座。

小半月没见,电话里没感觉,一见面,姜照雪觉得自己好像又对她产生了那种熟悉又陌生的不自然感觉了。

她低头给岑露白烫碗筷,岑露白没让。她一边落落大方地应对着桌上众人的寒暄一边伸手要从姜照雪手中接过碗筷自己来,长指无意间触到了姜照雪的手背,微微凉。

姜照雪心脏不受控制地乱跳了几下。

她蜷起指尖,找回一点自己的理智,询问岑露白:“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个包厢的?”

岑露白玩笑说:“我和老板说我要找一间包厢,里面坐着的是一群看起来就很有才华的年轻人,老板马上就带我上来了。”

明明是圆滑得过分的话,可从她嘴里说出来,不仅不让人觉得虚伪,反而觉得亲和幽默,让人心生放松。

桌上的同门师妹们顿时都笑了,姜照雪也跟着笑。

气氛自然轻松了起来。

岑露白明显收敛了平日里其他社交场合上的疏冷气场,对姜照雪的同门们几乎有问必答,有求必应,脾气好得不得了,半席饭下来,不仅成功和大家打成一片,连师门群都混进去了。

师妹们越来越不怕岑露白,越来越肆无忌惮,连沈奕都忘掉了在漂亮大姐姐面前的紧张,敢问岑露白:“露白姐,你和师姐是怎么认识的呀?是谁追的谁呀?”

这个问题早在结婚前设置她们的恋爱背景时就写好台本,回应过别人许多次了,所以姜照雪并没有太担心,只习惯性地侧脸等待岑露白的回答。

没想到岑露白剥了一只虾放进姜照雪的碗里,噙着笑,居然不按套路地答:“我追的她。”

“是我对她,一见钟情。”她目光如水,望进姜照雪的眼底。

姜照雪猝不及防,心跳漏了一拍。

岑露白莞尔。

桌上的同门们哇哇乱叫,七嘴八舌地议论:“一见钟情!也太浪漫了吧!”

“好吧,是姜师姐的颜值能做到的事!”

“那是不是有一个特别浪漫的场景啊?是在什么地方呀?”他们追问。

岑露白笑着没答。她问姜照雪:“你还记得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场景?”

仿佛隐隐藏着期待,又仿佛只是亲密恋人之间再自然不过的抽查。

姜照雪长睫不淡定地颤了好几下,强迫自己不要考虑别的可能,配合她入戏:“在A国呀,商务大厦里。”

她牵起笑,按照台本里的标准答案回答。

岑露白眼眸瞬了瞬,像有什么情绪从她神色间极快地闪了过去,但转瞬又是一如寻常的平和与温润。

姜照雪没有察觉。

“嗯。”岑露白笑意淡了些,转开眼,顺着她的回答往下说:“在A国的商务大厦里,我需要一个临时的日语翻译,她刚好就来应聘了。”

她详细地描述她们那天见面的场景,加了一句台本上没有的画外音:“我当时借口后面可能还会有合作需要,加了她微信联系方式,但后来却一直没再联系她。”

“为什么呀?”有心急的师妹追问。

岑露白看姜照雪一眼,笑了笑没说话。

方师姐是看着姜照雪入师门的,立刻反应过来,姜照雪那个时候在和明妍谈恋爱呀。

她连忙打圆场:“哎呀,小奕,你听到了没有,学好一门外语有多重要。还想要漂亮姐姐?赶紧把你那日语考试过了好吗?”

众人瞬时间被转移了重点,哄笑成一团。

姜照雪也反应了过来,心险些因为岑露白那笑里一点似真似假的黯然而陷入真实的酸涩。

太好笑了。

她清醒,岑露白是在演戏啊。

她不敢仔细分辨自己在那一刻生出的心思,只腹诽,岑露白真的好会演啊。

她不应该开影业公司,应该直接从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