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媛听到动静,才转过头。沈杳这才看清她的脸,晏知行五官轮廓有点像她,只不过晏媛的长相要来得温婉许多,没什么攻击性。

她的眉眼柔美,很容易让人卸下防备。晏媛指了指身旁的空位道:“坐我旁边吧,是我让知行叫你过来一起吃饭的,会打扰到你吗?”

沈杳猜不到晏知行和她说了什么,她又为什么让晏知行喊他一个omega来见她。他只好走过去,按照晏媛的要求在她身边坐下。

他不知道晏知行是怎么跟晏媛介绍过他,迟疑地喊了声:“阿姨好,我没有什么事情,不打扰。”

晏媛点了下头算是回应:“你见过我吗?”

“见过。”沈杳先是看了眼坐在对面的晏知行,还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他识趣地别过脸如实说道,“宴会上看见过您……后来在剧院里看到您在台下。”

“我喜欢看舞剧,很少看独舞。”晏媛轻笑着道,“但你的独舞很漂亮。”

沈杳不太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他看起来终于不像是刚进来时那么局促,有些害羞地抿唇冲晏媛笑了笑,确实是很讨家长喜欢的样子。

晏媛也莞尔一笑,她叫了在门口的服务员重新拿菜单过来,问沈杳需不需要再加菜。

沈杳扫了一眼,小幅度地摇了摇头。

这顿饭的气氛有些许怪异,晏知行说话的频率还是很少,唯独在晏媛问到他的时候他才会说话,答案也是言简意赅。

大部分的时间都是晏媛和沈杳在聊天,沈杳还算八面玲珑,晏媛的话他都能接受,偶尔还能逗着晏媛笑。

晏媛问都是关于舞蹈方面的问题,好像只是吃饭的时候找一个人陪她闲适地聊天。

沈杳没吃多少。回去时,晏媛坐在副驾驶,他和晏知行坐在后座。

他下车之后,晏媛才开口用那轻柔的口吻问道:“当初问你的时候不是说不喜欢,怎么就那么巧是你找了那么久的那个omega呢?”

晏知行扯松领带,没说话。

“你找了他那么久?”晏媛又问道:“要和他结婚?”

这么重要的事情,她却用很轻飘的语气说出来,像是在问她要不要吃饭。

晏媛是他的亲生母亲,但他们之间的气氛不热烈,像是隔了层玻璃膜。

甚至一直以来,晏媛只知道他在找一个omega,并不知道他对沈杳的信息素产生了依赖症。

晏媛不知道实情,他找沈杳这件事情在他显得过于执着与无厘头,凡事都需要点动机。

沈杳太难掌控,和他结婚只是在自找麻烦,他没有这个打算。

晏知行绷着下颚线条,半晌之后却低声道:“他和我的信息素契合度很高,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我会和他结婚。”

“那有点可惜。”晏媛惋惜地道,“我很喜欢他的眼神,你知道很像谁吗?”

“像谁?”

晏媛笑了笑,没说答案。

她没再继续说话,车内静下来。晏知行的侧影投在玻璃车窗上,他垂下眸,冰凉的蓝眸藏在浓长的睫毛下。

根据他查的相关沈杳的资料,一切都在说沈复林对沈杳视如己出。可从他和沈复林的接触,以及沈杳说的话来看,显而易见地并不是如此。

过去的沈家能和晏家一比,但这几年滑坡严重,越缩越小。

沈家,对于刚回国的他来说,是很好吞也应该是走得最合适的一步棋。

庄园的缩影越来越近,他和晏媛不住在一块,在庄园岔口里分道扬镳,有其他车来接晏媛。

车里只剩下他和陈双两人,晏知行无声地翻阅着手中的合同,问道:“陈双,实验室和医院那边准备得怎么样了?”

“快了,先生。”陈双回答道。

*

持续许久的分手风波过去,徐意白终于要再次飞国外。沈杳去机场送他,像是普通情侣一样,他们也拥抱着告别。

沈杳恋恋不舍地抱着他,说道:“你要去两个月是吗?两个月看不到你的话,我会很难受。”

徐意白摸着他的额头道:“我晚上会有空……”

“那你给我发消息。”

这都是以前徐意白会说的话,现在沈杳却抢先一步。他埋在徐意白的怀里,眼尾垂下来:“还要给我打电话和视频。”

徐意白吻了他一下道:“好。”

离他登机的时间已经很近,他拉着沈杳的手,有很多话都想要说,但却没有那么多时间。

他只来得及说一句:“要想我。”

徐意白走在登机通道上,电话响了,上面显示的是姐姐。

他有一个暴露在公共视野之下的社交账号,那个账号虽然一直在他的手里,但从来不发东西,唯一会发的文字是一年一度的“新年快乐”。

可登机前,徐意白在这上面发了张照片。

是张逆光的侧脸剪影,照片里的男生一点也看不清脸,只能模糊看清他像蝴蝶翅膀一样的睫毛。

徐意白只配着两个字——“缪斯”。

这张照片是什么含义很明显,一看就是在公开自己的恋爱关系,他底下的评论区早就炸锅,徐意白却看都没看一眼。

“那张照片是你一直在说的omega?”

徐意白拖着行李箱,“嗯”了声。

“一直藏着掖着,终于舍得露出张什么都看不清的照片来?”

徐意白说:“他同意我发的。”

“他叫什么名字。”姐姐斩钉截铁地说,“他不告诉你家里的情况,也不好奇你家里的情况,我一直觉得你这恋爱对象不靠谱。”

“我帮你查一下,要不要?”

行李箱的轮胎一卡,发出道令人心酸的摩擦声音。徐意白不自觉地放缓了脚步,他确实是动摇了,他确实是想知道沈杳背后的故事。

他在倾盆大雨里把沈杳捡回家,擦干净,把他的皮毛再次照顾漂亮。

沈杳总是像只受伤的小野猫,自由且不安定,只有需要徐意白的时候,才会找到他来寻求安慰。

“算了……不要。”

这是沈杳的伤口,他不想亲手撕开。

*

今天是沈杳的休息日,他回到家,在徐意白离开之后空****的家里打开投影。

他抱着膝盖坐在徐意白常坐的位置上,又翻出零食,找了部新出的喜剧电影。

并不好笑,是部烂片,但沈杳只是为了消磨时间,从头看到了尾。

电影刚结束没多久,他又接到了陈双的电话:“沈先生,别忘记今晚的拍卖会,您住在老地方吗,我过来接您。”

沈杳看了眼挂钟,差不多到点了:“嗯,好的。”

大概是往晏知行身上扑的omega太多,试图给他塞omega的人也太多。晏知行对他物尽其用,他很少在各种场合露面,但露面的时候总是会把沈杳带上,当成挡箭牌。

沈杳也不是很介意,他需要让沈复林觉得他对晏知行很重要,这就是很好的机会。

他熟练地坐上晏知行的车,沿途依旧是转着脸看窗外飞溯而过的风景。

拍卖会需要邀请函,晏知行却连邀请函都没出示,头发花白的老板就亲自领着他走了进去,带着他往楼上提前准备好的包厢走。

晏知行经常把他当成男伴的风声早就传出去,知道的人、不知道的人看到他们同时出现,脸上都是收不住的吃惊。

包括戴星辉他们三个。

沈杳路过戴星辉的时候,看到了他放在腿边紧握着的拳头。他直视前面,视线都没有偏转一下,像是路过一个陌生人。

他跟着晏知行进了包厢,看了会手机里的消息。

从秘密基地那次见面之后,他就没有再理会过戴星辉他们三个。他们最开始对沈杳的利落习以为常,后来开始慌乱,来沈家找沈杳也从来没有找到过他。

本来就是无所事事的二世祖,现在每天晚上都天天在外面喝酒飙车。

得知沈杳和晏知行在一起的消息,戴星辉最开始完全不相信,而现在亲眼目睹,他浑身都在发颤。

他给沈杳发的消息甚至有很多恶毒的咒骂。

沈杳皱起眉,很冷静地回道:“来二楼楼梯处见我。”他很懂事地对晏知行报备:“我出去一趟,待会回来。”

他的脚步不疾不缓,等他到的时候戴星辉已经在楼梯口等他了。

他双目猩红地瞪着沈杳,只是一看到他,就迫不及待地吼道:“沈杳你玩儿我呢?还是觉得钓着我很好玩啊?你和晏知行在一起了是吗?你他妈和晏知行在一起为什么不和我在一起?”

戴星辉的声音却又突然弱下来:“我追在你屁股后面多少年……我从初中的时候就喜欢你……他们说得没错,你果然就是个……”

难听的话还没骂出口,沈杳却忽然笑起来,被这样指控着,他笑得依旧轻松漂亮,戴星辉剩下的唾骂都卡在了喉咙间。

“你看,你总是这样。”沈杳垂着眸,又像是难过的样子,“只要我对你的喜欢没有表达回应,你就跳出来指责我,我做错了什么吗?”

戴星辉心慌一瞬,下意识地就道:“杳杳……对不起,我……”

沈杳语气温和:“道什么歉,我又没生气。”

冷静下来的戴星辉松了口气,他突然觉得自己这样太过难堪,沈杳只是跟着晏知行出席宴会,连点亲密举动都没有,他们又不一定在一起了。

可他现在那么咄咄逼人的质问沈杳,肯定会让沈杳讨厌他。

他忐忑不安地想要解释,沈杳却看着他,眼眸干净剔透:“你喜欢我多少年了……有八年吗?”

沈杳的声线不高不低,平缓地像是和许久未见的朋友闲聊,却一下子在戴星辉的心里激起阵浪风。

他的表情茫然无措,戴星辉在这一刻才意识到,沈杳原来什么都知道,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戴星辉望向沈杳的目光带上了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希冀。

沈杳的下一句话却让他如坠冰窟。

“张司语他们是你的好朋友,你们都很喜欢我的脸对吗?忘记了,你们以前才是好朋友。”

“……”

“小时候,你们都想给我糖和礼物,我不要。”

意识到他要说什么,戴星辉的表情出现剧烈的变化,他其实对那段记忆依旧很淡了,但模模糊糊地能记得自己做过些什么。

他没想到沈杳竟然会记到现在,戴星辉慌乱地道:“不、不是……”

“你们就会撕我的东西,丢我的东西,说我是孤儿。”

沈杳对所有一切都记得分毫不差,他的语气冷淡平和,像是过去对他造成的那些伤害不复存在:“可是后来,我长大一些之后,发现一件有趣的事情,你猜是什么?”

那么柔软漂亮的omega,戴星辉却冒出一身冷汗,他的脚步不自觉地往后跌了几步,站在了楼梯口。

“我只要对你们笑一下,就像现在一样,你们就会站在我身边。”沈杳笑起来,像是鲜艳夺目的玫瑰,“你们的友情很破碎,我随口说几句,你们就开始争吵,甚至这样简简单单地绝交了。”

“不用浪费我多少时间,就能换来三条忠诚的狗,是不是很值当?”

戴星辉如坠冰窟,张了张口:“你……”

沈杳继续往前走了一步,把戴星辉逼退得更加往后:“你们给的礼物我全都会丢掉,你们发的消息我一条都不想回。再告诉你吧,你们高中是不是经常会被人堵在仓库打一顿,都是我找的人。”

戴星辉已经说不出话了,他的喉间干涩,有些绝望地道:“你跟我说的话,有一句是真心的吗?你当初问我们晏知行的事情,就是在套我们的话对吗?”

“没有。”沈杳毫不犹豫地说,“不过我现在可以给你说一句真心话。”

戴星辉又满怀希冀地看向他:“什么?”

“你去死好了。”

沈杳抬起手,放在戴星辉的肩膀上。omega的手纤瘦无力,很适合被人握在手里。

可是下一秒,沈杳猛地爆发出股大力。他没有一丝拖泥带水,用力地把戴星辉往外一推。

戴星辉的瞳孔皱缩,整个人都在悬空的楼梯口往下坠。身体本能地做出保护姿态,他呆愣地看着沈杳。

把人推下楼,沈杳精致夺目的五官覆盖着冷淡,从戴星辉的角度,像是不入凡尘的神明。

他听到沈杳说:

“我参加你葬礼的时候,才可能愿意真情实意地笑一笑。”

“砰——”

楼梯不高,摔不死人,但足够把人摔疼。戴星辉躺在冰冷的地板上,痛苦地蜷缩着。

沈杳转过身,准备头也不回地回去。一转身,他看到的却是面无表情盯着他的晏知行。

他和他一样冷血,目睹着别人被推下楼梯,连扶一下的念头也没有。

“你也听到了,我老早就打听着你的消息,想要攀你这条高枝。”沈杳没有做坏事被抓包的自觉,他盯着晏知行,第一次在他面前露出点轻浮的样子。

“我攀到了,那哥哥应该会保护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