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渭川提出送沈攸回家,沈攸犹豫了:“我坐地铁,很快的。”

“地铁哪有车快,雨那么大,我记得地铁站还要走一截路,我正好也没事”

黎渭川站起来,拿起桌上两个纸碗扔进垃圾桶,走向沈攸:“走吧,我送你,别跟我客气了。”

两人上车,沈攸报了地址,突然想起与陈晏如喝酒那天,也是黎渭川送他回家。

“黎渭川”

“怎么了?”

沈攸扯动安全带:“那天谢谢,你送我和朋友回家”

“嗐,我还以为你忘了。”黎渭川打开导航,打转方向盘,看后视镜:“那天你喝多了,见人就扑,你朋友一个人不方便,我刚好路过顺手帮个忙。”

沈攸没反驳

不是见人就扑,是因为见到你才会忍不住扑上去。

黎渭川问了沈攸毕业后的去向,沈攸如实答,三十分钟的车程在两人的交谈中很快度过。

车辆拐进小区,沿绕漆黑的小路颠簸驶入,停在一幢单元楼下。

黎渭川开口:“开车都要半小时,地铁估计更久,房子怎么选在离公司这么远的地方?”

沈攸面露尴尬:“因为这里房租便宜。”

黎渭川不是第一次嫌弃自己嘴快,沈攸好歹是个男人,自己这番话在旁人听来分明就是炫耀,他急忙扯开话题:“差点忘了,我俩加个微信”

他拿出手机,调到扫码页面:“我扫你。”

“奇了怪了,明明记得大一的时候加过你,前两天翻联系人愣是没找到。”

沈攸机械般地点开微信,喉咙干哑:“我之前.....换过一次号码,可能那时候漏下了。”

黎渭川没往深处想。

“叮——”的一声,扫上了,黎渭川发送好友验证,沈攸也在这时解开安全带下车。

黎渭川降下副驾驶的车窗,雨丝从窗户飘进来,打湿皮质坐垫。

“上去吧”他朝沈攸挥手。

他们的目光透过缭绕朦胧的雨幕对上,沈攸愣了愣,脚下千斤重。

与黑夜格格不入的车灯淹没在视线尽头

?沈攸攀爬楼梯,每往上走一步,心底无明的委屈化作残留的雨水,从伞尖滴落在地上,一路蜿蜒。

曾经他撕心裂肺地将黎渭川从心中剔除,一个又一个难熬的夜晚,情感与理智不断搏斗,他咬着牙,将黎渭川所有联系方式删除。

指尖颤抖,落下瞬间,眼泪决堤而出。

一幕幕在眼前回放,他本以为就算黎渭川回来,也可以平常心对待。

但他试过了,不行。

只要黎渭川站在那里,视线便会不受控地转移到他身上。

沈攸一次次告诫自己,不可以重蹈覆辙。

可仅仅是黎渭川的一个请求,就让他没法拒绝。

沈攸坐在台阶上,手机屏幕一直停留在好友申请列表,就好像一旦点了接受,那些掏心掏肺自我感动的克制都成了一场笑话。

沈攸,承认吧,你就是还没放下。

口口声声的放下只是为自己遗憾的青春画下一个残缺的句号。

与黎渭川重逢时的无所适从,或许就是未消散的爱意在作祟。

沈攸将脸藏进肘弯里,与删除黎渭川那晚一般,身体止不住发抖。

不知等了五分钟还是十分钟,淅淅沥沥的雨声砸进他心里。

他抬起头,操作屏幕,通过好友验证,随后将手机息屏,放进口袋。

深秋的雨一时半会停不了,沈攸裹紧被子,失眠到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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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晏如这些天被他哥扣在家,手机电脑都被禁了,起因是他有天晚上喝多,给暧昧对象打电话不小心打给了他哥,喊了一晚上“宝贝”,说了不少骚话。

电话那头的陈方酌脸都黑了,第二天立马杀过来。

陈晏如被他哥从小管到大,虽然不服气,但他知道一旦反抗,可不只是被关禁闭这么简单。

他哥一生气就会打他屁股,也不知道谁更变态。

他裹着被子坐在**,与陈方酌谈判:“沈攸联系不上我会着急!”

陈方酌靠着门框看他撒泼:“我怎么没觉得,这么多天他也没给你发过消息。”

陈晏如鄙夷,那是因为他有男人了,见色忘义。

他越想越生气,赤脚下床走向陈方酌:“手机给我!我有急事要给他打电话!”

陈方酌黑脸:“鞋子穿上。”

“哦”陈晏如走回床边穿上拖鞋,在床尾坐下:“哥,你就把手机还我,我保证以后再也不喝酒了。”

“我不信”

“那你也不能一直关着我吧!我都25岁了,怎么一点人身自由都没有!”

陈方酌犹豫片刻,把手机放在他面前,陈晏如两眼放光,伸手去拿,陈方酌又缩了回去。

“反悔?”

“还你可以,把那个男的删了。”

陈晏如:“哪个男的?”

陈方酌道:“你本来要喊宝贝的那个男的。”

陈晏如手一顿,不服气,好不容易有了点进展,现在放弃前功尽弃:“凭什么听你的?”

陈方酌捏起他的下巴,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凭我是你哥,当我面删了,有手机,不删,这辈子都没有。”

陈晏如妥协,删了还能加回来,现在最重要的事就是把手机拿回来。

他一气呵成删除好友,“你看,删了”。

陈方酌不屑:“把你列表那些宝贝1号,2号,3号也给我删了。”

陈晏如偷偷翻了个白眼:“哦——”

陈方酌捏着他的耳尖揉了揉,眸光晦暗不明:“听话,别总和我唱反调,下次再被我发现你喝酒乱来,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你。”

陈晏如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等他哥离开,摆弄手机半天,给沈攸打了个电话

“宝贝!这么多天你怎么都不联系我?你都不知道我哥这个变态居然把我手机收了!”陈晏如愤愤道。

沈攸那头很安静,说话时还能听到回声。

“陈大哥也是为你好,你一次性钓好几个,遭报应了吧。”

沈攸感冒了,说话带着鼻音,比平时多了些说不出的慵懒。

陈晏如噼里啪啦一顿抱怨,最后和沈攸约了下次见面时间。

通话结束,沈攸头重脚轻回到位置上。

他头晕得厉害,直接趴在桌上,没一会就睡了过去。

午休时间,同事陆续从食堂回来,许欣玲一眼就看到趴在桌上的沈攸,走过去拍拍他的肩,沈攸迟缓地抬起脑袋,额头上一道红印。

看到许欣玲,他把眼镜戴上,“玲姐,怎么了?”

许欣玲把打包回来的饭菜放在他面前:“上午我就看你人不舒服了,刚才在食堂也没看到你,给你带了点吃的回来,先吃点,吃完再睡。”

沈攸受宠若惊,向她道谢。

许欣玲看他红扑扑的脸,问道:“你是不是发烧了?”

沈攸呼了口气,手背贴向额头:“好像有点。”

“你等等,我那有温度计和退烧药,我给你找找”

不等沈攸拒绝,许欣玲立马满抽屉翻找,同事见状也围过来。

“沈攸你感冒了?”

“严不严重?要去医院吗?”

“我有感冒药你要不要”

众人太过热情,沈攸来不及一一回复,这时人群中道出一人的声音。

“怎么了,聚在一起聊什么呢?”

黎渭川本以为大家在聊天,想着尽快融入群体也凑了过来,但在知道沈攸发烧后,一脸严肃。

“去过医院了吗?”

沈攸摇头:“刚烧起来的,没来得及。”

黎渭川说:“先去医院”

沈攸不想小题大做:“不用,吃药就可以了。”

黎渭川:“你——”

“找到了!”许欣玲拎着一个袋子挤进来:“这些是我上个月感冒剩下的,都没过期,沈攸你先测一下体温,温度高先吃退烧药。”

黎渭川卡住了剩下半句话,看到沈攸笑着接过,便不再提。

他看到沈攸桌上格格不入的淡黄色饭盒,收回视线,拍了下他的肩:“中午好好休息,实在撑不住下午就请假去医院。”

肩上的力度一触即分,沈攸捧着热水,点头答应:“谢谢黎经理。”

黎渭川回到办公室,进门的时候,总感觉遗忘了什么,鬼使神差回了头,恰好与沈攸的视线相撞。

他一愣,刚想朝他笑,但沈攸已经转过身与同事交谈起来。

中午,沈攸昏昏欲睡,压在胳膊下的屏幕一亮,他迷瞪着眼点开。

“看到的话,来一趟我办公室。”是黎渭川发的。

沈攸困意全无,但头脑依旧不清醒,脚步虚浮敲响办公室门。

“请进”

黎渭川看到沈攸并不惊讶,“我还以为你已经睡了”。

沈攸站着,头发还没来得及整理,乱糟糟翘着,“刚想睡,就看到消息了。”

“嗯”黎渭川说:“你们的椅子不舒服,趴着睡对脖子也不好,我这边有张折叠椅,你可以在我这边休息。”

“我睡习惯了”沈攸小声道:“况且员工到经理办公室午睡,没这个先例.....”

黎渭川突然不解地笑了两声:“这又怎么了?现在你是病号,照顾你是应该的”

他起身替沈攸打开折叠椅:“你睡你的,没人会说,再不济就说被我叫来训话,没人会问这么详细。”

沈攸摇摆不定,还想挣扎,被黎渭川按坐在躺椅上:“别想那么多,赶紧睡,资本家还盼望你早点痊愈继续为公司打工。”

沈攸怔了怔,下意识发出一个“嗯?”。

他的声音带了点软绵绵的鼻音,再加上语调,反倒像在撒娇,黎渭川不再逗他,笑道:“和你开玩笑的,快躺下,到点我叫你。”

沈攸木楞地躺下,紧张地不敢乱动,黎渭川将他的小动作尽收眼底,“要我亲手给你摘眼镜?”

沈攸好久才反应过来,摘掉眼镜,将毛毯慢慢拉上盖住半张脸。

该不会烧傻了吧,黎渭川无奈摇头。

他能感觉到沈攸在他面前会紧张,坐上万向椅后,他转过身,背朝沈攸继续工作。

一觉睡醒,沈攸身体利索不少,头没有之前那么疼,他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才过了半小时。

办公室很安静,沈攸以为黎渭川不在,可站起来后发现,黎渭川也靠着椅背睡着了。

他双臂交叉于胸前,脑袋偏向一侧,衣服的领口向中间皱起,胸膛匀称地起伏。

沈攸定在原地看了许久,搁在肘弯的毛毯将要滑落,他拾起,悄步走向黎渭川。

他把毛毯盖在黎渭川身上,不敢有太大幅度动作,目光描摹他的睡颜。

他什么都没做,反倒是黎渭川突然动了下胳膊。

沈攸慌神,脚步慌乱离开。

也是在他走出办公室那刻,黎渭川身上的毛毯滑落在地上。

黎渭川把它捡起来,叠好放在膝盖上,愣愣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