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完餐,邵暮朝他们走来,与沈攸打招呼:“沈攸,又见面了,最近过得怎么样?”

黎渭川面露睥睨地睇了他一眼,嘲道:“不劳邵总挂心,攸攸在我家不要过得太好。”

邵暮的目光在沈攸和黎渭川两人身上打转,不由地蹙了下眉,直接忽视黎渭川的话:“晚上有空吗,一起去喝一杯。”

沈攸还未来得及开口拒绝,就被黎渭川拉到身后

“邵总,你在邀请对方喝酒前,是不是该征询他男朋友的同意?”

邵暮一愣,才过了几个月,黎渭川怎么突然就弯了?

他更倾向于黎渭川为了帮沈攸摆脱自己编造的一套说辞,想到这,脸色缓和了些。

他很少在别人身上花这么多耐心,可沈攸却毫不领情,索性破罐子破摔,看沈攸还能躲他到什么时候。

他对着沈攸玩味道:“恭喜你,喜欢了他这么多年,终于美梦成真了”

他坐等黎渭川翻脸,看一场好戏,没想人一点动静也没有。

黎渭川攒着眉,不耐烦道:“说完了没?”又冷嘲热讽:“攸攸喜欢我多久关你屁事,还是说邵总有挖人墙脚的癖好?”

“你——”邵暮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气急败坏道:“你们真的在一起了?”

“不然呢?要我和攸攸当场亲一个你才肯信?”

沈攸拽了下黎渭川的衣角,示意他别冲动,随后走上前,面对邵暮一副冷漠脸:“当时我在电话里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我们不是同路人,麻烦请你以后别再联系我”

语毕,他主动牵起黎渭川的手,头也不回地拉着人离开。

出了商场,他才意识到与黎渭川牵了一路,过路人有意无意朝他们投来探寻的目光。

沈攸往回缩了下手,不料被紧紧抓牢。

直到上车,黎渭川才松开他。

沈攸戳了戳他,“你不高兴?”

黎渭川避开他的目光:“情敌挑衅,谁会高兴?我还以为你们早就没联系了。”

“哦”沈攸顿了顿,还看他的脸色:“过年那几天他给我打过电话,后来我就把他的联系方式拉黑了,今天是意外。”

黎渭川闹了点小脾气,说到底还是吃邵暮的醋。

连邵暮都知道沈攸暗恋他这么多年,只有他自己傻愣愣现在才知道。

可他谁也怨不了,只好把火气洒在那人身上:“以后他再来找你,你和我说,我揍得他找不着北。”

沈攸愣了愣,“这话以前你也说过。”

“不一样”,黎渭川正经道:“以前是以朋友的身份,现在是以追求者的身份,他对你有意思,我会不高兴。”

沈攸没想到黎渭川会将心里的情绪如此直白地展现出来。

原来被人放在心上是这种感觉,他抿了抿唇,嘴角弯起小小的弧度。

“好,听你的”

黎渭川踩下油门,车辆驶出停车位,他眼睛看着周遭路况,心中却记挂着沈攸说的那通电话。

他很想问邵暮对他说了什么,可又担心自己过强的控制欲会吓到沈攸,还没追到就把人吓跑了。

他无数次说服自己:沈攸是喜欢我的,一定不会被别人的三言两语拐跑。

可憋着又抓心挠肝得难受。

红灯间隙,他实在没忍住:“攸攸,邵暮那天和你说了什么?”

沈攸正在玩小游戏,茫然地抬了下头,“你说哪天?”

哪天?难道还有好几天?!!

黎渭川深呼吸了一下,道:“过年那几天”。

手指忘了松,跳一跳的小人蹭地飞了出去,沈攸重新开始游戏,“他……和我说了句除夕快乐。”

黎渭川诧异:“没了?”

沈攸:“没了”

邵暮提过好几次想睡他,可沈攸不想把这种事告诉黎渭川。

黎渭川能和男人接吻,但并不代表着可以接受和男人上chuang,现在已经足够了,有些事没必要冒险。

今晚黎渭川格外黏人,沈攸走到哪儿他就跟到哪儿,进个浴室都要拖把椅子坐在门口和他聊天。

沈攸关了花洒,擦干净身上的水,套上衣服推开门

“你刚刚说什么?水声太大我没听清。”

黎渭川闭上嘴,从椅子上站起来,熟练地拿过沈攸手上的毛巾给他擦头,“没什么,问你下周日有没有空,我大学几个舍友好久没见了,要组织一场聚餐。”

沈攸微微一怔,问道:“为什么要问我,你去就是了。”

头发已经不再滴水,黎渭川翻到他身边坐下,挨了过去,“他们都带家属,不是老婆就是女朋友,就我孤零零一个人。”

沈攸以为黎渭川反悔了,心瞬间凉了半截。

动作僵硬地将毛巾从他手里抽回来,不料也被黎渭川拽住,毛巾在两人之间拉扯。

黎渭川可怜巴巴道:“我想你陪我去,帮我镇场子,我一个人去可劲让他们笑话。”

“啊?”沈攸懵了:“不是说只能带家属吗?”

黎渭川嘴角上挑:“你不就是吗”

又胸有成竹道:“很快就是了。”

他不给沈攸拒绝的时间,打开吹风机给他吹头发,“就这样说定了,你不加班就陪我去,行不行?”

骨节分明的手指插入柔软的发间,指尖拨弄碎发,又轻柔地按捏。

其实沈攸知道,黎渭川这样做是为了给足他安全感,可他也很想告诉黎渭川不需要为他做到这步。

相比起从前爱而不得的日子,现在已经好了太多,哪怕没有人知道他们的关系,只要黎渭川愿意陪在他身边,甚至可以这样过上一辈子。

耳边的轰鸣消失,黎渭川摇了摇他的肩膀,又问:“行不行啊?”

沈攸无奈一笑,低声道“好”。

/

沈攸以为只是一起吃顿饭,直到黎渭川将车开到大学门口才意识到不对劲。

“不去餐厅吗?”他问。

黎渭川替他解开安全带:“他们临时改了主意,先回母校看老师,再去吃饭。”

五六年过去,校内建筑不再崭新如初,沈攸本以为挨着校门口的那栋老旧教学楼会被拆除,没想到它依旧屹立在那儿。

蜿蜒的常青藤覆在发灰的墙体上,隐隐盖住了四楼的那扇窗户。

沈攸收回视线,犹豫片刻,同黎渭川一同进校。

黎渭川的大学舍友站在进校口等他们,沈攸早已想好,若他们问起来,就说自己是黎渭川的朋友。

可真等介绍的时候,他又迟迟开不了口。

“你们好,我是黎渭川的朋友……”

“别掩饰了,我们都知道的”其中一人打岔,意味深长道:“老黎早就和我们说过,他在追你,快给我们说说他怎么追的,哥几个可太好奇了”

沈攸茫然地看了黎渭川一眼,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又被黎渭川引着话题扯开。

“滚!别把人吓着了。”他笑着揽上沈攸的肩,带着他往前走,回头道:“不是说找老师吗,再晚人就要上课了”

众人簇着跟上,“走走走,赶紧的,时间早我们还能逛逛学校”。

趁他们一群人去看老师,沈攸在学校闲逛。

他很努力地去忽视那栋楼,可不管走到哪儿,视线总会定格在那层。

踏上旧楼梯,沈攸不由得紧张起来。

那时候,每天傍晚他都会迫不及待赶到广播室,因为透过广播室的窗户,有可能会看到黎渭川。

可每天,他都是失望地踏下楼梯,因为黎渭川身边总是有形形色色的人,唯独没有他。

四楼广播室搬空了,只剩几张盛灰的桌椅摆在角落。

沈攸随意掸掉椅子上的灰尘,坐下。

课桌面满是划痕,指尖划过,带走一条浅浅的印迹。

沈攸找到了角落的那个“黎”字,小小的字被橡皮擦过许多遍,只剩一个很淡的痕迹,但沈攸依旧一眼就认出了它。

那天他透过窗户看到黎渭川与一个女生牵手走在路上,那天他知道了黎渭川有了女朋友。

那天他难过得想把黎渭川的名字刻在桌子上,可只写下一个“黎”字他就停手了。

属于别人的东西,永远不会属于他,就像这张桌子,永远不会被搬出这间房间。

爱得刻骨铭心又如何,永远不会有人知道沈攸喜欢黎渭川。

突兀的铃声打断了这场回忆,沈攸接起电话,黎渭川问他在哪儿。

沈攸本打算回去找他,可他坐着不想动了,突然想让黎渭川来找他。

黎渭川第一次踏入这栋教学楼,按照沈攸给的地址找到了那间教室。

听见脚步声,沈攸回头,“你来了”,眉头却浅浅地蹙在一起,“这么快,我以为还要一会儿”

黎渭川朝他走去:“想见你,脚步就快了。”

“不陪你朋友吗?”

“他们有人陪,不需要我”

沈攸站在窗边,凝视窗外的街景,他说:“这里能看到学校对面的小吃街。”

黎渭川同他一起眺望。

老旧的窗户被藤叶遮挡住一大半,他推开窗户,将藤叶拨开,柔软的阳光终于泄了进来。

“其实我在楼下见过你”黎渭川说。

沈攸头歪向他,惊讶地张开嘴:“什么时候?”

黎渭川:“我忘了,很多次。和朋友打完球,或者路过的时候,有时候会看到你背对窗户在念稿。”

他望着沈攸的眼睛,肯定道:“记得有一次,我抬头刚好与你对视上,结果你直接躲了起来。”

沈攸神情复杂,把手伸在阳光下,任由温和的光线洒满掌心。

他问黎渭川:“如果那次我没躲……”

黎渭川替他回答:“如果你没躲,或许我会和你打招呼,甚至会上来找你”。

沈攸错愕地抬眸,眼里闪过一瞬间悔意,但很快便释然,因为黎渭川牵住了他的手。

两人散步到空中廊桥,沈攸想起这里是和黎渭川拍毕业合照的地方,不由地放慢脚步。

他靠着栏杆向外望,半个身子探出去,像是有感应般回了下头,抓到一个偷拍的人。

“你拍我了?”

黎渭川假意咳了一声,把手机收回去:“没有,你看错了。”

沈攸不信,摊着手道:“给我看看。”

他本是开玩笑,就算真拍了也没事,没想到黎渭川一定要把手机给他。

“随口说的,不用给我。”

“真不用?难道你就不想知道我手机里有什么?”黎渭川挑起一边的眉毛,把手机塞进沈攸手里,“让你看。”

沈攸没有偷窥人隐私的习惯,此刻的手机就像块烫手山芋,看也不是,不看也不是。

他没点开任何软件,等到手机自动锁屏,还给了黎渭川,“我想拍张照,一张我们的合照。”

恰好路过一个女大学生,黎渭川叫住她让她帮忙拍照,对方看到是两个大帅哥,毫不犹豫同意了。

和那次一样,沈攸挨到黎渭川身边,肩膀和肩膀还差一点距离的时候,黎渭川搂住他的肩膀将他拢了过来。

黎渭川朝他眨了眨眼,沈攸与他对视,发自心底地露出一个笑容。

“太配了吧!”,女生将手机还给他们,不禁感慨,又小心翼翼问了一句:“你们是……一对吧?”

黎渭川看着手机里的照片,笑着回她:“这么明显吗?”

她激动地一拍大腿:“我就知道一定是!你们看看照片里的自己,看对方的眼神都在拉丝,不过真的好配啊——希望你们能永远在一起。”

黎渭川把照片传给沈攸后,沈攸就一直低头看手机,好几次叫他都不理,一气之下,黎渭川把他的手机收了

“好好看路,这么多台阶小心绊到。”

沈攸缩了缩脖子,只好把手机放进兜里,同黎渭川一起走向空中花园顶层。

楼顶的风带了些冬末的凉意,却也含着初春的气息。

台边绿植随风晃动,露出几朵含苞待放的迎春花,贫瘠的冬天慢慢消失在风中。

道路上的行人小成一个点,在视线中缓慢移动。

冷风灌进衣领,沈攸缩了下脖子,双手搭在锈迹斑斑的栏杆上。

“冷吗?”黎渭川问。

沈攸道:“不冷”

“瞎说”黎渭川脱下自己的夹克披在沈攸肩上,“以后不问你了,冷你也说不冷。”

沈攸朝他笑了笑:“真不冷,今天太阳很暖和。”

黎渭川侧头看了他一眼,将掌心盖上沈攸放在栏杆上的手。

手背被温热覆盖,沈攸先握了握拳,随后松了力气,另一只宽大的手掌将它翻了过来。

软绵的掌心相对,手指伺机插入缝隙,十指紧握,交错之处,牢牢嵌在一起。

“攸攸啊”,黎渭川叹息一声,“以后你不用躲在窗户后面看我,我想像现在这样光明正大地站在你身旁。”

他虔诚般,慢慢说着:“之前说要追你,追到你有足够安全感为止,我想反悔了。和你这么多天相处下来,我发现我比自己认为的还要喜欢你,经常害怕你被人抢走,或者突然觉得我配不上你这么多年的喜欢就不要我了。”

另一只手在颤抖,黎渭川安抚地捏了捏:“我从来没有这么喜欢过一个人,喜欢到我等不及想把你马上变成我的人,喜欢到想告诉全世界我喜欢沈攸。”

他突然不好意思地笑了一声:“这么大年纪了,突然说这些也太矫情,但我还是想说给你听”

黎渭川注视着沈攸的眼睛,郑重道:“攸攸,我喜欢你,不是朋友间的喜欢,是想和你过一辈子的喜欢,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沈攸猜到黎渭川会在这时告白,可当真的听到这些话,他还是没忍住红了眼眶。

兜兜转转十年,他终和年少的心动走到了一起,这句迟到十年的告白饱经风霜,却依旧让那颗生锈的心脏怦然跳动。

爱意在风中散开,眼水终不再落给自己。

一个名字,一句“愿意”,一切都有了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