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无境有理由怀疑顾琅清在借着酒劲耍酒疯。

作侍臣, 是什么概念。

“不过,魔尊大人,我有一个条件,”顾琅清嗓音清冽悦耳, 说出的话却让封无境心下一动, “我想请你, 同我去一趟邪神界。”

封无境眯了眯眼,他的视线犹如两条毒蛇, 缠绕在顾琅清身上, 想深深探入,把他的里里外外都看个明白。

他低低地笑起来, 一个倾身抓住了顾琅清小臂, 老实说来,看透了顾琅清提的这个要求依然是在利用他,但他给予的东西实在太过……诱人。

他不关心顾琅清让他去邪神界做什么,那不重要, 他在意的只是顾琅清给出的——

一片黑暗中, 顾琅清的眼睛是醉后的绯红,他静静看着封无境,等待着他的回应。

他卑躬屈膝至此。

封无境这次的感觉难得的不是生气, 他很好奇,这样一个什么都可以不要的人, 到底还能做出些什么?

一个可以把自己都算计进去的人, 也实在是不择手段到了极致, 封无境只觉得叹为观止。

他野心勃勃, 疯狂而又决然, 像是孤注一掷的谋略家。

一个疯狂的赌徒, 孤高到不可一世,顾琅清这是拿准了主意他会答应,作侍臣——最后的底牌,多么诱人。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那双眼里,瞳仁不停闪烁,却又坚韧决绝的可怕。

封无境只觉得顾琅清的眼睛深深望进了他的骨髓,他再一次对顾琅清的毫无下限有了一个新的认知。

这种感觉很微妙。

他说不出来,他对顾琅清究竟是什么感情。

魔尊大人满心都叫嚣着答应,只是理智上,封无境知道,他一旦答应,就是被顾琅清算进去了,赢了自然是好,输了——那便是满盘皆输。

封无境的心很沉,他对上那双水亮的眼,却赫然发现,一滴圆润的泪,从顾琅清眼眶滑落,顺着脸颊,「滴答」一声落在地面。

封无境突兀地扯出一个笑。

红衣魔尊朝着顾琅清走了几步,再向他伸出一只手——

连绵不绝的红光在魔窟深处映照出奇异的光泽,点缀在顾琅清的一袭白衣之上,凄美诡谲。

他说:“好。本座赏你这个机会。”

顾琅清都敢这么毫无保留地把自己算计进这场输赢莫测的圈套,封无境自然也不能落了下风。

他冷酷地想着,三十年命数,最后的时辰还能活得这么有趣,也谈不上亏。

于是,封无境把顾琅清向自己怀里一带,手指直接探向了那人冷如冰窖的身躯。

左右,封无境很乐意看顾琅清醉酒,他也很乐意欣赏天乾仙尊的酒后胡言——毕竟,这些话,放在平时,顾琅清可绝对不可能说出口。那么今日,就权当顾琅清在耍酒疯吧。

只是为什么,这个人已经喝了酒,身子还是冷的厉害。

封无境无所谓地想着,再放肆地把顾琅清的衣领扯开,手指触上他胸膛之上此起彼伏的伤口。

就像一只碎裂的瓷器,别具美感。

只是,顾琅清冰凉的手却突然握住了他,低喃一声:“别看,丑。”

封无境毫不在意,他完全没有多想,触摸着细小的疤痕,他皱眉:“你在哪伤的。”

顾琅清摇头,不语。

许是醉的难受,他把脑袋埋在封无境怀里,贴着他结实充满优雅轮廓线的腰际,闭上了眼。

封无境抱着怀里的人,突然有些无语。

互相利用,各取所需。

无阙魔尊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心软了。

封无境的指腹擦过顾琅清颊侧,粗粝触感扰的顾琅清在睡梦中皱了皱眉。

他是想杀了他的。

封无境的指尖擦过顾琅清脖颈上的青色血管,比划犹豫着。

最终,他还是松了手。

如果顾琅清死了,那他余下的时日,也太无趣了些。

要死,顾琅清必须死,但得在他死的时候再死。

给他陪葬。

封无境向前走着,没留意到顾琅清紧紧攥着他衣摆的手。

那手抓的很紧,指节都泛起青色。

顾琅清安静地趴伏,心猿意马地想着,天乾仙尊,他可真是胆小极了。

只敢借着酒劲示爱,还真是头一位。

——

宿风故拿着手心的卷轴,费力地张罗着几十年前魔界的消息。

可偏偏这些人个个都不知道!

他一个魔尊,乔装打扮成这样出来套消息,他也太不容易了。

宿风故有些郁闷地想着。

这些魔修,年轻的没听过当年的事,中年的是最近这些年才入驻魔界的,老年的说他们记不清了。

可这也太巧了吧?

饶是宿风故再迟钝,他也发现了不对劲,一个两个正常,可每一个问过去都是这样就不太正常了。

宿风故寻思着不如先回去,问问前辈有什么对策。

这应当是被人故意掩藏了事实。

突然,他想到了曾经,别人口中,魔界秘密买卖消息的地方。

宿风故犹豫了一下,还是朝着那个地方去了。

——

魔宫之中,一支盛放的蔷薇花摇曳在窗边,渲染着晦暗的光色,摇摇欲坠。

晶莹玉润的水珠滑落,消弭在地面坑洼。

灯火明暗交接,忽明忽灭之间,封无境抓着顾琅清,透过他发丝缝隙,遥望着窗外混沌。

不知道他醒了没有,亦或是不愿醒。

他有些后悔自己做的决定。

封无境掬起顾琅清的一缕墨发,玩弄绞缠。

那人脸色绯红,埋在他怀里,偶尔呓语两句他听不明白的话。

说起来,天乾仙尊放着仙界不管,跑来魔界找他纠缠,这也够离谱。

上一世的最后,的确是那些仙修在找他的麻烦,后来邪神……

“邪神……”

怀里的人突然低低呢喃一句,回**在空旷无声的魔宫中,封无境听清了。

他皱起眉,还是低下头:“邪神怎么了?”

顾琅清有些迷芒地睁开了眼,眼里水汽四溢,他朦胧地看了看封无境,手掌就搭上了男人的肩项:“邪神侵犯,仙界有难。”

封无境愣了一瞬,旋即笑出声来:“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你觉得仙界有难,本座就会去救吗?魔尊可不是什么大善人。”

顾琅清敛下眼眸,伏上封无境的身子,他轻靠上他颈窝:“魔尊大人,我现在可是落在你的手上了,记得你答应我的。”

封无境莫名一阵烦躁,他恼怒地抓着顾琅清,挑起他下颌:“你也知道你现在落在我手上了,那本座去或不去,你又能怎么样呢顾琅清?”

“我不能怎么样啊,”顾琅清缓缓道,随即轻轻推开封无境,借着巧劲挣出人怀里,黯淡光线之下,他面上红潮遍布,“那魔尊大人,你又想怎么样呢?”

封无境看着人靠远,胸膛余温残留,勾的他抓心挠肺。

他冷冷地弯起唇角,一把捞起眼前人往自己怀里带。

顾琅清脊背直接抵上人完美的肌肉线条,喉嗓里应声挤出一句闷哼,在蔓延空气里平添几分暧昧。

封无境叹了一声,毫不犹豫地对上了他的唇。

顾琅清双眸陡然睁大。

这个吻吻的凶残。

这是他重生以来,他们第一次……

顾琅清不可自抑地发出几声低低呜咽,封无境像是猛兽一般,将他唇腔中的空气全数吞噬殆尽,直吻的他喘不过气。

他酒气迷蒙的双眼中升起腾腾雾气,封无境的攻势一触即发。

蔷薇摇曳在风中,紧紧咬合着那道皎白明月,乌云密布,倾盆大雨。

二人距离近在咫尺,四周都飘溢着危险的气氛,引得顾琅清躯体不由得生理性战栗,颤抖着抓住了封无境的身躯,他紧咬着唇,生怕哪一声声音便突兀地破嗓而出。

封无境难得见顾琅清这副模样,他似乎酒意已醒,正牢牢地扒着他。

见状,他不由得低低笑了一声:“抓那么紧做什么?本座会抱住你的,掉不下去。”

顾琅清愣了一瞬,当下松了指头。

紧接着,便是暴风骤雨。

夹杂着波涛翻涌的船帆起航,掀翻惊涛骇浪,击穿白云苍月。

红云覆月,吞噬残夜,一片漆黑。

顾琅清唇咬的出血,满口的血腥,却闻到封无境在他耳畔低声道:“忍什么,叫出来,我要生气了。”

话音隐没在暗夜苍茫,落入深海几不可闻,那叶扁舟便也就此失了方向,任巨浪托举,沉浮莫测。

顾琅清呢喃着,终于启唇,释放吼嗓的同时,深深吻住了眼前的人。

顾琅清睁着眼,和他接吻,只见他的赤红眼瞳由深邃的渊岸,再变成了浅淡了平静,最后,封无境深深地蹙起了眉。

他的手指像燃了火,在琴身上擦过,一圈一圈打转,摩挲在琴弦,拨弄出声响。

封无境任由那具身体变得粉嫩,上面的疤痕却尤其引人夺目。

顾琅清微微闭上眼,汗渍浸润眼尾。粗糙触感突然从颊侧划过,顾琅清陡然醒悟,居然是封无境在帮他擦汗。

泪还是汗,这不重要。

封无境语气是明显的不悦:“你从哪伤的?灵魂合并的时候?”

一记深撞,他低下头,“不对,这个伤,我见过。”

封无境端详着那些痕迹,紧紧扣住顾琅清的手腕,银铃叮当,蔷薇飘香。

浪涛终于打翻船只,掀起白沫翻飞,鸥鹭惊啼。

封无境道:“我见过的,在幻境里,你也被伤成了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