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顾琅清嗓音有些难以察觉的沙哑, 他抹了抹苍白的唇瓣,更为容貌增添了一抹脆弱的妍丽。

顾琅清瞥了一眼关州,缓缓道,“他的魂魄受损, 我在修补。”

魂魄受损——怎么修补?

关州忽然恍神, 一幕一幕的景象在脑海中走马灯般闪过, 戒指的光芒,周身的剧痛, 魂魄分离……

突如其来的头晕目眩使他身躯一震, 魂魄受损!

顾琅清看着突然扑到身前的青年,了然道:“想起来了?”

关州的目光全然集中在原茵身上, 应了一声。

顾琅清默然看了一会:“嗯, 修仙之人意志力坚定,的确比普通人更不易受法术干扰。”

“他怎么样了!”关州面带焦急,自言自语,“魂魄受损……”

魂魄受损, 怎么修补?

魂魄属于生命力本质, 在世间无法自生,破碎的魂魄,只可能取出现成的生命力量, 再进行修补。

可哪里会有现成的生命力?关州猛然抬头,看向顾琅清苍白的脸色。

顾琅清只是淡淡地别过视线, 笑了笑:“无妨, 为师会想办法, 你先休息。”

“师尊, 让我来!”关州咆哮出声。

顾琅清却像是早已料到, 只是摆了摆手, “你魂魄尚且合并,还不稳定,让你来不合适。”

“那,那。”关州也没有再多说别的,“师尊你……”

“好,我有分寸。”

知晓了关州的担忧,顾琅清笑着安抚他,“你先出去,帮我守一下门。”

“好。”

关州不做犹豫,立刻起身,朝顾琅清点点头,从对方眼中读出了相同的想法。

二人再次相见,有太多的疑问需要解答,那么就等着先救好原茵吧。

他又看了一眼原茵,这才出了门。

许久之后。

云卷云舒,晴空万里。

屋内突然传出一阵剧烈的咳嗽!

关州猛地回首,推门,师尊!

只见顾琅清正倚靠在床栏上,唇角沾染了一丝殷红的血渍。

另一旁,躺着的原茵悠悠转醒,正揉着眼睛坐起身子。

顾琅清这才仔细看了看二人,长相变化不大,依旧是从前的模样,只不过脱开了以往的青涩,看起来更加成熟了。

原茵从前的两个小辫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清秀的高马尾,十分意气风发。

他敛下眼皮,说道,“醒了?”

原茵揉着自己的脑袋,明显还不怎么清醒,他先看了看关州,又转头看了看顾琅清,喃喃道:“师尊?”

顾琅清道:“嗯?还没睡醒? ”

原茵不假思索道:“啊……醒了醒了,师尊你怎么那么白?”

“什么白!”关州健步冲上前来,一把抓住原茵,“快谢过师尊,师尊那是为了救你取了自己的生命力!”

“啊?”原茵被拽着一起跪在地上,被迫对着顾琅清行了一个大礼。

顾琅清眯了眯眼,早已把嘴唇上的血渍擦干净,他无所谓地笑了笑,上前把人拉起来:“若当真要说,应当是我对不起你们才是,这是师尊还你们的,况且,保护弟子,本来就是我的职责所在。”

顾琅清起身的时候,果真一阵胸腔闷痛,他强行压抑着,卷起衣袍坐下,又斟了三杯茶,屈起指节敲了敲桌面:“过来呀,坐。”

顾琅清的指节映照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消瘦透亮,他把茶盏推向另外两个人坐下的地方,温柔地说道:“那现在,我们都来说说,这些年,你们经历了什么?”

——

另一边。

封无境观察着顾琅清的恶灵魂,见他饮下酒后似乎身体也并没有出现什么异常,便将信将疑地小抿了一口。

随即,顾琅清与封无境一同搁下酒盏,再拿出手心的钥匙,不知默念了什么法诀,眼前的景象竟是突然一变。

封无境用一种异样的眼神看着顾琅清,又扫视了一圈四周,勉强抿了抿唇,手臂自然地搭上顾琅清肩膀,不得不感慨蚩沧做的宫殿真是精巧。

这里光线阴暗,雕塑古怪的妖兽纷纷呈列四周,朝着二人张牙舞爪地尖叫。

滴答。

隐隐约约的声响从墙角传来,顾琅清冷笑一声,推开封无境搭在自己肩膀的手臂,转头看向声源处。

与外面滴着清冽醇酒的墙壁一样,这里的墙上也悬着几个巨大的酒壶,从中滴落的是赤红色的**。

顾琅清很是嫌弃地别过视线,向前走了几步,岂料身后的封无境跟的迅疾,如影随形地又贴在了他的身后。

顾琅清道:“蚩沧,我们到了,你在哪。”

封无境依旧不怀好意地笑着看向顾琅清,食指指节抹过顾琅清脸颊,贴近他岔了个无关紧要的话题,“你说,你要是魂魄合并了,还会记得我们发生过什么吗?”

顾琅清皱紧了眉,迅速后退一步,避开他的动手动脚。

二人分明什么也没发生过,却被这么一句话说的平添了几分暧昧气氛。

顾琅清怒视着封无境:“你适可而止。”

封无境低笑一声,无辜地摆了摆手。

四周的滴答声响越来越快,像是昭示着来人的即将到来。

这会,封无境也不得不凝神对待了,他看着前方,用一种极其轻蔑的语气说道:“我们到了,蚩沧,你费劲千辛万苦把我们拐来这里,这会又像个缩头乌龟一样躲着不出来——有意思吗?”

果然,这话说完,二人跟前霎时闪过一阵飓风,裹挟着一道人影,站立在了身前。

男子容颜不老,青春永驻,依旧保持着二十来岁的年纪,长得也还算英俊,朝着封无境扬了扬下巴。

倒是与封无境记忆中的面容别无二致。

封无境陡然眯了眯眼,好笑地端详着眼前熟悉的面孔,看了半天,又亲昵地走上前去,拍了拍蚩沧的肩膀。

他低下头斜视着人,赤红色瞳孔里漾出诡异的光芒,身后一袭红袍随着动作带出阵风。

伴随着耳畔不远处的滴答声响,以及若隐若现的喑哑之声,封无境勾起一个笑容。

“魔尊大人,好久不见啊。”

“不敢当,不敢当。”蚩沧也不躲不闪,没有动作,任由着封无境在他身侧试探,“你才是魔尊大人。”

“我?”封无境嗤笑,随即点了点头,“是,我是魔尊大人,你,不过一个赝品罢了。”

蚩沧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好笑的事,低下头轻轻笑了起来,“这么多年过去了,都死过一次的人了,你怎么还是一样的暴脾气。”

“什么?”封无境听了这话,语声陡然有些颤抖,他瞳孔微缩,“你知道什么?”

“封无境。”

这一句却是一旁一直沉默不语的顾琅清唤出来的。

封无境就这么背对着顾琅清,半仰着回过头,“叫本座做什么?”

蚩沧笑了起来,“是这样,这次从邪神大人手里抢人,我也很是后怕。不过,相信我,我把你们叫来,一定是为你们好。”

封无境冷笑着说道:“本座很荣幸,我也想听听你到底是怎么长生不老的。”

“不不不,这不重要,”蚩沧摆了摆手,“难道——你不想知道,你失去的记忆,到底是什么吗?”

顾琅清忽然上前,拔出腰间的剑,直指着蚩沧的咽喉,“你把他的药交出来,我饶你不死。”

药?

封无境这回认认真真地转过身,语气中是明显的不信:“顾仙尊对我好上心啊,真的没有一点别的目的?”

蚩沧看了看指在自己身前的长剑,挑眉道:“也难为你半个魂魄还使剑,不过也是,天乾仙尊武器多——亢龙弓,跃渊剑,还有,无影刀,灵魂会分离,武器可不会,那么,天乾仙尊,跃渊剑在你这里,无影刀和亢龙弓是在你另一个魂魄手里吗?”

顾琅清竟也轻轻地笑了一声,“这个不劳您费心,您只要交出药就好了。”

“别急嘛,”蚩沧一掌抵开了跃渊剑,“我们先来聊聊——”

封无境打断道:“聊聊本座的记忆。”

“不错,”蚩沧拍了拍手,转过身,“嗯,我们来聊聊——”

“你闭嘴!”顾琅清竟是把剑直抵向了蚩沧的后心!

封无境在一旁冷漠地看着,蚩沧走在半路,感受到身后剑芒气息才迅速回身,制服了顾琅清,又把顾琅清一掌推开。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毫无停顿。

“区区半个魂魄,怎么敢和我叫嚣?”两次被打断,蚩沧面上也没有半分不满,他脚步不停,走出一定距离后,才转过头来,展示出一个甜蜜至极的笑容,对着封无境说,“你想知道什么,我都知道。”

封无境本来就好奇已久,却次次探究都受着顾琅清的阻碍,什么都问不出来,这次终于能够知道真相,自然不再理会一旁一再阻挠的顾琅清。

更何况,蚩沧似乎也没有伤害顾琅清的意思。

封无境放松了召出狂醉的手,满意地笑了笑,朝着顾琅清走近几步,“顾仙尊,既然你不说,为什么还不准我听别人说了?莫非,我前世,你当真做了什么对不起本座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