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村有多少人?”

顾琅清回过头, 问道。

笑笑笑容有些凝滞,呆愣愣地「啊」了一声。

这个顾琅清眉眼间全是温柔,宛若三月春水,一笑足以抚平世间一切脏污与浑浊。

他面色有些悲悯, 轻轻抚了抚笑笑的脊背。

“怎么了?”

“我……”笑笑缓缓抬头, 启唇, 半天都没有吐出话来。

缓了很久,笑笑才道:“她, 她死了。”

“嗯?”

“对了!”笑笑突然大叫一声, “你的另一个灵魂不会出事吧!”

面对顾琅清疑惑的神色,笑笑慢慢地解释道:“她死了, 我的灵魂就不完整了……这, 我可能坚持不了多久了,一般来说,灵魂不完整,痴傻什么都是其次的, 最有可能的是长睡不醒。不过我生来便是水鬼, 从前伤了那么多人,现在落得这个下场,也算是我自作自受吧。”

顾琅清眼眸闪了闪, 拍着她的背,最终也没有说出什么。

“那仙尊, 你的恶灵魂是被魔尊抓去了吗, 不会受伤吧。”

“嗯, ”顾琅清沉着地应声, 再道, “没事。先说说, 你们村一共有多少人?”

方才,顾琅清正是在同笑笑一起计划着将全村人灵魂合并,救出湖水。

他当然知道魂魄受损的危害,不过……

笑笑却依然不依不饶,“我知道,魔尊……魔尊是好人?应该是吧,但是邪神,我还是很担心,况且,一半的灵魂只有原身一半左右的法力!对不起,这都是因为泣泣和那个蜘蛛精。”

顾琅清看着笑笑思忖着,最终还是叹了口气:“我知道,但我觉得,他会保护我的。”

“嗯?谁?”笑笑还没反应过来,就看着顾琅清径直往前走了,只能小跑着跟上去,“仙尊你慢点,我……好像已经有点力不从心了。”

顾琅清道了一声「好」,果然放慢了脚步,配合着笑笑慢慢走。

——

“村民一共二百四十七人,灵魂受损三十一人。”笑笑清点着人数。

“嗯。”不知为何,笑笑听出了顾琅清声音里的一丝犹疑,索性问了问,“顾仙尊,有问题吗?”

顾琅清低着头,手指摩挲在登记人数的册子上,右边的纸张上密密麻麻写了很多名字,都是灵魂保存完好的村民,而左边纸张上零星的几个名字则是魂魄有损的人丁。

封无境那边,因为有着笑笑的帮助,且都是善灵魂,故而善灵魂并没有损伤,那么,魂魄受损的,就都是顾琅清打伤的了。

彼时顾琅清并不知道他的对手是村民的恶灵魂,在泣泣的心理战术之下,果真以为每一个与他为敌的都是妖魔鬼怪,为了活命,招招夺命。

直到……

顾琅清摸着纸张上的一个名字,久久没有回神。

只见那张纸上赫然书写着一个熟悉的名字——「原茵」。

当顾琅清在一片黑暗之中猛然对上原茵的剑法,他的心中无疑是震惊的,这也才导致他下意思仔细辨别了一下自己的对手到底是谁,而后,宁愿自己受伤,他也不愿伤害这些魂魄。

受重伤,魂魄分离,顾琅清的善灵魂现在的身子十分虚弱,想来另一头的恶灵魂,肯定也是如此一般的状况。

顾琅清按捺着身心经络传来的剧痛与疲惫,面不改色地看着名单,直到在一旁的完好无损名单中寻找到了「关州」这个名字,他才松了口气。

笑笑在一旁安慰道:“你别自责啦,你也是为了自保,换做谁都是这么做。”

顾琅清闻言,微微地点了点头,再拉出一个温柔的笑容,问道:“善恶灵魂可以分离,那要怎么合并?”

“这个,其实我其实也不是很清楚,”笑笑思索着,“我记得,偶然听她们提到过,戒指能分离灵魂,也能合并灵魂。不过,那毕竟是邪神造出来的玩意,合并比分离难多了。”

“戒指,在哪?”

“在这。”笑笑从兜里捧出一个小巧的碧玉戒指,说道,“刚刚她死的时候,我捡起来的。”

——

关州醒来的时候,正躺在村庄的**。

他揉着酸涩的双眼,有些难捱地爬起身来,摸到身旁的长剑后松了一口气,接着才想起自己曾经遭遇的事,一个猛子从**弹起来,朝着屋外冲了出去。

关州走在小路上,回想着事情经过,愈发觉得不对劲。

村庄雾霭沉沉,晕染了远方天际,抹出一丝美丽的翠色。

朝阳正在冉冉上升,连带着身心都轻盈起来。

穿过树木丛生的村庄,关州的手穿透雾岚,摸到一片潮湿的空气。

一双草鞋向前一步,踏入这片久违之地。

关州步履艰涩地向前走着,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一幕。

湖面如同翡翠,清澈见底,远方白鹤梳毛,青鸟啼鸣,倒映在水面之中,生动鲜活。

况且,湖面中不止倒映着这些东西,其中,更是烟火人间。

孩童嬉戏着把纸鸢牵在万顷碧空,村民生着火,手上举着才捕来的新鲜野味。

肥油正往下滴,关州透过湖面,看着满岸的熟悉面孔,不由得吞咽了口口水。

“小关啊!你过来!”

抬头,村长刚劲的声音飘散在了空气之中。

远方的村长手上端着一个巨大的鸡腿,朝他笑盈盈地招手,正如过往的每一次。

奇怪,不记得发生了什么,但是看着这本该正常的一幕却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关州怔愣着感受这虚幻的真实,一步一步朝着村长走去。

湖水粼粼泛着光,将青年的倒影记录留念。

分明一模一样的景象,记忆中模糊的诡谲静谧竟能被如此的安详和平所取代。

关州走得很快,坐到村长身旁,他开口问道:“村长,这是怎么回事?”

“小关啊,你终于醒了,”村长说着,一口将鸡腿上的肉撕下大半,再递了一只新鲜熟透的鸡屁股给了关州,“我就说咱村福大命大,你看,虽然前面遭受这样的灭顶之灾,这不还是挺过来了……不过啊,道长说,这片湖,太过纯粹,容易沾染邪祟,我还是决定听你们的,早些搬出去算了。”

关州接下一个鸡屁股,端详了半天,“谁?哪个道长?”

这时,路边走来一个姑娘,她腼腆地笑着,给关州递去一杯水:“吃呀小关,这是我刚酿的酒,一直放屋里没来得及吃。”

“阿素谢谢你,但是我不喝酒。”

“得了得了,听我说两句,”村长插话道,“那个道长啊,小关,好像还和你有一点渊源呢。”

“我?”关州惊奇地指了指自己,又挠挠头,“怎么可能,村长,你认错了吧,我可不认识什么道长。”

村长道:“呃……他说他叫什么天乾仙尊,这个道长可是个好人啊,舍身……”

“什么?天乾仙尊?!”

“对啊,”阿素道,“道长可是一来就问你和小原的事呢,你要说你们没关系呀,我都不信。”

关州听了这话,一句话没说,直接把手上的鸡屁股塞进嘴里,再用油乎乎的手抹了抹衣服,发足狂奔起来。

村长默默念了句:“现在的年轻人啊,还真是急性子。不过阿素,你多送点补养的东西过去给道长,虽然人家可能也用不上,但好歹也算是我们的一点心意。哎对了,笑笑是不是也在那,怎么和道长搭上关系了,真好。”

村长说完,迷迷糊糊地抬头,竟又看见一双眼睛咕噜咕噜地看向自己。

他被吓得一屁股往后挪了一步:“你你你,你怎么又回来了!”

“哦,吓到你了啊,”关州看了看村长,眨了眨眼,“对了,原茵呢?”

村长气还没喘匀,“小,小原啊,他出了点事,应该在道长那……哎哎哎!你慢点,道长在村口那间屋!”

——

穿破迷雾,冲进树林。

碍眼的雾气正在渐渐消散,关州横冲直撞地到了村口的房屋,直接上手敲响房门。

“进来吧。”

听了这话,关州下意识拽紧了房门,难得地紧张起来。

“我,是我。”

白衣身影端坐床榻,似乎正在运功。

一袭乌黑长发黑瀑般悬在白衣之上,超凡脱俗。

男子嗓音于他而言再熟悉不过,天乾仙尊,师尊,好久不见。

白衣男子听了一会,却又半晌都不见声响,便半转过头,乌发随之滑落肩头。

他微微笑着,朝关州勾了勾手,神色悲天悯人。

“怎么了?关州,好久不见,这就不记得为师了?”

青年绞了绞衣袖,终于道出一句:“师尊。”

顾琅清满意地点了点头,再将目光垂落,在关州看不见的地方,乌黑鸦睫遮掩了半边眼瞳,晨起的光影将他的面颊轮廓分割成明暗两边。

桌案上的清茶徐徐喷薄着腾腾热气,顾琅清抬手一指,示意关州喝茶。

关州走近几步,突然皱了皱眉。

顾琅清正为一旁的原茵疗伤。

晨曦洒落,衬得顾琅清面上毫无血色,身躯都有些透明。

顾琅清正紧阖双眼,纤长睫羽贴在脸颊上轻轻颤抖着,他嘴唇发白,整个人像是透支了一般毫无气力,这样却愈发能体现出顾琅清眉眼间的精致,此时此刻,顾琅清整个人如同一只濒死的天鹅,浑身上下散发着苍白而病态的美感。

关州大喝一声:“师尊!你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