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住在我房里的那个人吗?这么晚了, 你要去跳湖吗?”

嗓音飘渺空灵,是个女孩在说话。

住在房里……封无境陡然回身,只见身后的迷雾中,走出一个模糊的人影轮廓。

哭声仍在持续, 说话声音带着哭腔, 女孩身形瘦小, 慢吞吞地走着。

狂醉出!

红光乍现,驱散雾气, 封无境扬起手臂, 手中长鞭犹如长蛇,朝着小女孩打去。

「咚」的一声, 人影被抽的向后飞去, 猝然撞击在地面,哭泣声逐渐尖利,更大了。

顾琅清出屋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眼前这一幕。

小女孩躺在不远处的地面, 一片鲜血淋漓, 渗透进了干枯的土地之中,她像是疼极了,大声地哭喊着。

那人似乎没有战斗力。

封无境观察了一会, 收起长鞭,走到小女孩身前, 蹲下。

他握着鞭柄, 挑着小女孩的下颌迫使她扬起头颅, 眼眸探究性的观察着这个人。

封无境专门找了一间**没有尸体的房屋落脚。

她说, 这是她的房。

那么, 她究竟是人是鬼?

小女孩被一鞭子抽在脸上, 面上血肉模糊,发丝糊了一头一脸。

封无境收起了鞭柄。

夜鸦啁啾。

他垂下眼,站起身子,靴尖踢了踢人。

应该,是人。

封无境没有说话,冷冷地俯视着小女孩。

照理来说,他的狂醉,倘若打到寻常人类,定能一击毙命。

但眼前这人,虽然看着虚弱,仍旧有着生命气息。

小女孩抽疼地缩成一团,终于在浑身的剧痛之下止住了哭声:“大哥哥,我怕黑,别打我,我好痛。”

许是离的近了,这会小女孩的声音听起来并不像方才那样虚无。

“你们一定不是普通人吧,也是,敢来我们村里,怎么可能是普通人……还好还好,我刚刚还以为你要去跳湖。”

这是她第二次提到「跳湖」。

封无境脑海里浮现出那片翡翠般的湖面,深深皱眉,问道:“你是何人?”

小姑娘没有立刻答话,她突然发起抖来,声音都在颤抖:“好黑,好黑,大哥哥我们进屋里去好不好……”

封无境很是不耐烦,又重重踢了人两脚后,蹲下身子,打算直接武力逼问。

这时候,顾琅清握上了封无境的手腕,摇了摇头。

他蹲在他对面,柔下声音,话语里含着笑意:“那我们回屋子里吧?”

听了这话,小女孩像是找到了救星,紧紧攥住顾琅清的衣摆,连连点头。

顾琅清朝着封无境笑笑,抱起人,走回房屋。

封无境一口气哽着,看着顾琅清把房屋里的蜡烛点燃,屋里登时一片光亮,他安抚地把小姑娘放上床榻,说道:“还疼吗?”

被狂醉狠狠抽了一鞭子,此刻还能保持这样的状态,已经委实是个奇迹了。

只见小姑娘愣了愣,匆匆摇了摇头,小嘴可怜巴巴地努着:“谢谢哥哥……”

封无境屈了指节敲了敲落灰的衣柜,直入正题:“你是谁?”

不知源头的风吹的木门吱呀作响,小姑娘嗫嚅道:“我叫笑笑。”

顾琅清俯下身子,亲昵地揉了揉她的脑袋:“问你什么你就说什么。”

笑笑有些害怕,还是点了点头。

终于,在封无境的气势威压之下,笑笑说了。

“我们村出了事……就是这两个月出的事,事情的源头,是一个村民失足落水,掉到了那个湖里。”

那面湖水颜色碧蓝,千年不枯,村民各自杜撰了一个个传奇至极的故事在它上面。拥有这样一处美景自然值得村民炫耀,这面湖水被村民命名为未央湖,是村里的吉祥宝物,每逢村里出了什么事,大家都习惯去拜一拜未央湖,许个心愿,求个心安。

“他落了水,村里人虽然难过,却都自欺欺人,认为这是吉祥的象征。这也没什么,可是后面,更离奇的是,第二天一早,那个人却突然出现在了自己的屋里。”

笑笑话音一滞,满面的惊恐:“赤身**,全身肿胀,身体上还有着诡异恐怖的花纹,他就这么出现在了自己的**。”

正如二人白日看见的景象。

封无境点了点头,示意笑笑继续说。

“全村人民看到这事,可都害怕极了,村长便请了外面的道士来看,道士说是我们村庄都中了邪,让我们尽快逃离,否则将有杀身之祸。”

“但是,谁会相信呢,一个来路不明的道士,一桩离奇的命案,远远不足以作为我们离开这个祖祖辈辈生活了百年的村庄的理由,我们对于道士说的话嗤之以鼻,于是村长又客客气气地把道士请走了。”

笑笑回忆起从前的事,吓得浑身都在冒冷汗,眼前的白衣男子善解人意地给她端来一杯热茶,她讲茶水喝下肚去,终于勉强压了压惊。

她继续说道:“再后来,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道士走后,每天,每夜,都会有人失足落水。”

顾琅清道:“这么巧的吗?”

“当然没有这么巧,这么连续过了几夜之后,村里人终于发现了不对劲,几个人守在湖边,他们看见,那些半夜走到湖边的人,都没有意识!”

就像是梦游一般,意识混沌,身体受到了未央湖的感召,几个人不约而同地大半夜从**爬起来,走到湖边,跳下湖去。

“所有那些跳湖的人,第二天,他们的尸身都如法炮制地出现在了自己的屋里。”

封无境手指撑着下颌,思索着。

“这个消息很快穿遍了全村,大家很害怕,本来商议着找人晚上守湖,但这么危险的事,没人愿意,于是众人只好趁着白天,在湖边修了几道高高的栅栏,阻碍晚上梦游的人。”

“不用想也知道,这样的做法根本无济于事,第二天,依旧有人死亡,只不过他们的房间里的尸体上,除了原本的图案,还多了几个血窟窿。”

血窟窿,是用栅栏扎出来的。

事实证明,就算夜里「人」被栅栏扎死了,他们也依旧会不放弃地向着河里跳,完成他们的「任务」。

笑笑道:“后来,村长又请了一个道士来,这个道士说,除了全村搬离村长,也还有一个法子。”

顾琅清适时地问道:“什么?”

笑笑说:“抽水,干旱。”

在这之后,村里人听取了这个道长的建议,花了银两让道长施了几道术法,未央湖里的水果然少了大半,再朝着天施了几道术法,村庄自那日之后,再不见雨水。

但施法也不能一蹴而就,湖水少归少,依旧能淹死人,是夜,又有几个村民丧了命。

“这个法力起效的算快了,短短一周左右,未央湖就彻底干涸了。”

顾琅清问:“湖下有什么?”

笑笑摇摇头:“什么都没有。”

顾琅清问:“村庄不降雨,你们怎么喝水?”

笑笑道:“道士说只要晾着未央湖七七四十九天,之后干旱就会自己消失,到时候会连续地天降甘露,村长就建议大家先出村储存一些水,一起熬过这七七四十九天。”

顾琅清点了点头。

笑笑道:“可是,我们还是低估了邪祟的力量,湖水抽干之后的第二天,确实没有人再去跳湖了——但仍有人死亡,他们换了一种方式。”

“跳井。”

就算干旱,村口的井里仍旧残留了一些水,那天夜里,直接有半个村的人大半夜一齐醒来,走向那口井,一个接一个,往下跳。

笑笑抖的浑身跟个筛子似的,顾琅清站在身后安抚地摸了摸她的脊背。

那群人根本没有理智,有如一群行尸走肉,不管另一半清醒的人怎么拉他们,都无法唤醒,也拉不动,大家只能绝望地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朋好友就这么送了命。

第二日,浓重的压抑与惊恐弥散在整个村庄,众人在村长的组织之下,商议当天离开村庄,另寻落脚之地。

“大家纷纷赶回家收拾行李——等收拾好了东西,大家准备一起离开的时候,却是突然天降大雾。”

“我们村里从没有过雾气,更何况那天的雾大的可谓伸手不见五指,众人一时慌乱,缓过神之后,大家才小心翼翼地凭借印象出村。”

“那你呢?”顾琅清问道。

“我也在其中。”笑笑哭的厉害,卧倒在床榻之上,整个人血淋淋的颤抖着。

“我们突然发现,走不出去了。”

顾琅清问:“鬼打墙?”

笑笑点了点头:“算是吧,更惊奇的是,看不见路,大家凭记忆出村,每个人记忆的路居然都不一样,我们村不大,出村的路只有一条,这怎么可能呢?”

“再后来,大家都觉得自己才是对的,没人愿意把自己的命托付在别人手上,因为意见不一,村民们都吵了起来……吵也吵不出结果,最后,大家全都分开走了。”

“我混在人群里,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办,就一瞬间的事,人群突然散了,我落单了,应当是大家这时候就开始各走各的了。”

顾琅清应了一声。

“我只能硬着头皮自己走,但我……我生来就怕黑,那时候的浓雾深处乌黑一片,我吓急了,大脑一片空白,什么路都不记得了,只能瞎走——可谁能知道,我居然是我们村里,唯一一个,误打误撞走出了村子的人。”

顾琅清看着她,拍了拍她的肩:“别人呢?”

笑笑哭着,把头埋进枕头里:“我之后回村的时候才发现,全村人,只有我活着,其他人,全都死了,尸体全部躺在自己的屋里,自己的**。”

封无境察觉了什么:“那些之前死的人呢?”

笑笑哽咽着:“全部,全部,就算我们之前把他们的尸体安葬了,等我回到村子的时候,发现他们的尸体全部又重新出现在了床榻上。”

“而且,我发现,未央湖水,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