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正站立的白衣男子此刻微微侧了身子, 倚上身后白墙,纤瘦背影映照在透彻阳光下。他掀起眼皮,正正看向封无境唇角嘲讽的笑。

顾琅清也拉起一抹淡然的笑,他神色浅淡, 眼里同往常一般的光点却是消失不见, 只余暗沉一片, 写满了疏离的意味。

顾琅清也说了一声:“怎么可能。”

封无境偏了偏头,满不在意地转身:“最好这样。”

“好。”顾琅清应了, 漫不经心地蜷了蜷手指。

封无境只觉此刻嗓子干哑得愈发厉害, 又痒又辣,他仰头, 高高地抬起手往喉嗓里灌水。

凉意浸润流入腹腔, 封无境却骤然头晕目眩,「砰」的宛若巨石坠地。

不远处,符离被人影猝不及防的倒落吓得惊叫一声。

与此同时,顾琅清唇角方才一直挂着的清淡笑容此刻突然消弭, 取而代之的是一张面无表情的脸, 他的眸光下坠,意味悠长。

最终还是轻轻叹了一口气,飘渺尾音游弋在空**的客栈房间, 他把昏睡在地上的人放回床榻,拿起桌上那杯已经少了半杯的茶水, 晃在手中, 轻抿一口。

苦的, 酸的, 涩的。

顾琅清眼里光色流转。

“让你喝药, 你偏不听, 看,晕倒了吧。”

他手肘杵上桌面,轻柔地把下一句话说完:“你说,现在怎么办?我走了,谁来照顾你?”

“魔尊大人啊。”

——

封无境做了一个梦。

梦里软红重叠,摇曳的纱幔遮掩了床榻上二人的身影,没有光亮,只能看到影影绰绰模糊一片。

魔界极致的黑暗,导致人的其余五感都被无限放大。

正如此时此刻,封无境能清晰地触摸到自己滚烫身躯之下,白衣仙尊冰凉的皮肤肌理,以及,略显急促的呼吸。

他挤进他的五指,强硬地与他十指相扣。

顾琅清似乎想把他推开,却无法使出力,动作做出来反倒像是欲拒还迎。

封无境攥着他的手腕,狠狠地发力箍紧,他半弯下腰,面色在漆黑之中一片朦胧。

唯一能确定的是,他在笑。

封无境面上笑容扭曲,无尽的暗夜,他的赤眸却是清晰无比。

顾琅清面上是强装的冷静,伪装出的面容之下勉强能够窥出几分错愕,以及对于自己处境的恼羞成怒。

封无境俯下身子,口中吐出情人一般的呢喃低语。

“顾仙尊,本座抓住你了。”

顾琅清压着声,只吐出一个字来。

“滚。”

“别这么无情啊,”封无境衔起顾琅清一缕头发,含弄在口中,意味不明地笑笑,“你们仙界的人,不是都很狂妄。”

狂妄,伪善,令人不齿。

都是蝼蚁。

封无境想,把蝼蚁碾碎在脚下,看平日里高高在上目中无人的仙尊跪倒喘息,会很有意思。

仙魔世代为敌,他看不惯仙界的人,尤其看不惯这个虚伪至极的天乾仙尊。

但是,他乐意扒下天乾仙尊的虚伪面皮。

毕竟,就算是仙界的人,在某些方面,身体也是很诚实的。

仙魔向来势均力敌,百年来不分胜负,众人对于这样的局势早已习以为常,平日里二界的摩擦不少,却也不会因此轻易动摇二界长久以来的平衡。

然而,就在前不久,魔界在封无境的厉兵秣马之下实力迅猛增长,一场仙魔大战,魔界大捷,甚至——还掳获了仙界至尊,顾琅清。

逮着这样的机会,封无境自然不会轻易放过。

囚禁,言语羞辱。

但顾琅清实在没有料到,封无境居然还能毫无下限地做出这事。

早闻魔尊大人惯爱风花雪月,可这事轮到自己头上,顾琅清着实有些措不及防。

他的两只手臂被封无境以不可思议的姿势扭到头顶,禁锢在床栏之上,一片昏暗之下,封无境的眼神危险极了。

“仙尊啊,你在本座面前,还装什么清高?”

混乱不堪的挥汗如雨,淹没在浮沉之中寻不到岸,窒息的痛快没顶而至,他咬死了唇瓣,牙上都染着血沫。

他把他一次次地抛入深渊,又粗暴捞起,动作粗鲁野蛮,毫无情意。

直到最后一下,顾琅清被人钳住脖颈,狠厉的剧痛穿透皮肤,迟来的钝痛昭示着——他被猛兽咬了一口。

封无境像是嗜血一般,尖牙利齿直接啃上他的后颈,他的肩膀,直直咬得鲜血淋漓,血肉模糊的在床榻上留下痕迹。

顾琅清瞳孔涣散,琥珀色的眼眸此刻有如月色,清亮,可怜,水色涟涟。

他被从深水里捞起来的时候,浑身上下都被浸得湿润,瘫倒着,嘴里还在沙哑着骂他。

封无境实在觉得有趣,掐上了顾琅清的下颌,强硬地进行了一个吻。

只是吻,残忍地掠夺着天乾仙尊口中宝贵的空气,把他憋得面颊通红,一松手就咳得昏天黑地。

封无境说:“仙尊方才分明爽极了却还一声不吭的模样,真是诱人极了。”

他摩挲着手指关节,从桌上捞过一支毛笔。

顾琅清道:“封无境,你放开我。”

手腕被禁锢,早已在方才的挣扎中破了皮,但封无境一点也不在意。

他哑着嗓子,粗粝的指腹落在他的腰窝,再到脚腕。

封无境扯下自己汗湿的红衣,用衣裳将他的两条腿也绑在了一起。

突然,白昼更迭,刺目的光线逼得顾琅清骤然阖眼,生理性的眼泪从眼角低落,打湿耳蜗。

是封无境燃的蜡烛?

他怎么会突然点蜡烛?

还在疑惑,顾琅清却突然感觉腰窝一痒,猛然睁眼,入目是一支沾了鲜红朱砂的毛笔。

封无境倾下身子,大片皮肤是不正常的苍白,他手上握着一只画笔,在他的腰窝……画画。

自己身上一言难尽的红痕被人清晰地勾勒点缀,动作轻柔,却极具侮辱性质。

顾琅清脸色不太好。

封无境却像是心情很好的样子,他抬眼笑着看他,难得的,这个笑容看起来很正常。

毛笔在他的腰际落墨,劲瘦的腰窝深壑里盛满鲜红,朱砂把桃花状的痕迹联系交汇,形成一枝枝绽放着春意的桃花。

妩媚娇艳的桃花图案画满了顾琅清的胸膛,封无境很满意地看着他,像是在看一件价值高昂的脆弱瓷器。

他把蘸了朱砂的毛笔浸入清水,鼻尖朱砂登时在水面化开,形成一幅随性恣意的朱红色画作。

封无境看着他,低低笑着:“顾仙尊,本座赠你一枝春。”

——

黑芒隐约的映在天际尽头。

顾琅清站在僻静的街巷上,遥望着远方光景,若有所思。

他半敛下眉眼,提步朝着远方走去。

街巷人流熙攘,街角叫卖的老翁看着顾琅清,叫道:“诶!公子啊,别往前面去了,快往回走吧。前面那村子可邪门了,去不得!”

顾琅清疑惑地回头:“前面的村子?”

可蚩沧的黑芒,正是笼在前面的村子上。

老翁正色道:“是啊。听老夫一句劝,别去了,我这是为你好,去了可是会没命的!”

顾琅清想了想,走近几步:“怎么说?”

四下依旧吵吵嚷嚷,老翁环顾着四周,叹了口气。

——

封无境醒来的时候,看到顾琅清正在擦剑。

剑名越渊。

方才一梦,他想起来了,顾琅清上一世,的确用剑用的最多。

至于亢龙弓和无影刃……没印象了。

注意到封无境的动静,顾琅清没有回头:“药在你旁边。”

封无境没理他,甚至眼珠子都懒得转一转,只是森冷地说:“你怎么还在这?”

顾琅清擦好了剑,食指顺着光滑表面擦过留下鲜亮光泽,他似乎是很认真地想了想,然后说道:“怕你魔力暴走,把自己打死了。”

封无境漠然地闭上眼。

顾琅清朝着他走来,轻轻道:“跟着你,帮你破案啊。”

封无境抬头瞧了瞧顾琅清,这人这会衣领拉得严实,衣裳整的端正,神色如常,总算是没了前几天那股若有若无的勾引劲。

封无境眉心跳了跳,他方才记忆回归,想起上辈子他那么对顾琅清,这人却还帮他重生,重生之后又一直死皮赖脸地跟着他,想想都不正常。

他直言:“你有什么目的。”

顾琅清皱眉,没有回答他,直接开口道:“我方才看到,黑芒在不远处的那个村子。”

封无境道:“好,那你去吧。”

“我遇到一个人,他说那个村子中邪,村民都死了,这事恐怕跟蚩沧脱不了干系。”

封无境点头:“嗯,你想要名利,你大可以直接去查明真像去除邪祟,不用约着我。”

顾琅清道:“我不是……”

封无境反问:“你不是什么?”

顾琅清道:“我想救那村里的人,你想找蚩沧,我们顺路,一起吧。”

封无境冷哼一声,果决地拒绝了。

顾琅清看着他,不再过多纠缠,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道:“黑芒要消散了,快去吧。”

封无境自然不想再多耽搁,没有分一个眼神给顾琅清,直接撞出了门。

他一路走到大街上,果然看到剑芒上的黑色光晕,正正纸着不远处的村落。

所以说,蚩沧故意把涛兀放进魔界,目的,旨在于他。

封无境不信蚩沧是故意不把剑锋上的黑芒祛除的,那道法力残骸虽然看似无意,蚩沧却不可能出这样的纰漏。

应当是,蚩沧心里笃定,这样激封无境,他一定会循着黑芒去找他。

作者有话说:

回来了,以后日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