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引一时激动得浑身血液都像燃起来了。

沈绪突然被一个猛子扑上来, 险些没站稳,他抬抬手,露出一个有些无奈的表情,揉了揉郁引的后脑勺。

项迁看着两人, 瞠目结舌:“你你你们……”

沈绪看了看人, 脸色沉了沉, 一手搭上郁引的肩背,郁引稀里糊涂地被带着走, 这才反应过来, 郑重道:“沈绪你醋坛子啊!他叫项迁,新认识的……朋友。”

沈绪面不改色:“朋友?”

项迁感受了这两人之间不容许第三人介入的微妙氛围, 有些尴尬:“啊, 原来你有……”

郁引:“……”

沈绪道:“魔尊也是你朋友?”

郁引骤然感受到腰间一股力,浑身颤抖了一下,想从那人怀里窜出来,却又被狠狠摁住, 抬头看向沈绪, 面上有些无辜。

“这不一样,魔尊大人对我有恩,”他顿了顿, “那是什么?”

他忽然起身,抬手理了理沈绪额头上搭着的黑发, 触感粘腻, 抹了一手猩红。

郁引大声道:“你怎么了?!哦, 人类强闯魔界会受伤的, 你进来看什么!”

沈绪别过头。

项迁道:“好了好了, 好不容易见一面吵什么吵, 宴会要开始了,我们快找个地儿坐下。”

歌舞升平,灯红酒绿。

同上回一样,三个人一同落座,只不过郁引的身边换了一个人。

项迁看着郁引身边的男人,心情相当复杂。

郁引心里过意不去,悄悄道:“他叫沈绪……他人很好的。”

项迁想了想:“魔尊大人人也很好?”

郁引愣了愣,点点头。

项迁觉得他头顶有点亮。

钟声起,震彻谷底,回音**漾,郁引把最近发生的事笼统告诉了项迁,看着项迁的脸色实在不太好,他承诺等无阙魔尊重回盛典结束,就去找大人辞行,返回人界。

反正魔尊大人也没有很需要他的样子。

巍峨钟声掩住了四周窸窸窣窣的说话声,本该庄严的声音,却在暗红灯笼的掩映下透出几分诡异。

魔界这地方……

沈绪看着四周的昏暗嘈杂,阴森可怖,一时难以相信郁引居然在这样的鬼地方生活了那么多年。

他是第一次到魔界,郁引也是第一次回魔界。

郁引似乎看出了沈绪的心思,轻轻搂住了他的腰:“没事,这的魔修对我都挺好的,习惯之后也就这样。”

项迁忍无可忍:“哎你们够了啊——”

正在这时。

“无阙魔尊重回于世,普天同庆!宴会开始!”一道空灵的声音悬浮在头顶上空。

话音落,觥筹交错,碰杯声不绝于耳,伴着丝竹之声,大家拾起碗筷,开始庆祝。

沈绪看着桌上突然出现的血淋淋的肉块,配上现下这混乱不堪的场景,实在不得不让人遐想这肉到底是什么的肉。

项迁倒是吃的毫不犹豫,一边吃一边咂嘴,端起桌上的红色**就要与他们碰杯。

沈绪:“……”

郁引一点也不含糊,抓起酒杯放到沈绪手里:“你想什么呢,这是葡萄酒,桌上那些……能不吃尽量还是别吃吧,吃素的。”

沈绪这才喝了一口。

“啧。”项迁观察着两人的互动,“还挺般配。”

一抹绯红光束打下,不是从灯笼里透出的光,像是用魔力散出的光,正正照在了远方正中。

项迁笑了笑:“哟,你的魔尊大人要出来了。”

郁引抓了抓头,瞪了项迁一眼。

果不其然,这束红光明亮至极,尤其在魔界这样阴暗的地方,众人的目光齐齐投向红光的尽头。

没有遮掩的暴露在众人眼前,男人身形遥远却不渺小,真实而不虚无。

只是站在那,男人微微向后扬了扬头,露出一个俊美犀利楠`枫的侧脸,面上带着漫不经心的笑意,浑身散发出的气场却让人无法忽略,发自内心的随之战栗。

——红衣,白发,魔尊。

他们曾经的噩梦,却也是他们曾经的信仰。

红光之下,男人若无其事地走上前,扫视全场,明明隔的那么远,众人在不经意与他对上视线的那一瞬,还是起了一身的冷汗。

不同于上回的意外出场,这次的正式,更加震撼人心。

红衣魔尊提了提唇角,赤色眼眸稍稍弯曲,一头白发如瀑布般泻下,他叠起手,曲指搭在自己下颌,又像是有些疑惑。

“吃你们的,看我做什么。”

声音不大,却精准地落在了每一个人耳畔,低沉喑哑,扣人心弦。

众人恍然,连忙低头扒饭。

封无境低低一笑,展袍转身,绣着暗金龙纹的衣裳在众人眼中暴露无遗,他向前走着,旁若无人地走向了前方不知何时出现的金色王座之上。

动作连贯到让人不得不感叹,那个王座,像是生来就是为他而生。

“嗤。”

郁引听到沈绪的笑声,一时被吓得瞪大了眼,拍了拍他。

郁引感受到一道阴冷的目光投落在了自己身上,虽然隔的很远,但没有片刻迟疑。

那道毒蛇般的目光在落座的三人身上盘旋转圜。

项迁应该也感受到了,正在喝酒的手顿了顿,额上豆大的汗珠滚落,没留神被呛了口酒,赶在咳出声之前点了自己的穴道将咳嗽声留在喉间。

……

这样的行为似乎愉悦了封无境,他落在三人身上的目光终于缓缓挪开,不知又看向了哪里。

时间似乎静止了,周转安静了很久,也可能只是一瞬。

男人淡淡地道:“那么拘束?宴会不是都很热闹么,怎么都不说话?”

一瞬之后,人声鼎沸。

混在这片嘈杂之中,郁引轻轻指责:“沈绪你怎么回事,不要命了吗?”

沈绪不屑:“我命不还在吗?”

“那是因为……”郁引凑近他耳畔,耳语。

“那是因为我们有人质!魔尊大人的狗,哦不不,魔狼,还在我这里,要是杀了我们,他的狗就没命了!”郁引一副恨铁不成钢地说。

沈绪认真地看着他。

“噗嗤。”

郁引道:“你笑什么?我说的不对吗?”

“嗯,来 ,”沈绪拉直唇角,“项公子?干杯。”

三人碰了杯,一齐放下酒盏。

项迁把酒杯晃得叮当响:“嚯,自从修了魔,好久没听到那么文邹邹的叫法了——公子?不错不错。”

郁引疑惑地看了看人,最后,项迁问出了二人心中的疑惑:“你以前是人?”

项迁无语:“废话!你才不是人,魔界这些魔修,大概只有一半是天生的魔,另一半不都是本来的人,经历了一些事,只能来投奔魔界……”

项迁说话声音越来越小,郁引和沈绪识趣地没有继续问下去,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那这些魔修经历的事肯定不是什么赏心悦目的事,这会就没必要揭人伤疤了。

项迁默默抿了一口酒:“像我这样的,就是单纯闲着无聊,小时候觉得修仙修魔什么的一听就很厉害,就各种找小道途径……诶,还给我歪打正着了,强不强?”

郁引没有吭声。

他知道的,入魔修行,首先心要诚,若非心死如灰,谁能抵得过那堕魔时候的疼痛,简直就像是把人活生生剥开,蜕了一层皮。

至于结果是重获新生还是下到地狱,看法就在于个人了。

他没有戳穿项迁貌似云淡风轻的模样,配合着笑了笑。一旁的沈绪看了看他,也说不清他眼里带了什么情绪。

与普通的宴会一样,众人大快朵颐,饮酒寻欢,好不快活。

“那你呢,沈——公子?”

项迁已经喝得醉醺醺的,沈绪却没怎么动筷,看着项迁的模样,不动声色地低下头去,还是接了话:“我,普普通通的江湖浪子,会些奇门异术,也够用了。”

“噢!沈大侠,失敬失敬!”项迁端起酒盏,“来来来,敬沈大侠一杯!”

·这么喝下去,沈绪也逐渐微醺,身旁的郁引泪眼惺忪地打了个哈欠,放松地倚在他肩上。

“诶,你们这,这这这,出去了以后要长长久久啊。”

郁引笑了:“知道了……”

察觉到他的眼色突然变化,沈绪开口:“怎么了?”

“天狼长老。”

说完,郁引顿时凝神,从沈绪身上坐直身子,紧紧盯着远处的人影。

顺着郁引的目光,沈绪也发现了那个被一身乌黑披风遮着的人:“他是谁?”

郁引正要开口。

剑光乍现!

剑身注入了丰沛魔力,一道白芒破空而出,显眼的像是瞬间把万魂谷撕裂成了两块。

白芒带着巨大威压,与此同时,一道凌厉的红光刺得众人下意识闭上了双眼。

再次睁眼,只见原本坐在金黄王座上的红衣魔尊不知何时站了起来,手中攥着一道赤红色长鞭,鞭尾缠住了黑衣人手中蠢蠢欲动的剑身,鞭身还在发出「刺啦刺啦」的电光声响。

长鞭被扯得笔直,男人单手拉向身后,突然大笑出声。

在这尖利的大笑声中,无人敢出声,就连站在他对面的黑衣人似乎也突然僵在了原地,握剑的手肌肉紧绷,微微颤抖,在地面上迸溅出一滴汗珠。

末了,笑声终止,魔窟之底沉寂得可怕。

黑衣人终于反应了过来,向前挪了一步。

与他同时,封无境舔了舔嘴唇,抬起拇指揩了揩自己的唇角,笑着说道。

“天狼长老,好久不见啊,本座可是……一直都很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