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琅清长睫一颤, 箭光在空气中几乎能刮出火光,他猛然侧身躲避,箭矢依旧堪堪擦过了他的乌黑发丝,卷起层叠浪花。

顾琅清浑身肌肉紧绷, 回头看向身后长箭, 羽箭已然深深没入白墙, 深度惊人。

他抬头看着封无境。

封无境也回看着顾琅清,微微偏了脑袋, 笑得纯真又狡黠, 却又带着说不出来的寒冷杀意。

窗外的山川风雨似乎全然落入了封无境的眼瞳里,暴风骤雨呼啸翻涌, 他的低声呢喃却是穿透了窗外的风雨交加, 回**在这狭小的屋房。

“你可终于想起来本座是谁了——天、乾、仙、尊。”

顾琅清谨慎地站稳,红衣暗影一步一步朝他逼来,他的亢龙弓被那人攥在手心,在地面上投出蛇一般的阴影。

封无境是真的动了杀意。

顾琅清低下头, 轻轻叹了口气, 主动错身迎上前去,他心里有了一个想法。

只见白衣仙尊大着胆子伸手,指腹直接按上对准了他的尖锐箭矢, 箭矢尖端一时刺破了指尖肌肤,伤口深邃, 不断向外渗出血珠, 在指腹的漩涡印记上晕开, 铺染, 顺着指节下渗, 落到骨感纤细的腕骨处, 润红了袖口长袍。

顾琅清像是没有感受到疼痛一般,反手握上了悬在长弓上的箭矢,银白长箭被鲜血抹得满是触目惊心的鲜红,却又无端透出一股血腥而奇异的美感。

顾琅清也笑了,他掀起眼皮,淡淡地看着封无境:“是,你是魔尊封无境。”

长弓不躲不闪,封无境任由顾琅清将整个手掌都覆盖其上,他的手指摩挲触碰着粗糙的弓弦,像是没有带多少力道,整个人都显得懒散随意,但那张弓却是确确实实地被他拉满拉开。

他似是在等待着顾琅清的下一步动作,「嗯」了一声,启唇。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顾琅清轻轻笑着,手掌按上箭尖尖锐,整只手覆盖在了弓箭与箭矢的交接处,鲜血淋漓。

“仙魔势不两立,我当然是为了六界和平。”

封无境眯了眯眼,神色又有些不耐。

他当然不信这个荒唐的理由。

红衣少年上前一步,箭尖深深扎入顾琅清掌心,逼得顾琅清后退一步,掌心的疼痛钻入心底,血液的蔓延就像一场极致的美学盛宴。

顾琅清依旧没有松手,他的声音打着转落在这件旷然的小屋,显得魅惑极了。

“还是说,魔尊大人不信我?”

封无境视线看向顾琅清从白皙指缝间溢出的鲜血,心里暗叹,这人还在骗他。

这么执着地骗他,顾琅清到底是为了掩盖什么?

他斜看着顾琅清:“我如何信你?顾仙尊骗人的功夫果真不虚,本座佩服极了。”

顾琅清紧紧攥着箭矢交连处,冲着封无境笑了一下。

突然,封无境手上的弓箭霎时化回了皮筋的形态,正正掉回了封无境的炙热掌心手里。

顾琅清像是有些讶异,抽回握着虚无的双手,掩在宽大袖口之下,给洁白袖口缀上了几朵艳丽的血梅。

他垂下眼,下意识后退一步,逃开眼前这莫名其妙的暧昧气氛。

“怎么可能?魔尊大人谬赞了,你的记忆才真是令我刮目相看。”

封无境按揉着手心骤然收缩的皮筋,眼底一沉,心中默念法诀。

果然没有了反应,亢龙弓真正的主人是顾琅清,他方才那行为……应该是一种封无境没见过的血饲,顾琅清此刻法力低微,没法控制亢龙弓,只能用自身的血作媒介。

封无境手指力度极大,像是能把皮筋碾碎,他身上杀意凛然,几步走向了刻意后退的顾琅清,一把攥上他沾满鲜血的手腕,往胸前一带。

无妨,没有武器,依照目前的状况,他也照样可以赢过顾琅清。

顾琅清整个人被拉进封无境极具侵略意味的怀抱中,老实说来,这个怀抱并不温暖,虽然封无境胸腔是魔天生的炙热温度,太过多余的滚烫却令人很想逃离这强势的桎梏。

封无境看着怀里的顾琅清,惊觉他好像长高了,不知何时,他竟然能与顾琅清平视了。

高度正合适的封无境另一只手伸向了顾琅清的衣襟,逼迫着人直接撞进自己身前,他把玩着手心皮筋,再慢条斯理地把任由皮筋从指缝坠落,砸在地面,又把空着的手伸向了顾琅清的下颌。

一只手攥着顾琅清衣襟,一只手沾满鲜血,捏上了顾琅清的下颌,留下一个个花瓣般的指印。

“你对本座的记忆做了什么?”

明知狡猾的顾琅清不会回答他,封无境还是这么问了。

他的手指合拢,捏的顾琅清下颌骨像是马上就能碎开一般剧痛。

“你要知道,就算不用弓箭,本座依旧杀你如斩草芥。”

顾琅清垂下眼帘瞥着封无境,骤然抬起方才那只伤痕累累的手,向着红衣少年胸口拍去,封无境却是灵巧地避开,再顺势别过了他的手肘,揽住他的腰,把人放入自己怀里,动弹不得。

被钳制住的顾琅清浑身上下都是虚弱无力,心中的畏惧被少年独有的香气冲淡,他的下颌依旧残余着几个血色指印,十分美丽。

“你要杀我?当然可以,悉听尊便。”

封无境像是被顾琅清的态度惹恼了。

没有求饶,没有真话,没有事实,什么都没有,顾琅清一直在和他绕弯弯,可恨的是,封无境也拿他没辙。

他不悦:“你以为本座不敢杀你?”

顾琅清笑眯眯地看着他:“你敢。”

封无境一手掐着顾琅清的腰,一手抹开了顾琅清被衣袂遮掩的胸膛,指腹揩过白皙肌肤,洁净无痕,却无端染上几许封无境手上带着的血痕。

“顾琅清,我以为你会用什么来威胁我。”

顾琅清摇了摇头:“我不会,你想做什么,我都答应你。”

封无境好整以暇地把视线收回顾琅清面上,凝视的目光像是在盯着一道美食佳肴。

顾琅清像是一团软绵绵的棉花,一拳打上去,什么感觉都没有。

封无境偏首:“为什么?”

顾琅清前襟又被封无境撕扯开,整个人像是毫无遮掩地暴露在封无境眼前,他面不改色。

“为了六界和平。”

封无境看着他,一时语塞。

末了,他才大笑出声,笑声震彻凌霄,紧紧贴着他胸腹的顾琅清都能察觉到少年此刻心情不错。

封无境拈起一把顾琅清的长发,凑近鼻尖嗅了嗅,二人距离近在咫尺,封无境低语着,语气喑哑地像是在于情人说话。

“本座应该相信你吗?”

顾琅清静静地听完这句话,正欲开口,便感觉脖颈处覆上了一只炽热的手。

封无境放下了他的那缕发丝,掐上了他修长的脖颈。

顾琅清天鹅般的脖颈向来脆弱而美丽,像是那人的命脉所在,引诱着他一步步靠近他,摘取品尝禁果。

封无境的手掌逐渐收拢,顾琅清气息不畅,逐渐有了致命的窒息感。

急促的喘息声萦绕在了屋房,封无境垂下头,温热鼻息喷洒在顾琅清鼻尖,手上力道不减,专属于魔尊的低吟与注视十足引人注目。

就在顾琅清意识快要不清醒的时候,清新的空气骤然扑入鼻腔,封无境松开了扼住他颈项的手,话语间带着十足的暗示意味:“顾琅清,破开幻境,放本座出去。”

方才呼吸到新鲜空气的顾琅清在封无境怀里剧烈咳嗽,一头披散的无法胡乱颤抖着,擦过封无境手背,痒酥酥的 。

顾琅清原本苍白失血的面上都被咳出了血色,眼尾生理性的泪水摇摇入坠,封无境捧住怀里的人,拇指指腹擦过顾琅清眼尾,力道很大,擦拭的地方都留下了一片红潮痕迹。

顾琅清听了封无境这话,迷离的眼中浮出一抹了然,没有说话。

他一抬首,入目的就是少年精致的下颌骨,顾琅清心底竟有几分黯然,他好不容易缓过神来,方才的窒息感仍旧停在心里挥之不去。

顾琅清想从封无境怀里挣脱,但现在他整个人都是软绵绵的,而封无境力道大得惊人,他只能抿了唇,掩去了面上的表情,语气多了几分冰冷。

“那你松开我。”

说完这话,封无境竟然真的直接松手,将怀里的人放了出来,再摊了摊手表示无辜。

顾琅清活动着被他捏得难受的脖颈,封无境一扫方才的暧昧试探,冷声道:“现在,破开幻境。”

他现在法术被封住,要破开幻境闯出去十分艰难,而依靠顾琅清便是最直接的法子。因此,趁现在顾琅清身体虚弱,就是最好的机会。

封无境不得不再次正视了自己的内心,他不忍他死。

分明方才只消再多加几分力道,就能拧断顾琅清的脖颈,简单粗暴地破开幻境,可他松手了,就像是内心的指引,令他十分焦躁。

封无境面色沉郁,既然从顾琅清这里套不出什么话,要知晓他的记忆究竟发生了什么,还是应该出了幻境慢慢来。

顾琅清看向他,眼里神色意味不明。

终于,白衣男子轻轻地叹了口气,周身泛起浅蓝色的光芒。

眼前的景象簌簌扑落!

忘忧峰的景象全部被扭曲,窗外的狂风骤雨与天际的漫天红霞相依相融,如同墨汁一般卷出浓稠色泽,颤抖狂啸着把封无境吸入其中。

封无境头颅一阵不适,恶心作呕的感觉层出不穷,整个人像被搅得四分五裂,耳鸣嗡嗡作响,他闭上了眼。

再一睁眼,封无境入目便是一只通体乌灰色的巨大狼狗,他恍惚一瞬,待视线聚焦身体适应,他才哑着嗓子唤出——

“符离?”

作者有话说:

太难了,强迫症作者看着我的小红花瑟瑟发抖,以后一定早一点开始码字……准备期末考实在伤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