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凯后来带着温渲去见了张导。那天温渲穿了件藕荷色的亚麻衬衫, 衬衫飘逸的下摆一半规矩地系在铅笔裤里,长长的一半就随意地笼在外面。温渲一直没有染过头发,妆造老师想为他重新做发型的时候, 翻来覆去地比较, 发现似乎没有比黑发更适合展现温渲的少年气的发色了。张信铭是偶然从自己的助理手中看到他在刷短视频, 视频里的男孩子具有着青涩的魅力,不是矫揉造作而成的,每一个动作表情都很抓人。这个视频是温渲好几次舞台的混剪,等视频画面放到截取的《荒野》, 锐意和颓唐同时结合在他的身上,还有那双眼睛,太漂亮了,上镜一定很绝。

张导越看越入迷,助理突然转头看见张导的时候吓了一跳, 正想着张导会不会觉得自己在上班摸鱼挨批, 就见张导一脸严肃地盯着他:

“你刚刚看的这个小帅哥叫什么名字?”

张导翻了好多温渲的舞台,也看到了温渲在剧本杀里扮演的席时小公子,那股子白切黑的劲儿就是自己想要的宁蕴!这一回的《秘密》张导是打算去挑新一代优秀的年轻人。白衡染也是层层试镜拿到宁裴这个角色的。却在宁蕴的选角上犯了难, 他也试镜了很多年轻漂亮甚至演技在这个年纪已经算不错的男孩儿, 其中不乏形象契合的, 但总归是缺一口气。副导演当着面儿就说他了:“说好这次要挑挑好的年轻人,给他们机会,这标准还是这么高,要我说,现在放眼圈子里, 哪里找得到符合你眼光的呀?”

张导又愁又气:“我就不信了, 那么多好孩子, 我肯定是能挑出一个最适合演宁蕴的。”

“我瞧着你男主演挑得倒是挺果断的呀,宁蕴一脑子不好使被人当作棋子又恶毒的小孩子你怎么就选不出呢?”

“宁裴这个角色演技到位基本上整个故事走下来不会有问题,衡染气质也算是出挑的。但宁蕴、那可真不是随便拉一个小孩过来稍微教导一下就可以演的,这个本子最有张力的矛盾点和宿命感的悲剧也就拴在他的身上了。

张导经历大风大浪三十年,今天过来甚至还有些紧张。他当时联系温渲的经纪人,谭凯出于他的种种考虑并没有直接答应,但为了不让张导觉得是他们不是抬举,谭凯非常诚恳地和张导解释了一下温渲所在的团体情况以及后面在唱跳还有学业上的排期和规划。谭凯原意是让张导知道他们没有立即答应是情有可原,可张导心里却越听越凉。这人家小孩这么忙,说不定就拒绝了,那他也没法把人绑过来呀。直到温渲这边答应了之后,张导这心才微微落地。

张导对温渲那是一万个满意,在知道他直接向一个从来没有演过戏也不是科班出身的新晋流量发出邀请时,副导演人都傻了。虽然知道张信铭眼光毒辣,但直接就订下他是不是太莽撞了。张导今天见了温渲只想把他直接带回剧组让他们都瞧瞧,自己可是相中了宝藏。

等谭凯和张导将一些进组的内容谈妥之后,温渲也直接开口:“张导,我很感谢您的信任。只是我现在确实对我去做一名演员并不自信。之前凯哥还和我说,为了不砸招牌,我只能演花瓶呢——”

温渲声音清润,眉眼带笑,说出来的话真诚又让人舒心。张导表示:“放心啊小温,既然选中你,那你一定是最适合这个角色的。我看过你的舞台,对表演有很强的感觉和知觉,到时候在片场我也会指导你的。”

和张导告别之后,温渲和司燃讲起了这件事。

“张导说他片场会指导我,但我不想一点都没有准备,所以想问问凯哥,去上一些表演课。”

司燃那边很快回过来:

“小渲老师如果愿意的话,我带你去见一位业界的前辈,她做了很多年表演指导老师,我想她会喜欢你的。”

“是哪位前辈呀?我知道吗?”

“童宜瑜老师。”

司燃带着温渲去拜访了童宜瑜。童宜瑜是演艺圈德艺双馨的前辈了,在电影学院做了三十年的表演老师,也是好几部影视界赫赫有名的作品的特聘表演指导,不过童老师从去年初开始就退休了,并且谢绝了一切其他的工作邀约。所以温渲这次过来还是又期待又紧张的。

童老师一个人住在一间两居室的屋子里,和煦的阳光扫进来,屋内整洁干净。童老师让他们随意。童宜瑜的脸上有着岁月的痕迹,甚至毫不掩盖自己生出的丝丝白发,但她的骨相仍然清晰美丽,戴着一副金丝眼镜,头发盘起,一身紫红色的套衫和半身裙凸显她的极致优雅,眼神里藏着犀利,可周身气质仍然是慈祥的。

“小温自己怎么看待演戏这件事?”

温渲和司燃坐在长沙发上,童宜瑜坐在斜对面的单人沙发上,把热水放下,笑意盈盈地问他,但气场非常强大。温渲也确实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他一下子没有回答上来,心里甚至为此感到愧疚,不是对演戏有着纯粹热爱的自己在这样优秀的老师面前应该是愧怍的。司燃拉过了温渲搁在靠近他那一边的手,笑着说:“童姨,您怎么这么严肃呀?前几天不是还和我说很想见小渲吗,要是把他吓跑了,您可得陪我一个。”

“臭小子没你的事。”

“你别说话了。”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司燃做了一个封嘴的动作:“我错了,我不该插话。”

温渲脸都泛了一层桃花一样的粉色,垂下头,后又看向童宜瑜:“童老师,我很惭愧,我并没有认真想过演戏对我来说究竟是什么样的意义。我甚至会觉得这就是我的经纪人设计的工作规划里的一部分。可是想到能去演戏我的心里其实是挺开心的,我第一次读到《秘密》的剧本的时候,我能感受到自己很激动,觉得这样好的角色我有机会去出演是我的幸运了。所以我想,戏只是一种形式和载体,我们去注入内容,让观众从其中觉得…他们是不虚此行的。”

温渲说得很慢很稳,但眸子微颤。童宜瑜面色沉静就这样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好一会儿,温渲虽然忐忑却并没有移开目光。童宜瑜这才浅浅笑了起来,眉宇间若有所思,比起温渲刚进门时候表现得一副和蔼可亲的长辈模样,此时更像是师父对徒弟的那种满意,哪怕是赞许都带着严厉的味道:

“你说得很不错了。”

童宜瑜笑意更深了些:“这是那小子第一次带人来见我,他说你很有灵气,我也很好奇。但这并不代表我会随便收人做学生。我年纪大了,忙了半辈子,钱财声誉也不是我要的,只想悠哉地过我自己的日子。不过、你确实很合我的眼缘。”

“怪不得,有人说几乎所有人都会喜欢你。”童宜瑜的目光在俩人之间逡巡,揶揄地说道。

“童老师…”温渲试探地想问。

“温渲,之前你叫我老师,是前辈的意思,但你要清楚,现在叫我老师,是师父的意思。”

“谢谢童老师!我一定会认真学!”

“以后没什么事情,礼拜一到礼拜五早上八点来这儿找我吧。但在给你上课之前,我必须提醒你,倘若你是真的有天赋有灵气的演员,更应该保持对你的戏、你的角色一种若即若离的态度,我要你学会理性。”

“若即若离?”

“对。但我先不告诉你这种若即若离是什么样的,别人告诉你的终究不是你真正领悟的,你自己去感受,但时刻不要忘记我今天和你说的话。”

温渲坐着司燃的车离开了童老师家的时候,从一辆豪车旁开过。等他们的车开远了,豪车的车窗落下,出现一张苍白妖冶而又狰狞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