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车离开基地，霍维伊一直心不在焉。
顾重年看出他有心事，转而说起以前的事。
“好像回到当初到处流浪的时候，你跟我一路上结识了很多人。有些人加入我们的兵团，一起走到现在。”
聂未临和赵潇就是最开始加入兵团的人，那会伊还有些排斥，用了很长时间才慢慢习惯。
如果是以前，霍维伊会顺着顾重年的话说下去，调笑几句，把顾重年逗乐。
这是头一次，顾重年说完话，他没有接茬。
顾重年眼神微黯，撇头凝视窗外。
“年年，”霍维伊像是下定了决心，艰难地说，“我不陪你了。”
顾重年心脏蜷缩了一下。
霍维伊踩下刹车，车子滑行了一段距离才停下。
“你回兵团总部去，紫海会沿途护送。我把西亚也丢过去了，他会照顾你直到生产。”
这显然是从几天前就开始安排，而顾重年毫无所觉。
“什么时候决定的？”顾重年牙关紧咬，手指抠紧了坐垫。
霍维伊眼神飘忽，“前两天的事，你那会在养胎，我没敢跟你说。”
顾重年怒极反笑，“所以你现在说，我就能接受了？”
他明明已经规划好，一路游山玩水，回到兵团总部去。
他发过誓不把霍维伊交给任何人，但这个人居然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兀自做出离开他的决定。
在霍维伊的事情上，顾重年最容易失控。
他不由分说地想找绳子把霍维伊捆起来，不管怎么样都要带回兵团去。
然而，动作幅度过大，又急怒攻心，他陡然感到一阵晕眩，眼前阵阵发黑。
“伊，”顾重年闭了闭眼，竭力忍住令人作呕的恶心感，说，“我不大舒服。”
他胸口发闷，额上直冒冷汗，意识在被逐渐剥夺。
身体栽倒时，霍维伊伸出长臂，将他捞入怀中。
“年年，别太激动，睡一觉就好了。”抱着顾重年，霍维伊眼里满是自责愧疚。
“你……”顾重年没力气说出口，只紧紧拽住霍维伊的衣角。
他是霍维伊连一根手指头都舍不得动的人，所以出发前，毫不防备地接过了那杯掺有异物的水。
“不许走……别离开我们……”
神智像流沙一样消失，顾重年绝望地勾住霍维伊的衣角，然而手指一点点失去力气，霍维伊的残影依旧从他眼中抽离。
他知道，一旦放手，再次睁眼，就看不到这个人了。
他又会回到没有伊在身边的时候，每一天都是黑暗，每一秒都是煎熬。
手指插入顾重年发间，霍维伊怅然而失落。
“年年，跟我相遇，对你来说，真的是幸运吗？”
如果不是他，或许顾重年会遇到更好的人，两人一起生下小孩，自由而快乐地生活。
可他，只会让顾重年患得患失，没有安全感可言。
顾重年想开口，可即便用尽力气，也无法说出一个字来。
他甚至想咬破舌尖以保持清醒，可霍维伊几乎在瞬间判断出他的意图，轻轻捏住他的下颌逼迫他张嘴，而后吻上去。
顾重年舍不得伤害霍维伊，唇齿间的磕碰都舍不得。
霍维伊吻很用力，缠绵悱恻，翻天覆地的搅动，像是在永别一样，太多牵绊不舍，让顾重年腰肢软了下去，被动地回应。
暧昧的水声中，顾重年彻底陷入黑暗。
紫海来的时候，霍维伊很珍视地抱着顾重年，手掌一下一下在顾重年背上轻轻拍抚，像照顾最容易受惊的婴儿。
顾重年也的确睡得不安稳，被绝望的气息笼罩着。
“家主。”紫海垂下眼眸，“我会护送顾先生回去。”
“嗯，联系上聂未临和赵潇了吗？”霍维伊下巴在顾重年头顶蹭了蹭，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他们会亲自来接，”紫海顿了顿，又说，“帝国军队正朝白鹿基地赶来，大概出动了……咳，至少把白鹿基地踏平没问题。”
霍维伊嗤笑，轻柔地摸摸顾重年的发顶，“早晚的事。”
跟之前不一样，现如今的他，是已经成熟，能独当一面的武器，皇帝不会让他在外面待太久。
地面在轰鸣，震动传到车里。
“家主。”紫海催促，“顾先生怀孕的事，暂且不要让帝国知道的好，所以……”
还是快点分开吧。
霍维伊不是不知道这一点，否则也不会做出离开顾重年的决定。
在紫海再三催促下，霍维伊放开了顾重年，将人抱到后车厢的**平躺。
从这里到兵团总部，要花上几天时间，不过沿途都有人接应护送，不会让顾重年遭遇意外。
紫海坐进车里，霍维伊还不放心，一再叮嘱。
紫海理解他的心情，不过帝国的军队都快到了，再不走，顾重年也会被带回帝国。
帝国不会让流有紫罗兰家血液的孩子流落在外，到时候，去父留子是最粗暴有效的做法。
生怕再生变故，紫海不等霍维伊嘱咐完，一踩油门轰然离去，留下霍维伊站在路边吃了一脸灰。
擦了把脸，霍维伊收拾心情，换上一副冷峻严厉的神情，转身大步走向围攻而来的帝国军队。
流星帝国有数百年历史，这期间有无数位皇帝掌权。
有的皇帝英明睿智，有的昏庸无能，但帝国依旧屹立在末世多年，顽强地延续下去。
首都平和而宁静，一到黄昏，各大区域车水马龙，路灯渐渐亮起，喇叭声，欢笑声，嘈杂又充满生活气息的声响在苍穹之下盘旋。
末世对生活在首都区域的人而言非常陌生，这里没有被丧尸困扰，没有战争侵袭，经济，文化，政治，全都属于上乘水平。
饥饿，贫穷，战乱，似乎永远也影响不到首都。
军机降落在跑道上，滑行几圈挺稳后，早已等候的军队立即上前。
霍维伊大步走下扶梯，军部几个元帅将领还没来得及说话，就看他自顾自坐进车里，沉声说，“去皇宫。”
部下战战兢兢地说，“您要先去军部……”
霍维伊微微眯眼。
“是！”
军车开往宫殿，沿途大街小巷戒严，不许普通人经过，显然把他当成随时会失控的洪水猛兽。
霍维伊很少来首都，每次来要么是为了实验，要么是帝国大事。
而每每一来，不是被元老院的贵族们贬评，就是在军部受训，好不容易逮着弟弟们玩，要不了多久又会被皇帝叫去。
首都的风景，他从来没认真看过一眼。
车子很快抵达宫殿，几个皇室管家来接，却看霍维伊跟旋风一样风风火火地走进了大厅。
“父亲呢？”
随手将外套扔在沙发上，霍维伊径直坐下。
皇室管家上前，毕恭毕敬地说，“陛下在开会……”
“亲儿子回来了都不理吗？”端起普洱茶抿了一口，霍维伊皱眉，“都有谁在？”
“雷恩伯爵，还有……”
“呵。”霍维伊冷笑，略微思索，又说，“我去睡会，晚点叫我。”
“是。”
众人额上冷汗直冒。
皇帝是个威严霸道的人，所有人在他面前都很守规矩，不敢有半点逾越。
唯独斯宾塞家的这个私生子，比谁都狂妄张扬，从不懂得在皇帝面前表现得恭敬些。
但皇帝似乎也从不介意这个私生子的无礼举动，没有训斥责骂过，跟对待其他孩子简直是天壤之别。
回到房间里，霍维伊拿过早已准备好的衣服，先去洗澡。
冰冷的水从花洒里喷出，淋湿了霍维伊的金发。
他抹了下满脸水珠，一拳砸在墙上。
这个时候，年年应该还在路上吧？不知道会不会动胎气，估计还很讨厌他。
但事已至此，他也无可奈何。
只希望顾重年能平平安安地生下孩子，周围也懂事些，不要再闹出别的乱子让孕夫心烦。
广袤的沙漠里，重型越野车轰隆隆地行驶，顾重年无力地靠着车壁。
西亚在他腰后垫了个枕头，小声说，“顾，你还是睡会吧，这么下去身体吃不消。”
顾重年手指蜷缩，黯然问，“这个时间，他是不是已经到首都了？”
“嗯，他们坐军机，交通要道优先避让，应该会很快抵达。”
西亚转身在柜台上摆弄安胎药，又说，“我陪你回军团照顾你，这也是上将的意思。”
西亚原本待在帝国的某个基地里，收到霍维伊的消息后，跟紫海汇合。
他算是斯宾塞家的人，霍维伊是他的家主，也是家人。
顾重年疲惫地蜷缩起身体，将脸埋在膝盖间。
他以前总以为，这世上没有做不到的事，大不了再一条命，谁要谁拿去。
只有在霍维伊的事情上，他才一次次感到挫败和无力，明白原来有太多事，不是渺小的单独力量所能抗衡的。
西亚转头看见顾重年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样，担心无比。
“顾，家主只是回首都了，很快又会去极光要塞。你先把身体养好，以后又不是不能见面。”
顾重年微微抬头。
“他还会见我吗？”
“当然！”西亚赶紧说，“上将有他的苦衷，不代表他不爱你了。他不愿意带你到处游**，也是担心你的身体。等生下孩子，身体调理好了，我们带着宝宝，一起去见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