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刀万剐。

方世芸的眼白无法抑制地泛起血丝,

“你恨我至此。”

而后他一步上前,毫不犹豫揪住那小巧公子的衣领,在顾琮的嘶吼中把公子提起来面对自己,

“原儿。”

“我是这世上活着的,最爱你的人。”

“我为了你把命都卖了,我这颗心,你难道看不到吗。”

阮原看着他的眼睛通红着靠近,久违的鼻息颤抖着拂过脸庞。

可他心里只有恐惧,厌恶。

面前这人,不是爱他护他的方哥哥。

他干脆闭上眼睛,话语抖着从喉间溢出,

“我…看不..到…”

“好啊!”

方世芸凶狠地瞪大眼睛,把小巧公子往那边的地上一掷,虽然收了几分力度,小巧公子落下的时候,还是疼得眉头一皱。

“王妃!王妃———!”

小巧公子落到顾琮跟前,一只瘦弱的胳膊撑着几欲破碎的身体。

顾琮剧烈挣扎起来,却被死死控制住,只能瞪着眼睛。

那小巧公子没有回头,崩溃地看着方世芸上前,小鸡一样揪住池因煦的脖颈。

“不要!方世芸!!方世芸!!!”

阮原忍着大腿袭来的疼痛,用尽全力朝那边爬过去。

可是黄沙那么软,他怎么爬,身子都使不上力。

黄沙那么烫,手掌和膝盖,流着血生疼。

这些又算得了什么,在方世芸手里的,可是池晋年的亲弟弟。

是他…不知道该怎么去爱护的,那个弟弟…

眼泪模糊视线,那两人的身影开始飘忽,又在意念控制下稳定。

“方世芸,你放开他,我求求你….”

“我求求你———!”

“他是我弟弟,是我弟弟!”

方世芸的表情看不清,只能听到他冰冷的声音。

“他不是你弟弟。”

“你弟弟已经被池晋年的妖杀了。”

“你全家,都是他杀的。”

阮原的手指收紧,黄沙从指缝间渗出来,通红流了一地,

“不是,不是———!”

他爱的池晋年,没有做那些错事。

爱他的池晋年,满心满眼都是护他。

这些,方世芸又怎么会知道呢。

眼泪落下,视野又清明。

阮原看到方世芸手里那个少年,双眼通红看着自己,

“嫂…嫂…..”

“我二..哥……不…是….这样..的…人…”

少年的表情看起来痛苦万分,可他的眼睛,那么清明。

我知道…我都知道….

煦儿别怕,我来救你….

这些话却说不出来,喉间溢出的只有止不住的抽泣,一个字的空隙都找不到。

阮原只能一个劲地点头,眼泪毫不留情砸在地上。

他就在眼泪和心脏破裂的痛苦中,匍匐在地,一点一点,朝那个少年靠近。

视线又覆上眼泪,开始模糊。

阮原朝那个少年伸出手,可是在这片模糊中,他清楚地看见少年的头垂了下去。

那个叫他“嫂嫂”的少年。

那个把鸽子绑在树上的少年。

那个…和他一样,相信着他二哥的少年。

心痛在胸腔炸开,少年的身子离开方世芸的手掌,倒在地上。

“煦儿———!”

“五皇子!!!”

阮原朝他伸出的手骤然垂下,焉焉倒在地上没了生息。

“啊—————!”

眼泪落下,视野又清明。

倒在地上那个少年,分明闭上了眼睛。

阮原疯了一样在众目睽睽之下爬到他身边,双手把他的头护在怀里,哭声在这荒凉的大漠一下一下,传到天际。

“煦儿醒醒….”

“我还要带你去见王爷,还要带你回去….”

“煦儿啊…..”他用粘了沙粒的脸颊一下下蹭着少年的脸,“对不起…对不起…..”

是我错了…我错了….

你可是那王爷,珍爱的弟弟啊…..

胸腔突然一热,什么东西疼痛着涌上来,烧到喉管。

阮原捂住胸口,猛地吐出一口血来,把一片狼藉的黄沙染上一层芬芳的鲜红。

“王妃!!!”

闭上眼睛之前,他看到,那浑身是血的白衣公子,也猛地呕出一口血来。

血腥味四散。

顾琮,我也..对不起你。

————————

大漠的胡杨树下,小巧公子一身白衣站着。

头发还是高高束着,笑容还是那样摄人心魄。

池晋年走过去,手一揽,小巧公子就进了他怀里。

他笑一声,笑声银铃一样在大漠风里融化。

池晋年也笑,笑出阳春白雪,四季如春。

笑到那颗胡杨树,都开了满树的花。

“我当皇帝了。”他说。

“你来接我了。”他回。

那棵树突然一转,两人就站上了祁承殿前的台阶。

小巧公子一身红衣,为他量身定做的款式,不是给女人穿的嫁衣,却比嫁衣还美。

他紧紧拉着小巧公子的手,看着阶下跪了一地的人。

“你看。”他说,“他们要看你,都要仰头。”

“从今往后,无人敢轻视你,无人敢控制我们的人生。”

那小巧公子顺着他的视线往下看去,又抬头看着那一片天,笑出张扬的灿烂。

“好啊,好啊。”

公子说着转过头,目光轻柔落在他脸上,温出一朵花,

“你不是晋王,我也不是晋王妃了。”

“但你成了皇上,我也做了那只凤凰。”

“晋郎,我和你暖着暖着,竟暖到这一步了。”

池晋年笑一下,扬起交杯酒,

“我们还要过好多礼节,夫人认真点。”

阮原抿起嘴,笑意旋转在嘴边,和他一扬举起酒杯,头微微往下,

“臣妾遵旨。”

两人都弯腰,酒杯磕碰出一声脆响。

而后他们交缠胳膊,酒液掺着笑意流进喉管。

“礼成————”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盛大的帝后婚礼,盛开在两人梦里。

皇后醒来的时候,不在皇帝怀里。

皇帝醒来的时候,枕边不是梦里的皇后。

他们的枕头上,都沾了温热的眼泪。

池晋年坐起身,撩开床帘,没来得及落下的眼泪失去余温,冰凉。

李梧月睁开眼睛,看着他枕头上的眼泪,别过视线,起身拿了一身薄衫给他披上。

阮原坐起身,攥紧被单,有些沙哑的哭泣从喉间溢出,悲哀。

方世芸拿起放在旁边的水杯,送到他嘴边。

池晋年扯下李梧月给他披的薄衫。

阮原推开方世芸递过来的水杯。

薄衫落地,水也洒了一地。

“皇上。”李梧月说。

“原儿。”方世芸唤。

谁与谁共享同一个梦境,又是谁与谁被现实砸得粉碎。

今夜,谁比谁心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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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只能靠梦境连接的两个人,作者君暴哭

暂时没有小剧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