腹腔一阵疼痛,有什么东西泛着腥味上涌,阮原睁开眼睛,用全部力气坐起身吐出一口血,而后软在一个沉稳的臂弯里。

他挣扎着抽回神,把视线锁在男人的脸上。

池晋年用身上的衣服接了他吐的血,揽着他的手却没动一下。

晋郎。

他深吸一口气,一只手抬起,池晋年马上用他的手握住,紧攥在掌心。

晋郎。

他在心里喊着,嘴唇微微张开,腹腔用力,却怎么也喊不出那人的名字。

晋郎..晋郎…晋郎!

危险的情绪顺着神经蔓延开来,阮原周身都开始颤抖。

他用力发声,却只听得几丝微弱的喑哑从喉腔传出。

他把手从池晋年手里抽出来,颤抖着抚上自己的脖子,眼泪夺眶而出,力不从心的感觉由头顶瞬时传至脚尖。

池晋年看出他的异样,眉头一皱,侧过头朝房门处大喝一声,

“传李梧月!李梧月!”

而后两只手飞快收紧,把那哭得汹涌的小巧公子揽在怀里,甚至顾不上去擦血。

“别怕。”

“一定,能说话的。”

那素来心狠手辣的王爷抱着公子,低声念着,像是说给公子听,又像是说给他自己。

阮原闭上眼睛,眼泪毫无意识往下流着,听到李梧月进门的声音,眼睛才又睁开,怔怔看着她。

李梧月看他紧贴在池晋年胸前,目光闪烁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开口,池晋年就咆哮道,

“他说不出话,怎么回事!”

李梧月被他的眼神剜得手一抖,而后朝他们这边走过来,直直望着阮原,伸出一只手想给他把脉。

池晋年没有阻拦,阮原的眼神却突然多出几分敌意,伸手抓起旁边的枕头朝她砸了过去。

李梧月没躲开,被他砸了一枕头,虽没有多疼,心却颤了一下。

枕头落地,她下意识去看池晋年的表情,而后被他眼里的猜疑和刀子扎了满身。

“出去。”

池晋年猛地将怀里的人揽紧,一只手甩过来挡住她僵在空气中的手,别过眼睛没再看她,

“让顾琮过来。”

胸中的憋闷和委屈缠在一起上升,两滴眼泪霎时悬在眼角,李梧月低头,往后退了几步,答应一句而后退出了房间。

阮原以为是她下的毒,王爷也毫不犹豫站在了他那边。

可是她,不屑于,也没有做过这种事。

李梧月紧紧咬着下唇,一下子走出好远,才没有让哭声在房门合上的那一刻爆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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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琮去外面请了大夫来。

大夫说不出他为何突然就哑了,也不知道何时能恢复,能不能恢复。

阮原躺在**听着那番话,眼泪又流成了河。

装哑巴装了十几年,如今好容易甩掉阮瑛这个身份,却真成了哑巴。

造化弄人。

大夫出去以后,他闭上眼睛,悲伤溢满胸腔,却连半句嘶吼都无力发泄。

突然,一只手搭上他的手背。

“无妨,今后我替你寻遍名医,寻遍名药,总有一天你能再叫我一声晋郎。”

阮原睁开眼睛,侧过脸对上他的视线,柔情溢过来,融了那一片模糊,视野变清明。

“阮原,你即便哑一辈子,也是我夫人。”

“这天下谁人不知,我池晋年娶的是个哑妃。”

痛楚肆意跳跃,混着这人的声音,却越跳越心安。

阮原一只手在被单上反握住池晋年的手,眼泪还在流,却不再无助。

“这毒,是李梧月下的。”

池晋年看着他问。

阮原定了定神,想起那天下午小罗给他端茶的身影,眼神一黯,而后点了点头。

池晋年顿了一下,黯沉的眼神看不出情绪。

“如此。”

“我不会让她再靠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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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不是我,我没有做过这种事…”

隐隐约约有女人的哭声透过窗子传过来,阮原坐起身,赤脚走到窗边撩起帘,远远就看到那廊檐上站着几个人。

顾琮还是一身白衣,站在池晋年身后,前面跪着李梧月。

“我十三岁便跟着王爷,这么多年..这么多年…”

李梧月哭着抬起手,最终还是没扯住男人的衣角,“相府,早就回不去了…”

池晋年背对着这边,阮原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却听见他在李梧月的哭声中冷冷说了一句,

“顾琮,带她走。”

顾琮没有犹豫,直直饶过他走到李梧月后面,一只手提起她的胳膊。

“王爷..王爷!”

李梧月哭得撕心裂肺,恍然间天地只剩了她一个人的哭声,夜色中只漫了她一个人难解的情。

池晋年毫无反应,连手指头都没动一下。

“王爷,王…”李梧月挣扎着甩开顾琮的手,通红的眼睛直勾勾望着池晋年,积压多年的情绪终于在这一刻爆发,

“池晋年!”

“我在幽通待了两年,在这鸟都飞不进来的客栈待了六年!”

“你…”

她那平日里温柔体贴的声音都嘶哑了,

“你还有心吗!有心吗!”

她那刀子一样反着寒光的视线就这么直直扎进了阮原心里,让他浑身颤栗。

八年,她跟了池晋年八年。

如今池晋年让她走,却毫不动摇。

可怕的光阴里,藏着累积多高的爱和怨念。

“李梧月。”

男人突然开口,李梧月和阮原皆是一怔。

“若不是这八年,你早就人头落地了。”

“阮原,是我的底线。”

阮原一只手抚上窗沿,抓紧,看着李梧月冷笑一声,脸颊上未干的泪痕又叠上一层晶莹,

“如今是王爷的底线。”

“我想知道,王妃有多少个八年。”

这句话就像一块大石头,骤然朝阮原飞过来,把他的心压得血肉模糊。

而后他的意识还未反应过来,身体就倏地往前,推开房门,赤脚跑向檐廊尽头,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拉开了顾琮抓住李梧月胳膊的手。

他和李梧月是一样的。

他们爱池晋年,爱得深沉,却卑微。

自始至终,决定权都在池晋年手上。

阮原拦在李梧月跟前,往地上一跪,抬眼直直望着池晋年。

池晋年皱眉,身体猛地弯下来,两只手抬起阮原的胳膊,看他赤着脚,只穿一件薄衫,眼睛里被掩埋的情绪才死灰复燃。

“你做什么。”

“她下毒害你,你傻到替她求情。”

阮原发不出声音,只能拼命摇头,眼眶不知不觉也溢出两行泪。

不是原谅了她,而是因为八年。

突然,身后传来一个尖利的女声,情绪失控,

“王爷!毒是我下的!”

阮原猛地回过头,看见小罗扔掉手里的竹篮,满脸泪花,喊了一句便跑过来,扑通往地上一跪,

“王爷,要害王妃的人是我,是我自作主张,我…”

小罗把头往地上一磕,

“我实在不忍心看着师父为王爷付出这么多,王爷却连正眼都不瞧她一下!”

“我替师父不平,替师父不甘!”

“王爷要杀便杀我,师父什么都没做,什么都不知道…”

女孩哭得抽抽嗒嗒,阮原看着她微微颤抖的脊背,下意识抓住了池晋年的衣角。

男人的眼眸沉着,还是那样黝黑,看不穿情绪。

“你们的事,却让我的人受罪。”

他这样说着,两只胳膊却用力,不由分说把阮原提了起来,而后拦腰抱起。

“小罗,你活着还有用处,我不杀你。”

“但是从明天开始,我不想再听见你的声音。”

池晋年说完,毫不犹豫地转身,抱着公子往檐廊的另一头走去。

微风吹起男人长长的鬓发,阮原的脑袋靠在他的肩上,轻蹭掉没干的眼泪。

如果可以,他能不能拥有很多个,像现在这样的八年。

只要能靠着他的肩,哪怕不能说话,也心甘情愿。

顾琮站起身,看着那小巧公子闭着眼睛贴在男人肩上,转身消失在黑夜里,无言。

小罗和李梧月还是跪在原地,小罗那样哭着,李梧月那样滞着。

在池晋年眼里,她的情,她的怨,她沉溺的卑微,是她自己的事,从始至终都与他无关。

“师父,师父…对不起…”

“小罗,不是你错了,是我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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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李梧月:“无爱了,王爷。”

池晋年:“无所谓。”

阮原内心os:下一个是不是到我无爱了。【可怜兮兮】

池晋年:“你得一直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