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将至,王妃和侧妃按例要去佛寺给王爷祈福。

“她们出发了吗。”

池晋年坐在书房,合上书卷。

“回王爷,主子们已上马车了。”一个小厮回了句。

池晋年侧过脸,对着那边等着的顾琮道,

“你去跟上,一定护王妃周全。”

顾琮应一声,退出了书房。

阮原坐在马车里,披一件银狐大袄,脖子上一圈白布,看着碧瑶猫在窗户那,偷偷掀帘往外瞧。

“碧瑶。”

他轻声唤了一句,那小姑娘于是回过头,扬起一个笑容,

“这还是我这么长时间,第一次出王府呢。”

阮原眉心一动,“你这性子,的确不该待在王府。”

“怎么这样说!”碧瑶嘴角一撇,放下帘子朝他贴过来,大眼睛骨碌碌转,“要是我不在,谁陪你。”

“这王府这么大,你一个亲的人都没有。”

阮原伸手轻轻揉揉她的脑袋,小姑娘头上的珠钗晃啊晃,

“现在除了你,我还有一个亲人了。”

碧瑶抬起脸,眼中闪出几分调皮的光,

“王妃说的这人,可是王爷?”

阮原移开视线,嘴角扬起一个微笑。

“明知故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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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辆华丽的马车在普宁寺前停下,为首那辆下来一个丫鬟,扶着一抹清丽的白色身影下来。

林清凌这边也下来了,看着前面那两人踏上佛寺的台阶,和一旁的丫鬟对视一眼,微微撩起长长的桃红色裙子跟了上去。

阮原这边刚进寺门,就瞧见那菩提树下站着一个光头和尚,双手合十。

碧瑶扶着他往前,走过树下那人之时,却听得一声,

“施主,旧缘未了,新缘难安啊。”

阮原脚步一滞,侧过脸对上那小和尚的视线,呼吸都紧了几分。

他看了碧瑶一眼,碧瑶于是对那和尚说,

“小师傅,你刚刚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阿弥陀佛。”那和尚垂下视线,“方公子在后门等施主。”

“见与不见,施主自有决断。”

说罢他转身离开,留下阮原愣在原地,瞳孔后的世界疯狂颤抖。

方世芸,他从牢里出来了。

那天晚上他在拐角流的泪不知怎么的又回到心房汹涌,带着久违的痛楚敲击。

就算他已经是王妃,就算南域不再是南域,洛州不再是洛州,那十几年的光阴和记忆,摧毁起来又怎么会容易。

阮原和林清凌祈完福,一同走出殿门。

走到佛寺门口时,身后的菩提树一阵窸窣,阮原的脚步倏地一停,一片树叶落下,砸进回忆的池塘晃啊晃。

“姐姐,怎么了?”林清凌美眸一斜,似笑非笑,“不回王府吗?”

阮原垂下视线,旁边的碧瑶回了一句,

“回侧妃,我们主子有事不明白,想留下来问问方丈。”

“如此。”林清凌勾起嘴角,手搭上旁边丫鬟的手,“那妹妹先回府了。”

说罢毫不客气携着那丫鬟的手走下阶梯。

阮原看着她们坐上马车,这才安静转过身,走进寺里,直奔后门。

那和尚说得对。

旧缘未了,新缘难安。

有些话,是要和方世芸说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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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原来到后门,心脏咚咚跳得厉害,不安混着担忧窜上喉间。

他拉着碧瑶的手,在后门处等了好一阵,却未见着人。

“王妃,我们还是回去吧。”碧瑶撅着嘴,“方世芸那样的人,有什么好见的。”

阮原轻叹一口气,刚往前迈了一步,就听到身后传来好些人的脚步声,混着一个尖利张扬的女声,来自林清凌。

“姐姐在等的,可是这人?”

阮原猛地回头,见一群人将他和碧瑶团团围住,其中一个小厮猛地一踢,便有一个人往地上一跪。

那人在晃动的视线中抬起头,对上自己的视线,呼吸一滞,心脏瞬间多出一道裂痕。

脸上,脖子上,手背上,都是灰尘和血腥的鞭痕。

衣服破烂不堪,头发披散着,简直不像人样。

可是那个眼神,分明就是方世芸,那个陪着自己长大的,曾经说过要和自己天荒地老的人。

阮原深吸一口气,视线紧锁在那人身上,看着曾经意气风发的他跪在自己面前,脊背被一个小厮踩在脚下,眼泪跟着滑下两行,止都止不住。

林清凌扬起一个笑容,目光凶狠起来,

“姐姐心里装的既然不是王爷,又何必留在王府呢。”

“只可惜,现在你成了王妃,想出去,只有死路一条。”

说完优雅地抬起胳膊,“晋王妃在普宁寺与方世芸私通你们都看到了,那本妃就替王爷做主,把她收拾了。”

阮原瞪大眼睛,见一个女人拿着一把匕首冲过来,眼神凶狠至极。

下意识想后退,步伐却不知怎么的僵在了原地。

眼见那女人就要逼近,肩膀突然被人一扯,身体就往旁边一斜,而后有一个小巧的身影挡在自己跟前。

听得一道尖锐的衣衫破裂声音,碧瑶的珠钗便又在眼前摇晃。

阮原回过神来的时候,小姑娘已经倒了下去。

他双腿倏地一软,看见她身上的血,连一声嘶嚎都没来得及发出,就两眼一白,倒进了顾琮怀里。

顾琮稳稳接住他,抬脚踢开疯了一样的连珺秋,还未来得及说话,就听到空气中一记响亮的耳光。

他抬眼,池晋年一袭黑袍站在林清凌跟前,那跋扈的主子捂着半边脸,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

“我说过什么,皇后没有告诉你吗。”

“你林家敢动我的人,别说你的命,就是皇后的命,我也敢要。”

说罢在林清凌惊诧的目光下大步走过来,一把扯过怀里的小巧公子横抱起,

“这丫鬟交给你了。”

顾琮连忙把碧瑶抱起来,看着那王爷大步流星往外走,紧跟了上去。

林清凌腿一软,险些直接坐在原地,还好旁边的丫鬟扯住了她摇摇欲坠的身子。

“你听到了吗。”

“他说那是他的人。”

“那我呢,我就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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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原睁眼,喉间自动蹦出一声没来得及发出的呐喊,

“碧瑶!”

手一抬,就扯住了一个有力的胳膊。

阮原扯着那胳膊坐起身,眼眶里无数痛苦挣扎着落下,看到池晋年那张脸的时候,手臂就一软,毫无保留地歪进了他怀里。

“救救她,救救她….”

阮原哭得歇斯底里,眼泪全擦在池晋年的衣服上,像一只求救的小鹿,依靠着他最信任的胸膛。

池晋年环住他哭到颤抖的身躯,

“她没事,没伤到要害,不会死。”

“别哭了。”

阮原的哭声戛然而止,抬起脸泪眼婆娑,“真的吗,没有骗我?”

池晋年抹掉他眼眶旁边还没来得及落下的眼泪,“我不会骗你。”

阮原身子直回来,掀开被子,双腿伸下床穿上鞋,嘴里喃喃,

“我去看看她…”

池晋年看着他站起身,自己也站起来,抓过旁边那件银狐大袄往他柔弱的身子上一披,

“衣服穿好。”

阮原一滞,看着这生人勿近的王爷亲手给自己扣上扣子,小姑娘倒下的身影还在心头余悸,好容易干了些的眼眶又没忍住湿了几分。

袄子下伸出一只手,抓住那王爷放在袖扣上的手,握紧。

池晋年低下头对上他那双湿润却更显澄澈的眼睛,感受着掌心的温度,另一只手替他戴上了大袄的帽子。

“外面冷,我陪你。”

说罢打开门,紧攥着那小巧公子的手,一同走进纷飞的雪花里。

阮原悄悄,看着那王爷锋利俊朗的侧脸,嘴巴闭着,心头那颗树却在这冬日绽开几朵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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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侧妃蓄意谋害王妃,心肠狠毒,有失侧妃之职,即日起贬为良人,移居偏殿,非本王传令任何无关人士不得靠近,违者斩。”

林清凌坐在偏殿,烛光映在她的脸上,颜色昏黄却显得她娇好的面庞柔和至极,

“我总算明白,这么多年我还是侧妃,不是因为我身份还不够显贵,不是因为我还不够美。”

“是因为他从一开始,就没爱过我。”

面前的丫鬟已是哭得梨花带雨,手里死死攥着一个药瓶,

“奴婢求主子三思啊…即便现在是在偏殿,就..就凭着主子林家的身份和皇后娘娘这个靠山,日后也定能从这偏殿出去……”

林清凌也不看她,只呆呆盯着摇晃的烛火出神,好半天方才道:

“家世,权势,别人都羡慕我有的这些,可我即便有,还是好孤独啊。

她说着,一滴眼泪闪着光顺着她的面颊滑落,

“这些往日我引以为傲的东西,现在都一文不值了。”

“他以为我进王府是因为姐姐的安排,却不知道,也不会知道,是因为我爱他。”

“我求的是正妃的位置吗,我求的….从来都是他的心啊。”

说罢,林清凌伸手拿过丫鬟手里的药瓶,一饮而尽。

正妃,侧妃,良人,总归你不爱我,又有什么区别呢。

即便从这偏殿出去,你也不会再用心看我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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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林清凌:“池晋年你十恶不赦!你没心没肺!”

阮原:“不!他虽不善言辞,待人却温和至极。”

作者君【探头】:“有没有一种可能…他对别人的确没心没肺….”

池晋年【拔剑】

阮原:“晋郎刚刚有没有听到什么?”

池晋年:“没有。”【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