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回来了!”

阮原这边刚走进院门,那石桌上坐着的两人便起身,矮小一点的姑娘礼数都不管了,跑过来就往他身上一扑。

阮原伸出胳膊接住她,挥手让其他丫鬟小厮走开,这才说道,

“你这模样可别叫王爷看到了。”

“十个脑袋都不够掉的。”

碧瑶咧开一个笑脸,松开他,拉着他的手走到石桌旁边,拿起一幅还未绣完的帕子,

“王妃不在的时候,知画姐姐教我绣花,好不好看?”

阮原接过来,“你这绣的,是鸳鸯啊。”

“绣的时候,心里念着谁呢?”

那碧瑶听了小脸一红,眼睛往旁边的灌木丛一瞟,“王妃学坏了,如今也开始打趣我。”

就在这时,那灌木丛哗啦一声响,众人皆是一惊,定睛看去,才发现落下来一个人,沾了满身叶子。

知画想去叫人,胳膊却被阮原一把扯住,

“别去!这是,是我弟弟。”

阮原心里腾地升起一股子慌乱,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办,匆匆走到那阮祐跟前瞪起眼睛,声音却压得很低,

“这是王府,你不要命了?!”

阮祐嘿嘿一笑,和方才的碧瑶如出一辙,一只手抚上脑袋,

“你们两个都走了,我太无聊,就来看看。”

阮原听了这话险些气撅过去,“你说看便看,把王府当什么?”

说罢一只手扯起阮祐的胳膊把他往外拉,“被王爷发现之前快走!”

“别别别,”阮祐站起身,眼睛却往身后那小丫鬟脸上瞟,“我好不容易进来的,让我再说几句…”

这边二人拉扯着,就听到一阵脚步声,阮原吓得心脏都要蹦出来了,奈何那人还没来得及跨出灌木丛,池晋年就大步流星走进了院里。

池晋年脚步一滞,阮原的心脏也跟着一停。

他猛地扯住阮祐的胳膊往地上一跪,知画和碧瑶也跪了下来。

池晋年的目光扫过这齐刷刷跪了一地的人,停在了阮祐那个突兀的身影上。

阮原听到他那个沉稳的步伐走到阮祐跟前,只觉得喉咙发紧,哽得他浑身难受。

“擅闯王府,是死罪。”

头上这句话大石头一样掉下来,把阮原砸得神智不清。

“王爷!”

他猛地抬起头,眼眶激出一行清泪,对上池晋年那双看不出情绪的眼睛,

“阮祐一时糊涂,求王爷饶他一命,从今往后,保证不踏进王府半步!”

这时那池晋年脸上居然多出一个笑容,然后在阮原惊诧的目光下抓着他的胳膊把他扶起来,

“本王还没说完,你插什么嘴。”

说完把他的王妃一揽,目光重新落到阮祐的脑袋上,

“擅闯王府是死罪,不过你是本王有意放进来的,不算擅闯。”

“你这三脚猫功夫,我王府的侍卫都懒得拦。”

阮原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心脏还在突突跳,连带太阳穴都发疼,听身边那人继续说道,

“以后多来王府陪陪王妃,不用翻墙了。”

阮原这时才清醒过来,又好像彻底迷糊了,沦陷在旁边那人缔造的温柔乡,浑浑噩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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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原穿着袄子,怀里抱一个暖炉,坐在小院的石桌旁,看着阮祐在纷扬的雪花里舞剑。

泛光的剑刃划破一道道无形的空气,也一下下抽打某颗温柔却不甘的心。

“不过阮姑娘,你们阮府也是奇怪。”

“庶出的少爷养得比嫡出少爷还好,又高又俊,也没见什么时候缺过银子。”

阮原坐在原地,手指下意识收紧,眼波随着被切碎的雪花轻颤。

突然,一个黑色的身影出现在院门,猛地抽出旁边的侍卫手里的剑,一个箭步过来,勾唇将阮祐手里的剑挑起。

“阮公子,让本王看看你的实力。”

低沉的声音挑起心绪,两人的身躯缠打在一起,却只有一人身上发着耀眼的光。

阮祐没坚持多久,手里的剑便悠悠落地。

池晋年往那边的槐树下一瞥,看见一双隐忍却渴求的眼睛。

他拍拍阮祐的肩,“回去,再练练。”

而后径直走到树下的小巧公子跟前,在他那个澄澈的目光下朝他伸出手,

“来。”

“我教你。”

微风竖直灌进眼底,穿到心里吹出一树花。

阮原牵上他的手站起身,看着他把手心的剑柄放到自己手里,而后用他温暖的掌心覆上。

胳膊跟着牵引抬起,脚下的雪随两人贴紧的步伐窸窣作响,那空气中的弧线,那剑刃发出的银光,第一次被牢牢粘在自己的身影里。

雪花裹着两人落下,落下又被劈开。

雪地上弧线和脚印纷杂,纷杂后又被盖上。

小巧公子长长的袄子飞扬,飞扬着贴上不善言辞王爷的裤脚,激起两片心湖**漾。

一缕鬓发吹到池晋年脸上,他将脸一侧,嘴唇就贴上了怀里那人的耳廓。

“夫人的剑,舞得不错。”

那小巧公子浑身一颤,手腕一软,那剑就悠悠落地。

他被池晋年握着肩膀转过身,对上那双深邃的眼睛,不知怎么的,这一次却看见了深情。

那场酒后胡言,他居然还记得。

阮原眉心一动,一只手有些颤抖着抚上那人的脖颈,温柔且小心翼翼,而后直勾勾对上那人的眼睛,好像要把他的深情全部吃进眼底。

“晋郎的剑,才是…舞到了臣妾心里。”

话音刚落,他便勾着那人的脖子踮起脚,将自己柔软的唇送到他嘴边,轻触,然后被侵占。

就像一只懵懂的小鹿,对着猎人献上自己的身体,和深情。

池晋年的手紧揽着他的腰,他的手紧揽着池晋年的脖颈,双唇紧贴,容不得一丝缝隙。

柔情厮磨,肆意征伐。

雪花又裹着两人落下,这次没被劈开,却被融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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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祐走到半路,身上的热气散尽,这才发现自己的袍子落在了阮原的小院。

他折回来,却在小院门口看到碧瑶的身影,她红着一张小脸,呆呆站在那儿,抬眼看到自己时却噔噔噔跑过来,展开胳膊拦在身前,

“不能进去!”

阮祐冻得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皱眉道,

“刚刚能进去,现在为什么就不能进去了?”

碧瑶的脸更红了,甚至不敢抬眼看他,声音也小了一点,

“王爷..在里面。”

阮祐觉得更奇怪了,身子抖着想往院里钻,“王爷亲口许我进王府,他在里面又怎么了。”

“哎呀我快冷死了,你快让我进去…”

他抬手抓住小姑娘的胳膊,都没用多少力就把人提了起来,半扛半拖着破了她的防线,任由她在自己怀里胡乱挣扎。

刚走近,就看到那颗大槐树下两个紧贴在一起的人影,密密麻麻的雪花中,脸对着脸。

阮祐怔愣一瞬,很快明白了过来,脸颊腾地烧起来,比怀里的小姑娘还红几分,松了她的胳膊落荒而逃,躲回了院门外。

他心神未定,呼吸急促了几分,那小姑娘骂着跑过来,小拳头雨一样落在胸膛上,敲得他更加神智不清。

“说了让你别去你不听!”

“叫王爷看到了,还不砍了你的头!”

阮祐突然抓住她的胳膊,视线紧锁在她脸上,碧瑶一愣,登时收声,脸颊却在这雪花中又红了几分。

“你经常看见这种事?”

碧瑶头一低,喃喃道,“王爷王妃都成亲了..”

阮祐喉结一动,没松手,“你以后,也会成亲吗。”

“在这王府做一辈子丫鬟,你就不想,”他顿了顿,有些心慌,“也当一回主子。”

碧瑶抿嘴,耳根都红了。

“我没爹没娘,谁愿意娶我当主子啊。”

阮祐深吸一口气,眼中冒出几分坚定,

“若我说,我愿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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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州官牢内,一个黝黑的身影来至连珺秋的牢前,细声喊着“方少夫人。”

连珺秋循声望去,略一迟疑,接着眼中精光一轮,饿狼扑食一般往牢门扑过去,倒是把来人吓了一跳:

“你可是阿爹派来救我出去的?”

“连将军身处幽通官牢,自顾不暇,哪来心思救方少夫人呢?”来人语气里不乏讽刺。

连珺秋听罢面色一沉,像是失望到了极点,望着来人的眼里也多了几分警觉。

“你是谁。”

来人笑笑,配着官牢的昏暗湿冷显得尤为惊悚,“小人乃是受当今皇后娘娘之命给方少夫人带封信。”

“方少夫人可认得阮家长女阮瑛?”

连珺秋听见这个名字周身一颤。自己在方家受了那么久的气,如今又受方家牵连在牢里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可不都是拜这个阮瑛所赐?

想到嫁进方家以来受的苦,她眼前顿时蒙起一片薄雾,接着冷哼了一声:

“怎么会不认得。”

“那方少夫人可知,这阮家长女如今可是嫁入晋王府成了王妃?”

连珺秋听罢疯了似的大叫一声:“晋王妃?那个贱人居然成了王妃?”

来人忙伸出手示意她安静,她却毫不理会,使劲扯着自己的头发,嘴里念叨着:

“好啊,我在这里受苦,她倒是享尽了福..她凭什么过得这样惬意...”

来人见她恨的咬牙切齿很是满意,便从袖里掏出一封信从牢门柱子间的缝隙里递给她:

“这是皇后娘娘命小人给方少夫人带的信,还请方少夫人过目。”

连珺秋接过信就这牢里幽暗的烛光读完,浑身颤抖起来,她抬头望着来人,抖着嗓子说:

“谋害..晋王妃...这可是..死罪……”

来人却哈哈大笑起来,连珺秋看着他两眼发愣,好一会儿那人方才说道:

“方少夫人乃是前朝罪臣家眷,本就死路一条,还怕死么?”

连珺秋双腿一软,也不发抖了。

是啊,她早就知道自己进了这牢便没有活着出去的机会。自己这一生做的最错误的一件事,便是爱上方世芸,然后死缠烂打着嫁进方家。

“方少夫人答应办了这件事,娘娘便可保连将军和连夫人日后无虞。”

她缓缓抬起眼,目光炯炯地盯着门外看不清面孔的来人,平静地问道:“此话当真?”

“此乃皇后娘娘的旨意,还能有假?”

“方少夫人如今只需做个决定,让小人回去带个话便是。”

连珺秋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声音里也寒意有加:“我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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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阮原:“晋郎你看我舞剑!”【哗啦啦乱来】

池晋年【笑】:“夫人舞得好。”

阮祐:“王爷!那你看我有没有进步!”【无比认真】

池晋年【冷脸】:“舞得狗屎一样。”

阮祐:QAQ

碧瑶【偷笑】:“我也觉得狗屎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