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渊还记得被沃伦开枪击中后的感觉。

胸膛被击穿,身体被烈焰吞噬。不同于在密林中火焰带来的那种温暖干燥的感觉,他只感受到灼烧的剧痛,分崩离析。

他确定自己被烧得不成人形,支离破碎,可却没有死亡。

不知道过了多久,舱门才再度开启。清凉湿润的空气涌入,驱散了令人窒息的焦糊味。

祁渊隐约感知到门口的身影,是一种让人安心的熟悉感。

是封喉吗?他终于……

然而他听到的却是自己的声音——

“现在你知道唯一值得信任的人是谁了。”

阿蕈朝他走来,俯下身子。

祁渊感受不到肢体的存在,只觉得仿佛与对方灵魂交融。

接着,包括视线在内的五感开始恢复,祁渊看见自己的身体开始以一种诡异的速度的方式重组,骨骼、血管、肌肉、皮肤……层层递进。

“你是怪物,至少在这些人类眼中看来。祁怀瑾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算得上爱你的人,可惜已经死了。现在只有同源的我能与你感同身受。”祁渊听着阿蕈说话,他自己的嘴也在随之开开合合,“菌化人也好,野人也罢,不过是在孢子的影响下对你产生本能的膜拜和臣服。病入膏肓的南星、和菌化值逐渐升高的封喉亦是如此,你以为他们是真心对你好吗?别自作多情了。木槿的反应才是正常的。”

祁渊将手指插进发丝间,崩溃地攥紧,咬牙切齿地骂:“你算什么东西……滚出去……”

“你依旧不相信封喉从一开始的目的就是将你诱拐进基地,任沃伦折磨?他到现在也没有出现,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阿蕈说,“我不会离开,我们的宿命就是彼此融合。事到如今你终于给了接纳我的机会,这就意味着你已经有所动摇。用我的眼去看吧,用我的身体去感受,然后回到我为你构建的密林之中,成为主宰。之后的所有选择,由你自己来决定。”

这时候,属于阿蕈的记忆如洪流涌入。

从一分为二、完全相同的同源生命体,到看着对方模仿人类形成相似的形态、用超过正常生长速度的方式成长为少年,再到彼此分离、失去音讯。

那是一种有着近乎绝望的空洞感,无时不刻地被重逢欲望牵扯。

终于,一粒飘进地下庇护所的孢子成功与同源重新建立了链接,让他如获新生。然而对方的一无所知让他心怀不安,这份忐忑又因封喉的出现被无限放大。

苦苦追寻的同源再一次被人类轻而易举的诱拐走。

他萌生出无尽恨意,同时也明白需要放手一搏,必须让同源切身经受打击,产生等同于他的怨恨。

去吧,去将那男人、以及所有人扼杀,他们给不了你爱,也不值得你去爱。

祁渊被这一连串强烈的情感逼疯,被他遗落的力量重新浮现。

他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尖叫,巨量孢子在极短的时间内爆发而出,野蛮生长。监测器瞬间爆表,象征着高危的警报响彻整个基地。

他辨别不清方向,跌跌撞撞地朝舱外走去,所经之处皆诞生了菌株与霉斑。

如同迷途游人,他没有任何目的地游**在陌生的土地上,直到封喉的呼喊将他神智唤回。

祁渊想要逃离,但却又报着难以割舍的侥幸,最终决定与其对质一番。

于是他暂时从菌化人手下救了封喉。

但在亲耳听到对方口中只有妹妹之后,他终于断定阿蕈说的没错。

“我需要保证妹妹能平安。”

果然,封喉愿意为妹妹献出生命,而非他。

他被视为威胁了所爱之人安全的存在,站在可悲的对立面。

他早该明白的,就如同初见时封喉表现出的抵触,两人之间一直有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

这一刻,阿蕈的欲望占了上风。

祁渊动了杀心。

然而就在下一秒,木槿带队及时赶到,身着防护服,手握特制枪弹,一击将菌化人轰飞。

祁渊还没适应失而复得的力量,依旧保留着怯懦的性子。现在比起发泄般的屠杀,他更想跑回密林里躲起来。

于是他借着对方视野盲区,飞快逃离了现场。

封喉想要去追,奈何因为腰伤无法起身。

木槿将面罩不由分说地扣在他头上。等听到他说祁渊跑了,对方已经没了踪影。

“得去追他……”封喉艰难地吐息着,“他若是回了密林,一切就都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