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小时后,两人成功离开了这片被啃食过的区域,再无插曲。

特效武器火力强大,菌化人应对起来有惊无险。

祁渊问封喉是不是所有菌化人都差不多。

“当然不是。”

“那咱们遇到的那个算比较弱的吗?”

“不算。”

祁渊松了一口气。

“算最弱的。”

“……”祁渊在心里骂他,然后接着问,“那你们遇见过几个人都应付不来的吗?”

“如果真应付不来,你觉得我还能站在这儿吗?”

也是。

“虽然我没遇到过,但的确存在。迷失的小队不计其数。”封喉低头,看着祁渊,“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我想知道菌化人和菌化动物哪个处理起来比较棘手。”

“每个个体都存在差异,没有可比性。”

“那菌化人的来源就只有庇护所吗?我是说……”祁渊一边比划,一边说,“地上的你们都是知情人士,所以肯定会避免人死在林子里、无依无靠地变成菌化人制造困难……对吧?”

“你想多了。”封喉冷哼了一声。

祁渊眨巴着眼睛等他进一步解释,可这家伙又没下文了,耐心全被喂了狗。

“嘿,你能不能往下说?”

封喉环顾四周,进而停下了脚步,卸下背包,看样子是打算在此处安营扎寨,暂且休整一番。

“告诉你个坏消息,肉干吃完了。”他前半句话听上去简直就是所答非所问,“你要是乖乖吃下足够量的蘑菇,我就回答你。”

说完,他指了指长在不远处树根上的食物。

虽然当初只是嚼了几下,但那玩意儿的恶心味道已经刻进了灵魂。作为回应,祁渊拧巴着小脸,一万个不情愿。

接下来,看着封喉生火烤蘑菇的祁渊就像在等待行刑。

直到封喉递来烤熟的蘑菇,祁渊看着那没有任何起色的黑暗料理问:“有……有没有佐料?”

“没有。拿着。”

祁渊绝望地接过蘑菇,表情犹如大限将至。

“说好了。我老老实实吃完这一串,你把话讲完。”祁渊谋求着安慰。

未料,封喉的话雪上加霜:“一串满足不了你需要的能量,你至少得吃至少三串。”

祁渊发出一阵哀嚎:“一定还有什么解决办法对不对?”

“没有。”

“那你吃得那么顺利一定有什么小妙招对不对?”

“并没有。”封喉露出了疑惑的表情,“很难吃吗?”

“不难吃吗?你真的好神奇耶。明明不只是我觉得难吃啊,你看南星,当时他也——”话说到一半,祁渊反应过来南星已故,于是收起激动的神情垂下眸子,盯着蘑菇陷入沉默。

相处不过几天,他其实对南星并没有什么深厚的情感,有的只是为相识生命逝去而感到的惋惜。

这种极淡的伤感不会在南星离开的时候爆发,只会在无意识提到之时感慨。

封喉反而没流露出什么感情,用平淡的语气道:“趁热吃会好些。”

如果不是曾经偷听到封喉极力反对抛下南星一人,祁渊真的会被他展现出的冷血骗到。

祁渊扯下口蘑菇,强迫自己大脑放空、不去在意味道,尽可能快速咀嚼吞下,最终成功吃下了第一颗。再抬眼时甚至眼泪汪汪。

封喉问:“你爸就没骂过你挑食么?”

“没。他说正常,小孩都挑食。”祁渊说,“可无论如何你这个蘑菇已经超过挑食的范畴了吧,百分之九十九的人类都不会觉得好吃。”

条件艰苦,成年人可不会计较伙食太差,再难下咽的东西只要能填饱肚子都会硬着头皮往嘴里塞。

但小屁孩可就不一样了,他会抱怨,会抗议,会一刻不停地强调着难吃的事实。这让封喉首次注意到了口味问题,陷入沉思。

很快,祁渊又逼着自己吃下第二颗。他打了个嗝,然后露出痛苦的表情:“这难吃的味道会从胃里反上来,救命……”

“给。喝点水压压。”

祁渊将微甜的水一饮而尽,好受了些。他揉着胃说:“快满足我好奇心,让我转移一下注意力。我保证会把三串蘑菇吃掉的,我还不想饿死。”

封喉叹了口气,开口道:“林中会出现的人有三种。一,从庇护所上来的。二,来执行任务的生化特遣队成员。三,一种邪.教成员,都是狂热的信徒,我们管他们叫‘野人’。”

“信徒?他们难道要定期跑到深山老林做朝拜吗?”

“吃啊,别光顾着听。”封喉后知后觉,自己现在怎么看怎么像在用故事哄小孩吃饭,“野人们崇拜那个能在短时间内创造出大片深林的‘神’,他们选择脱去衣服,搬进林中生活,甚至还在不断向中心移动。如果你看到全.裸的菌化人,那十有八九就是野人变的了。”

“没有人管的吗?”

“有,但仍架不住有漏网之鱼。”封喉说,“现在人类的处境没你想的那么秩序井然,甚至就连特遣队的成员也鱼龙混杂。”见祁渊老老实实吃掉了手里那串蘑菇,他把刚烤好的递了过去。

祁渊发出深沉的叹息,抹掉头上的细汗,准备迎接下一轮煎熬。

“菌化值超过70就再没有拯救的可能,即便人没死也还是会会提前进入变异阶段。”封喉继续道,“按照规定,特遣队成员需互相监督,及时处理菌化值超过70的队员,确认无尸体存留;队内最后一人则需在菌化值达到55时自我了断。规定是这样,但谁又能保证每个人都按规定执行呢?”

“为什么最后一位幸存者的要求更严格?”

“因为要确保留存足够的理智与体力。自焚可不是件容易事儿。”说到这儿,封喉轻笑了一下,仿佛是自嘲,“第一次进林的人有八成走不出来,这个特遣队是不是更像是敢死队?”

听完,祁渊觉得心里堵得慌,他不敢确认他们这些年来不断拿生命冒险,到底是否只是为了救自己出去。

明明记忆中父亲和普通人无异,更没什么至高无上的权利。

他抿着嘴思索了一会儿,然后小声问:“你们都是……自愿进林子的吗?”

“起初绝大部分都是,但随着牺牲的人越来越多,现在很多人不是了。供给生活的资源有限,为了亲人能生存下去,人们不得不应召加入‘敢死队’。”

“你呢?你是自愿的吗?”

祁渊宁愿相信让一个人反复进出深林五次的,是高尚坚定的意志,而不是至亲濒临绝望的生存处境。

封喉望着火焰稍作停顿,然后从干涩的唇间挤出两个字:“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