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菩提应该是善逝身死后才有,那之后凤栖寺还在?”路易摸摸下巴,起身从书架上取下《九峰志》,翻到凤栖寺那一页。

很可惜,并没有记载有用的信息,没有提到公元一千年至公元一千二百年这两百年间,凤栖寺是否存在。只能从别的地方找到信息,来填补这段历史空缺才行。

陆吾:“不着急,继续往下看。”

这位山长没有提到菩提的文章,提到菩提的诗共有十首,除开三首跟佛教有关的明志诗,四首写景诗,只剩下三首。一个就是之前那首感慨时间无常的,一首说学生在菩提下念书,欣慰学习气氛极佳,剩下一首便是说自己听到的凤栖寺传闻。

路易一下就来了精神。

记载凤栖寺传闻的这首是七言律诗,八句,五十六个字。诗前有一行小注,解释写这首是诗的缘由。说的是他偶遇一位云游僧人,僧人是来拜访凤栖寺,没想到寺庙成了学堂。山长说,凤栖寺凋敝已久,在几十年前就废弃,再也没有僧人居住。云游僧人非常失望,与山长闲聊时,提起凤栖寺的传说。

凤栖寺兴起于南北朝,那时还不叫凤栖寺,不过已经有凤凰眷顾的美名,在当时就很受尊敬。广都城中一直传说有棵参天蔽日的大树,没人看见,却也没人怀疑真实与否,因为百姓都认为,树就在城中心这个名不见经传的佛寺里,只是被寺庙用法术遮掩。

三武灭佛,这寺庙也没有被摧毁,反而一直保留下来,直到公元一千年左右到达顶峰。正是那时候,满城人亲眼目睹参天大树拔地而起,舒展翠绿的枝叶,金色的凤凰从天而降,展翅翱翔,最后停留在树梢。

在那时,这座寺庙正式更名为凤栖寺,就连流过广都城的那条江,也一起更名为凤栖江。人们都认为,这个名字,能给广都带来福运。

好景不长,凤栖广都发生不过短短三十年,在一个繁花盛开的春日,天上陡然下起大雨,凤栖寺在一夜之间没了生气。暴雨过后的早晨,香客如往常一般前往寺庙上香,却发现寺庙冷冷清清,所有僧人人间蒸发一般。

在当天深夜,有人看见巨树的虚影,看见树巅的凤凰振翅离开。

之后再住进凤栖寺的和尚都纷纷离奇失踪,找不见踪影,凤栖寺再无数年前人来人往的盛况。一直到改朝换代,凤栖寺摇身一变,成为了如今的九峰书院。

这首诗在艺术造诣上不值一提,内容却很重要。路易反复读了几遍,心中突然升起一股悲伤的情绪,堵得喉咙发紧,两行泪悄然落下。

他摸着脸颊,才发现自己竟然看着这些文字哭了。

陆吾舔去他的眼泪,嘟哝:“好咸。”

路易无奈地看了他一眼,继续滑动鼠标看诗文。越到后期,与凤栖寺相关的记载就越少,朝局动**,政权更替,更多的诗只是以这棵千年菩提的长寿来反衬世事的无常。这么看来,反倒是第一位山长的诗,更有作用。

“好歹还是知道了一些信息,”看完诗文,已经是凌晨三点,路易看向落地窗外的万家灯火,回忆着自己梦境里千年前的广都。月亮仍是千年前的那轮月亮,月亮下的人,却已经不是一千年前的人了。

按约定,路易抽了个时间带着路光庭去吃了顿大餐,中途提到自己那位赵学妹的婚礼。

路光庭连忙表示自己也想跟去,还振振有词:“那是我初中班主任!”

路易啼笑皆非,只好将这小子捎带上,一起去吃喜宴。转眼就到了婚礼那日,那日天气很好,能看见很高很高的碧空,甚至能看见一行行飞过的大雁。

举办喜宴的酒楼离广都中学不远,就在玫瑰花海边上。一到玫瑰盛开的时候,这家酒店总是人满为患,举办婚礼的新人更是一茬一茬。现在其实并不算举办婚礼的好时候,毕竟十月没有玫瑰花开,也没梦幻的气氛。

路易这次没有开车,带着路光庭,扛着陆吾空手就来了。穿过花园,酒店大门放着新人的婚纱照。路光庭上下打量,突然笑了起来,凑到路易耳边说:“我发现婚纱照都是新娘子漂亮,新郎样子一般。”

路易忍俊不禁:“好好打扮过的女孩子,都很好看。”

陆吾好奇:“为何成亲却穿缟素?”

路易一愣,哈哈大笑:“猫先生,这是西方传来的习俗,如今少有成亲时凤冠霞帔。”

陆吾摇头:“不懂。”

入了酒店,路光庭一眼就看见大厅里的赵青君。有人迎上来与路易寒暄,路光庭则趁机溜去和赵青君搭讪,路易与来人交谈了两三句,将祝贺的红包送上,这时,下一位宾客到达,路易便趁机告辞。

找了半天,在大厅休息的沙发上逮住路光庭,和他坐在一起的还有赵青君。

赵青君今天穿了一身漂亮的雪纺纱,头戴小皇冠,活像个小公主。看见路易,赵青君连忙站起来:“路叔叔。”

路光庭转头,震惊地说:“我才知道赵青君是赵老师的侄女。”

路易无奈,揉了一把路光庭的脑袋:“不然你以为是什么关系?”

猫先生不知什么时候跑开,路易也不担心他,索性带着路光庭与各路人马寒暄。等了约莫有半个小时,路易终于等来一个熟人。路光庭亦步亦趋地跟在路易身后,看着路易笑容满面地与一个高大的男人会和。

男人身板挺直,干净利落的寸头,五官硬朗,如一柄出鞘的利刃,锋芒毕露。在他的旁边,还有一位冰雪般的美人。

路光庭登时乐了,这俩人不是陈逸仙和薛无瑕,还能是谁?

陈逸仙看见路易,脸上顿时绽开笑容,融化了脸上的戾气,他张开双臂,和路易拥抱,“老四,没想到你也来了。”

“学妹的婚礼,怎么可能不来?”

陈逸仙笑道:“也是,当初赵学妹可喜欢过你,怎么说,你也得来见证一下学妹如今的幸福。”

路易摇头:“学妹的大喜日子,就不要提大学时候的事情,”他意有所指地看向一旁寡言的薛无瑕,“倒是什么时候我才能喝上你们俩的喜酒?”

陈逸仙的脸色一下变得不太好看,他叹息:“这个以后再说吧。”

路易心里一个咯噔,察觉这俩之间的气氛有点问题,他明智地闭嘴不再提这档子事,随意挑了个话题,打发了十多分钟,四人这才向餐厅走去。

餐厅早已布置好,飘着红色的绸带,一面墙上贴着红粉玫瑰,舞台铺着红地毯,搭着走廊直通正门。另一面墙全部打掉,安上落地窗,向窗外放眼望去便是无边无际的玫瑰花海。可惜此时并非玫瑰盛开的季节,能看见的只有绿色。

婚礼开始后,满餐厅都放着悠扬的钢琴曲,路光庭还是头一回参加这样的婚礼,兴致勃勃地观看,连饭都顾不上吃。

他第一次看见班主任盛装打扮的模样,待嫁的姑娘眉眼羞涩,微微低头,由自己的父亲挽着手,走向自己的丈夫。司仪在一旁抒情,情到深处,路光庭还感同身受地掉了几滴眼泪。路易恍惚中想起了自己的父母,路家子嗣少,时局动**,路家旁支对路家财富虎视眈眈,舅舅在风雨飘摇中一手撑起路家。他的母亲路心素不愿耗费钱财,给当时情况不佳的路家雪上加霜,与维克多定情后,未曾办婚礼。

父母的婚礼还是在他出生后补办,那时他四五岁,祖父又去世,他的母亲走向父亲的那条路上,都是由舅舅挽着手,而他乐颠颠地抓着母亲长长的裙摆,跌跌撞撞地跟在身后。

那是他头一次意识到披上婚纱的姑娘有多美丽。

台上,新娘头上的白纱被新郎揭开,低垂的眉眼里尽是掩藏不住的笑意。路易听见身边的陈逸仙对薛无瑕说:“瑕瑕,你真不想和我结婚吗?为什么?”

薛无瑕素白的脸上流露出一丝怯意,她皮肤太白,衬得眼睛漆黑。沉默了半晌,薛无瑕轻声说:“逸仙,我不能。”

“为什么?”陈逸仙不解,他握住薛无瑕的手,“你不相信我吗?”

“不是。”

“我……”陈逸仙还想说什么,看见薛无瑕的神情,他忽然什么都说不出口,只好颓然作罢。

路易不动声色地瞥了薛无瑕一眼,她还是那么美,黑发如瀑,肌肤如雪,即便周遭光线黯淡,也遮挡不住她出众的美貌。路易察觉到一丝违和感,薛无瑕似乎不属于这里,即便坐在嘈杂的人群里,她也像是随时会离去,化为飞烟,不见踪影。

他脚踝忽然传来一阵痒意,低头一看,原来是猫先生。路易连忙将他抱起来,放在膝盖上,熟练地揉了揉他的后颈,“怎么才来?”

“我去看了看桂花妖,”陆吾惬意地眯起眼,嘴边胡须一动一动,“没有什么情况。”

桂花妖诞生已有十多天,仍旧毫无异样,路易都忍不住产生疑惑,难不成这桂花妖果真没别的打算,也不准备出来活动活动,立志当一个宅妖?

仪式举行完毕后,灯被打开,大厅顿时一片亮堂。新娘与新郎每桌敬酒,没一会儿便轮到路易这桌。如今是秋季,天气渐渐转凉,就连饮品都被热过。赵兰换了身红色的旗袍,挽起头发,随意别了朵红玫瑰,人比花娇。

新娘新郎一来,路易等人便站了起来,举起杯子为他们贺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