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之后几天,过得平淡无奇,每天七点上班,晚上九点下班,去阿柳那里吃宵夜,十点半回家。早饭有时候一杯血就应付过去,有时候去学校食堂吃。左右对他来说,现在的日子过得日夜颠倒,早饭吃什么或吃不吃,对他来说并不重要。

对他来说,每天都吃早饭,归根结蒂只是为了活得像个正常人。

周六中午放学的时候,铃声一响,周歌便风风火火地冲到路易上课的教室,看见自家班主任,欢欣鼓舞的学生们登时乖巧下来,比鹌鹑还安静。周歌挥手:“该走就走,我找你们路老师有点事。”

学生们这才又快活起来,纷纷拎起背包,鱼贯而出。

路易疑惑:“什么事这么着急?”

周歌看了一眼教室里还在慢腾腾收拾行李的学生,视线回到路易身上,语气轻快:“还能有什么事?忘记说好的去爬山了?”

路易疑惑更甚:“不是明天去吗?”

“刚刚老二来了电话,今天下午就出发,晚上爬山,正好明天早上看日出。”周歌说,他指了指讲台,补充道,“我明天晚上还有晚自习,要是明天才去,可能赶不回来。”

“说的也是。”路易理解地点点头,“那现在就出发?我什么东西都没收拾。”

“有什么要收拾的,把你自己带上就行,”周歌哈哈大笑,他挥舞着手里的数学书,“咱哥几个好不容易聚一次,走走走。”

路易淡定地掰开周歌的手,一针见血道:“你跟嫂子说过了吗?”

周歌瞬间萎靡。

还在教室里磨蹭的学生纷纷闷笑,路易抬眸看了一圈,学生们不约而同地低下脑袋掩饰自己的表情。路易见状,眼里也露出些许笑意。

“你先跟嫂子报备清楚——夜不归宿。”路易将教案与课本整整齐齐地叠放在一起,优哉游哉地夹在胳膊下面,准备迈步离开教室,“我还有点事处理,老二说了多久集合吗?”

“下午三点,就在花海十字路口集合。”

“那三点见。”路易头也不回地挥手离开。

路光庭今天要回郊外祖宅,便没有蹭路易的车子,而是选择在校门口等公车。路易本要捎他一程,却被路光庭严词拒绝,路易看他一眼,又看了一眼他肩膀上的“美女”书灵,不紧不慢道:“我看你是想磨蹭时间,不想回家,也不想做数学题。”

陆吾趴在车窗上,尾巴一甩一甩,对着路光庭露出堪称慈祥的笑容。

路光庭心思被戳破,原本窘迫不已,一看见陆吾的模样,方才还羞惭的情绪不翼而飞,他悄悄跟路易咬耳朵,“祖爷爷,我觉得这只猫有点变了,他以前都要嘲笑我,冲我龇牙咧嘴的。”

路易心里一动,他其实也有这种感觉——猫先生温柔多了,最开始认识的时候,他看起来特别毛躁,动辄把威胁挂在嘴上。他现在说话慢条斯理,虽然声线仍旧冷清,语气却稳重又温和,总是不疾不徐。

他心里想想,嘴上却没有跟路光庭就陆吾性格继续讨论,反倒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你一周没回家了,停酒今天上午才打电话问我,你今天回不回去。”

路光庭把单肩包丢到背上,满不在乎地说:“不是很想回去。”

“怎么,你还没跟你爸冷战结束,签署和平相处协约?”

“不是,”路光庭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爸看着斯文,脾气倔得很,九头牛都拉不回来,三棍子打不出屁。”

“就我妈在家的时候会说几句话,我们俩大男人坐在一起,成天大眼对小眼,我说十句八句他都不见得会回一句,家里跟冰窖一样。”路光庭踢了踢地上的小石子。

路易安慰似的拍拍他的后背:“你爹不善言辞,又天性害羞,你主动跟你爹说话,他肯定很开心。”

路光庭狐疑:“害羞?你确定那是我爹?”

路停酒少时害羞内敛,长大后也没变多少,路易一度怀疑是名字起错,不但杜绝了路停酒长大后养成抽烟喝酒习惯的可能性,也顺便把路停酒的交际能力给一块停了。

路停酒这种性子,怎么就生出了路光庭?这是路易最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

看着路光庭漂亮的眼睛,路易原本想说的话哽在喉咙里,他叹了口气,摸了一把路光庭柔软的额发:“你爹不大喜欢说话,小时候就羞涩寡言,长大后也没怎么变,体谅一下他吧。”

路光庭外向,大概率是遗传他的妈妈。路易虽然对路停酒和其妻之间的恋爱经过不甚明了,也知道他们俩,肯定是路光庭的妈妈主动追求路停酒。路停酒这种把自己闷在学术世界里的性格,怎么看都不会主动去追求一个姑娘。

“我知道。”路光庭闷闷地答应,兴致不怎么高。

路易看向路光庭肩膀上规规矩矩,小脑袋一点一点的书灵,道:“你给他取名字了吗?”

“谁?”

“那个书灵。”

路光庭听后,神情飞扬道:“步步高。”

路易错愕:“步步高?”

路光庭得意起来,语带炫耀:“怎么样,这个名字是不是很贴切?”

正说着,路光庭忽然看见铁栅栏外慢悠悠驶来一辆巴士,他连忙道:“祖爷爷,不多说了,我去赶公交。”

路易:“路上小心,到家记得给我打个电话。”

就几秒的功夫,路光庭已经跑到十米开外,风遥遥带来他的声音:“好!”

路易低下头,和趴在车窗上的陆吾对视,若有所思道:“猫先生,刚刚光庭那句话提醒了我……”

陆吾眼睛如琉璃一般,在阳光下泛着波光。

“你性格确实变了很多,”路易低声说,“刚开始跟我签订契约的时候,特别强势,说话也不像现在这么温和。”

如果说陆吾现在的态度如温暖的春风,那之前刚相遇的时候,就像凛冽的北风,刀刀割人。

陆吾爬出车窗,跳到他的怀里,人立而起,趴在他肩膀上,安慰似的舔舔路易的脸颊表示亲近:“那你后悔和我定下契约了吗?”

一说到契约,路易便似笑非笑道:“如果我说后悔,你能把契约解了吗?”

陆吾果断道:“没法解开。”

路易听后,一言不发,把陆吾从怀中撕下来,放进车里,自己则绕到另一边开门上车。

陆吾紧张地看着路易冰冷的侧脸,小心翼翼道:“生气了吗?”

路易还是没说话。

其实路易虽然看起来一贯面无表情,可熟悉的人仍能看出他脸上些微的变化,从而知道他的心情。若是路光庭在这里,一眼就能瞧出路易是假生气。可陆吾还没修炼到那种地步,只能隔几秒看一眼路易,隔几秒再看一眼路易。

路易的余光里一直能瞧见那个毛绒绒的猫脑袋转来转去,到花海边的十字路口停下后,路易终于伸手摸了一把陆吾的后背:“我要生气早生气了。”

虽然路易这么说,可陆吾还是惴惴不安。他跟在路易身后,也没跳到路易肩膀上搭顺风车,小心得让路易怀疑自己刚刚是不是开玩笑太多,搞得陆吾这么风声鹤唳。

刚回家陆吾就跳上茶几,在茶几上趴了下来,看着路易进进出出,沐浴更衣打理头发,收拾行李。他后知后觉地问:“你要出门?”

路易低头拉上运动服的拉链,将外套抹平整:“出去跟朋友爬山。”

陆吾:“那你还回来吗?”

“明天早上看日出,可能中午或者下午回来。”

路易一边说,一边把羊羔血装进保温杯里,他垂头清点零碎的小东西,指尖在钥匙、手机、现金上一一拂过。陆吾看着他雪白的指尖,圆润的指甲,忽然感觉喉咙有些痒意,浑身都燥热起来。

陆吾连忙把脑袋埋进前爪里,整只猫团成肉呼呼的一团。

路易背上登山包,走到茶几边,蹲下来:“要不然你和我一起去?你一只老虎,爬山轻轻松松。”

陆吾摇头:“我最近总爱睡觉,就不去了。”

路易也不强求,让他照顾好自己,便利落地出门离开。

听到路易的脚步声渐行渐远,门砰地一声被关上,陆吾便跳下茶几,熟门熟路地钻进卧室,爬到路易的**。

路易并不喜欢叠被子,他习惯将被子平铺在**,边边角角都收拾得很整齐。陆吾钻进被窝里,枕着路易的枕头沉沉睡去。他身边都是路易身上特有的香味,清淡里微微带着苦涩,像茶叶一般,让人无比安心。

他遗忘了很多东西,眼下能抓住、想抓住的也就只有路易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