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那天,秋辞在办公室加班到下午三点二十,直接从公司开车去亚运村,正好试一下上下班方不方便。有同事也在那附近买了房,说这条路好开。

红色法拉利在首都繁华的街道上亦引人瞩目。秋辞在那些注目中产生自嘲的念头,他不是人们揣测的衣食无忧的富二代,他只是一个理财糟糕的金融打工人。

和他相当等级的同事们很多都已经买了两套房,甚至三套、四套,反正薪水高,供得起。他又在心里笑了,学了那么多金融知识,天天接触最新的财经动态,到头来还是要靠囤房子来实现财富自由。

他的首套房都还没买,不是每月付租金上瘾,而是没时间去看房。又听哪个同事抱怨,二手房水深,进屋看着漂亮,实际墙里面的走水和走电全都有问题,要是搬进去以后才发现,还要拆开重修,麻烦一大堆。

秋辞最怕麻烦。

所以思来想去,从盛席扉这样认识的人手里买房最稳妥,而且位置、大小、价钱都合适,还能省去一笔中介费。总之就是很理智的选择。

路上用了二十分钟,秋辞放慢速度环视左右。

从外面看,小区建设得很好,和他现在住的小区档次差不多。盛席扉已经等在小区门口了,早早就冲他招手。

秋辞缓缓停到他跟前,刚拐进这条街时已经看过时间,这会儿又下意识瞥了一眼,三点五十,没有迟到。然后他开始在心里挑盛席扉的毛病:他又穿了那次吃饭时和在医院时的夹克,是只有一件外套吗?不洗吗?

盛席扉开车门坐进副驾,赞叹了一声:“好车!”秋辞笑起来,扭头看他一眼,闻到淡淡的洗衣液的香味。

盛席扉和门卫打过招呼,给秋辞指路去地库,一路上介绍小区里的设施和周边环境,都很不错。地库也宽敞,尤其难得带了两个车位。红色法拉利紧挨着旅行版的白色福特停下来。

下车后,盛席扉又往法拉利身上看了好几眼,连称赞了好几声“好车”,并且第一次觉得自己的车难看。他买车时图旅行版能装,但是这会儿看着觉得屁股真大,丑。

秋辞又想笑了,嘴唇像被风吹拂的叶子,欲静而不能,便开口说话:“我一直想换车来着。”

“为什么?”盛席扉惊讶地扬起眉。秋辞发现他的眉毛形状牢靠,却是整张脸上最活泼的部件。

“超跑在市里不好开。我想换一辆普通一点的轿车,把这辆卖了多凑点首付。房贷利率太高了。”

盛席扉了然地“嗯”了一声,“那倒是。你们学金融的肯定对这个敏感,算得清楚。”

秋辞扬起嘴角,社交地笑了笑,没说什么。

盛席扉看见他这表情,便切回到正题,“这套房子没有贷款,你可以放心。”

轮到秋辞惊讶了,“你不是两年前才买的吗?已经还干净了吗?”

盛席扉说:“我当时是全款买的。”因为秋辞更加惊讶的表情,谦虚地解释:“两年前房价还没有这么高。”

人家买房他买车,房子逐年升值,车子逐年贬值,秋辞在心里比了比。

“是用的你大学时那个创业项目赚的钱吗?”秋辞察觉到自己有些好奇过头,有打探别人隐私的嫌疑。

但盛席扉不觉得,别人问,他就答了,说自己以前炒过币,运气好,赶上比特币的极速上升期,赚了一些。买房的钱主要是从这里面来的。

秋辞这下惊讶得嘴巴都张开了,“比特币?”他第一次见到真有人靠比特币发的家。

盛席扉谦虚地笑笑,其实有小小的得意,“我大学的时候参加了一个机器人大赛,拿了一些奖金,正好看到比特币的新闻,觉得有意思,就买了一些。其实当时不是为了炒币,那时候谁也想不到未来会怎么样,我纯粹是为了收藏——”

秋辞忍不住问:“买了多少?”

“三十二枚。”

“什么价位?”

“很便宜,我已经记不太清了,总之是几十美元吧……”

秋辞这样不爱财的人,心里都感到羡慕了。

“为什么是三十二枚?”

“这个数好,32是2的5次方;128比特的值用十六进制表示,正好也是32位。”

秋辞奇怪地看他。

盛席扉忽地咧嘴笑出声,露出牙齿,“怎么,许你用诗词歌赋讲道理,就不兴我说一些理工nerd用语吗?”

啊,他是故意的。秋辞忽而脸颊发烫,扭过头去。不能再聊了,再聊就真变成“好”的无底洞了。

电梯也算宽敞,秋辞站在靠近按钮的位置,正要按键,盛席扉那边同时伸出手来,胳膊斜横在他胸前,两人的手在“6”前打了架。

和上次在医院胳膊碰到胳膊时一样,半边身子的汗毛都有了知觉。

秋辞飞快地后撤一步,盛席扉扭头冲他笑笑,也可能是刚才那个笑容的延续。他按下“6”,电梯也很新,启动平稳。

“电梯宽敞,搬家的时候方便。”盛席扉的笑容散不去了。

秋辞“嗯”了一声,电梯上升,他的情绪开始下滑。

打开门,进了屋,盛席扉脸上还有笑。

秋辞不想离他那么近,嫌他的笑容晃眼,借着查看房子站得远远的。房子还是很好看的,他怀疑盛席扉这人和照片犯冲,第一次见到实物比广告照片更好的商品。

实物更明亮,视觉上也更宽敞,秋辞心里越发满意。但他奇怪这房子一直在装修,为什么看起来还是半成品。

盛席扉尽职地讲解,说房子之前一直在出租,房客不太爱惜,把浴室、厨房和地板都用得很旧,就都拆了换新的。

地板换成纯木地板,是秋辞喜欢的;浴室中规中矩,还有浴缸,秋辞更满意了;只是厨房还没有装,他在心里做了一个记号。

他想到要自己弄装修,有些怵头。

“如果你看中了,我给你打折。”盛席扉报了个数,给这个高于平均水平的房子报了低于平均数的价格。

“不用,我们就按照市场价来。”秋辞和他疏远。

“那怎么行?于情于理都要给你打折的。”盛席扉仍在笑。

于什么情,又于什么理?秋辞有些生气地转头看窗外,六楼不高,却能看到旁边公园里大片的绿植。

“我去看看阳台。”他转身往客厅另一头走。盛席扉几步就跟上他,要给他介绍阳台上的智能升降晾衣杆。秋辞冷冷抛出一句:“我不习惯在阳台上晾衣服。”

盛席扉立刻识趣地停住脚,双手插在夹克的兜里。他检讨自己太随便了,人家秋辞这样斯文,他不该把平日和那帮糙汉们说话的习气带出来。

只大致看了一圈,秋辞就说看完了,如果对面站的是房屋中介,看他脸色会认为这桩生意成不了。

“我回去想一下。”秋辞说。

盛席扉点头,依旧不减热情,“当然,如果你又想起什么问题,随时都可以问我。”

秋辞“嗯”了一声。

盛席扉又说:“晚上我请你吃饭吧。”

秋辞在心里冒出一个“为什么?”

“不用了,我晚上有约了。”他把和盛席扉看房的时间约在四点,和Leon约在六点半。这中间不留任何多余的时间。

盛席扉露出遗憾的表情,有些不会看脸色地再次发出邀请:“等你有时间了,我一定得请你吃顿饭,必须得好好地感谢你!”

秋辞在心里问他:“你把一五年的玛歌给忘了吗?”

“你客气了。我还要谢谢你的酒,我很喜欢。”他实在没法继续失礼下去了。

走的时候,盛席扉一直送他去了地库,又连番赞美他的车漂亮。

“这个月就把车换掉!”秋辞踩油门的时候恶狠狠地想,车子一下子蹿出去,吓得他猛踩一脚刹车,抬头在后视镜里看见盛席扉往前追了几步,担心写在脸上。

秋辞重新启动车子,在心里闷闷地想:“这个月必须得把车子换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