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家的日子不好过,周婉那边也好不了多少。

船上的人员本就鱼龙混杂,不乏逞凶斗恶之徒。

经过宋青志的那一声大喊,所有人都知道她兜里至少有两万八千美金,看向她的眼睛都是红的。

周婉心里控制不住的害怕,但还是紧紧地抱着那件外套,像是在汲取最后的力量。

为了这两万八千美金,她花费了多少心血,付出了多少代价,怎么可能愿意放弃?

但尽管一路小心,她到底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没有丝毫的自保力量。

还没等下船,她千方百计藏好的两万八千美金便不见了踪影,甚至连带着她本来的几百美金积蓄,也是一分不剩。

周婉只觉天崩地裂,整个人都险些崩溃了。

她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找上了船上的工作人员,却只得到了一句敷衍的“哦,知道了,我们会帮忙寻找的。”

便再也没有了任何的线索和消息。

她疑神疑鬼的,觉得看到的每一个人好像都是偷了她的钱的小偷,眼神闪烁,满是心虚。

直到接触了一个脖子上纹着青龙花纹的高大男人,视线凶狠地瞪了她一眼,手臂上青筋暴起,一身的腱子肉。

周婉整个人才像是被泼了一层冰水一样,骤然冷静下来。

她是太过懊恼不甘,以至于失了分寸。

这里是什么地方,怎么容得她肆无忌惮地打量?

现在还好,只是失去了这两万八千多美金。

若是再这样下去,只怕是人财两空,她能不能平安抵达漂亮国都是两说。

说不准什么时候,无意间招惹的某人被激发出凶性,她的小命就不保了。

想到这里,哪怕心里还是火急火燎的难受,周婉还是强迫自己中断了寻找,老老实实地窝在了船上的角落。

她闭了闭眼,喉咙里都是血腥的味道,眼前划过诸多人的身影,最终出现的那个是宋青志。

“宋青志……宋!青!志!”周婉咬牙切齿,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

要不是宋青志上船前的那一声大喊,她怎么可能沦落到如今的境地?

她不会放过他的!她一定不会放过他的!

周婉鲜红的指甲掐入了掌心,牙根都恨得痒痒的。

不幸中的万幸,虽然美金丢了,但后半路程周婉一直极为的低调,提心吊胆,最终还是安全地抵达了彼岸。

中间倒是有好几拨人明里暗里地过来试探,确定钱财确实已经丢失之后,才失望地离开。

感受着各处探寻垂涎的视线,周婉缩成一团瑟瑟发抖,欲哭无泪。

等船一靠岸,她便迫不及待地飞奔了下去,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眼泪簌簌而落。

千般算计,终究还是化作了一场空。

不仅如此,偷鸡不成蚀把米。

她还丧失了宋妍一家对她的关爱和信任,再也没有了姨妈和姨父的补贴,有家不能回,有家不敢回。

“宋青志,我怎么就瞎了眼,挑了你这么个窝囊废!”

周婉懊悔得心肝脾肺肾都拧成了一团,痛彻心扉,心脏都在滴血。

可惜早已无济于事。

做过的事情没办法抹除,破裂的痕迹没办法再修补。

她明白,宋妍不会原谅她的所作所为,姨妈和姨父那么疼爱宋妍这个女儿,也绝对不会放过她的。

周婉无力地垂下了肩膀,这次是真的泪如雨下,悔不当初。

可惜,再也没有人会心疼她了。

哪怕再怎么不顺利,日子还是要过下去的,漂亮国高昂的学费和生活费都是大问题。

五斗米能让人折腰。

周婉本就不是吃得了苦的性格,受了一个星期的罪,再加上同学们若有若无的白眼和瞧不起。

她实在忍受不了,在几个好友的挑唆之下,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她年轻,再加上模样不错,会打扮,还挂着个大学生的名号,还是非常受欢迎的。

只是环境能改变一个人,那种地方能是什么好地方?

没过多久,周婉的眉眼间便满是放纵的风尘气。

沉溺于挥金如土和纸醉金迷的富裕生活中,再看不见以往的影子。

她学会了吸烟和酒精,甚至还在有心人的引导下染上了脏东西。

这种环境最伤身,她很快彻底堕落,难以自拔。

只是花期短暂,这一行的水更是浑浊得谁也看不清有多深。

想想也知道,她最终的结局如何?

果不其然,后来她倒霉碰上了一件大事,被当成替罪羊抓进了监狱,判了六年的有期徒刑。

二十多年的勾心斗角,满腹算计,终究是行差踏错,竹篮打水一场空。

她为自己所做的事情付出了极为沉重的代价。

……

华国,深城邮电局。

“……到底是同生共死过的老战友,老首长最后处理的时候还是宽容了,只用全部的功勋抵消,没再做更多的处罚。”

电话那头,顾首长的声音叹惋而沉重。

糖衣炮弹最能腐蚀人心,就好像许多人能共苦,却不一定能同甘一般。

宋爷爷曾经也是军队里极为赫赫有名的人物。

谁能想到,他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事儿,落得个这样的结局?

算起来,宋爷爷比他还要高上一辈,十几年前,也是他奋斗的目标,学习的偶像。

当真是世事无常!

顾首长的内心像是坠了许多大石头似的,沉甸甸的。

同时,也十分的引以为戒。

他要以宋爷爷的事情时时刻刻提醒自己,勿忘初心。

不要被金钱利益迷了眼,被裹挟着成为一个自己都不认识的陌生人,面目可憎。

毕竟,顾首长还正值壮年,事业处于上升期,手里掌握的权利越来越大。

越是这样,就越是要慎重小心,得把权利放进笼子里,控制好自己。

顾首长的心理活动,明璃是不清楚的。

不过他所说的关于宋爷爷的处理方式,却是在明璃的意料之中。

现在才是八十年代,政府的政策还没放开。

宋爷爷刚从军队里退出来没多久,自然还没来得及做出太大的错事。

等再过几年,恐?????怕就是完全不一样的结局了。

以宋爷爷对自家后辈无底线的纵容性子,再加上宋青志过分明显的性格缺陷,宋家怕是会成为一只盘踞的大老虎,成为不知道多少人的保护伞。

如今在一切才刚冒头的时候便斩断所有可能,防患于未然,也是一件好事。

“顾首长,劳您费心了。”明璃温声道。

顾首长叹息:“明女士,您这是哪里的话?他本就是我们军队出来的人,这些都是我们的分内之事。”

对于宋爷爷这样借着自己的身份肆意妄为的人,一旦触及法律的红线,军队向来都是零容忍。

又说了几句,顾首长才道:“对了,明女士,关于之前退伍军人对接的事情,我们这边已经商量出了大概的结果。”

“领导们意见不一,支持的、反对的各执一词,还有不少保持中立的。”

“所以,我们打算先让一批退伍军人和您那边尝试性合作,看看最终的结果,再决定之后的确切方案。”

这也正常。

毕竟军队事关重大,做出任何决策都得充分考虑可能导致的结果,三思而后行。

“好的,我会派遣专人和他们对接。”明璃痛快地答应了下来。

商议了具体的到达时间,明璃才挂断了和顾首长的电话。

走出邮电局,今天阳光正好。

张五妹正打算打开汽车的后门,明璃却挥挥手制止了她。

“让车子先开回去吧,今天的天气不错,我想走一走。”

“好的,明女士。”张五妹点头表示明白。

司机先开车回了深城大酒店,张五妹、张七妹她们却是跟在了明璃的身后,时刻保护她的安全。

街头人声鼎沸,叫卖声此起彼伏。

混合着自行车叮铃铃的喇叭声、人群匆匆忙忙的脚步声、清脆响亮的笑声和说话声,共同谱写了一篇和谐的交响乐章。

来了深城快半个月了,明璃还一直没来得及在这里好好逛一逛,欣赏这座生机勃勃的城市。

“明女士,您看起来心情不错?”张五妹好奇地问。

明璃笑着回身看她:“你有看到我哪一天心情不好吗?”

“好像没有。”张五妹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才给出答案,说完又乐呵呵地傻笑。

别说,还真是,明女士似乎每一天的心情都十分不错。

就算是辛苦忙碌的时候,遇到了麻烦的时候,面上也总是带着轻松的笑意。

好像这些事情完全影响不了她的心情。

“但您今天看起来好像格外的开心?”张五妹补充。

明璃眉眼含笑,坦然地承认:“嗯,确实。”

她迎着太阳舒展眉眼,浅金色的阳光映在她雪白细腻的面颊上,白得好似会发光。

阳光似乎都格外的偏爱她,缱绻地吻过她浓密纤长的眼睫,镀上了一层金灿灿的颜色。

“解决了一件不大不小的烦心事儿,所以难免开怀些。”明璃回答。

宋余的家人虽然没有受到太过苛刻的惩罚,但对他们来说,怕是已经难受到极点。

宋爷爷的功勋被一撸到底,人脉关系也断得差不多了。

宋父不再是国营大厂的厂长,没了宋爷爷的面子,光凭借他自己的能力,想升职是天方夜谭。

宋青志就更不用说,怕是缩到了深深的龟壳里面,除了无意义的埋怨和逃避,起不到半点作用。

宋家一夜之间天翻地覆,再也翻不起什么大波浪来,就更不必说影响到宋余和琉璃房地产公司。

这件事情至此,也是告一段落。

“糖葫芦,便宜又好吃的糖葫芦……”

小贩清亮的吆喝声吸引了明璃的注意力。

她循着开胃的酸甜气息看了过去,一串串糖葫芦晶莹剔透似玛瑙,上面裹着一层透明的糖汁,诱人极了。

小贩机灵地察觉了明璃的视线,热情地招呼说:

“要买两串糖葫芦吗?都是最新鲜的山楂,自家后山种的,亲手添糖汁熬出来的,保准好吃!”

“多少钱一串?”明璃还真有点馋了。

“一串只要四毛钱,您别听价格贵,但都是真材实料的好货,保准你吃了一串还想吃第二串。”

小贩也知道价格定得不便宜。

一根糖葫芦上面串了六颗裹着糖汁的圆山楂。

份量倒是不小,但等同于小半斤肉的价格了,愿意买的人不多。

可是成本在哪儿摆着,山楂倒是不贵,但是白糖可不便宜。

一锅糖葫芦熬出来得要不少白糖,不然酸味儿太重,实在不好吃。

“您要是买的多,我这边还能给您再压几分钱的价。”小贩狠狠心,咬牙让步道。

难得遇到一个真心实意想买的,可不能错过了。

“不用,就按照这个价儿吧,你这儿一共还剩多少根?”明璃笑盈盈地问。

糖葫芦是插在插在草靶子上卖的。

小贩本来准备的数量就不是特别多,又卖了一整个早市,现在只剩下十几根的样子。

一听见明璃的话,他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三两下数完,迫不及待道:“一共还有十四根。”

似乎生怕晚了一分半秒,面前的这位顾客就要改变购买的念头。

“那就加上草靶子一起算一下价格,我全要了。”明璃痛快地说。

反正量也不是特别大,深城大酒店里还有不少人,一人两串也就没了。

当然,主要还是她自个儿想吃了。

“唉,好嘞!”小贩笑得眉不见眼。

“四毛钱一根,十四根就是五块六毛钱,算您五块钱五毛钱好了。”

“至于这草靶子,不值钱的东西,您买了这么多,权当是送您的,怎么还能算钱呢?”

草靶子是自家做的,用的是不要钱的稻草,没半天功夫就能扎成一个。

现在搞这些个体户的,大都是没有正式工的城里人或是乡下人,都实诚得很,不会刻意坑人。

“那就谢谢了!”明璃礼貌地道谢,递了钱过去,接过了那插着糖葫芦的草靶子。

别说,还真有点重量。

张五妹连忙伸手帮忙:“明女士,我来,您小心点。”

她瞧着明女士那纤细的身材,都担心这草靶子别把她给压倒了。

明璃忍不住笑,她哪有那么脆弱?

不过还是没拒绝张五妹的好意,只是拔-出了几串糖葫芦,一人分了一串。

张五妹不愧是天生的大力气。

左手拿着草靶子,右手拿着糖葫芦,一边走一边吃,身形还是稳稳当当。

明璃也咬了一口,不是后世糖精的味道,外表的糖壳是脆的,甜而不腻,口感很细。

*

明璃这边一片欢声笑语,当夜,深城某荒废码头,一辆汽船悄然停泊在岸边。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