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聚丰居随意吃了些, 祝苡苡便打算回去。店里门可罗雀,她这顿饭吃了近乎一个时辰,也并没有见着几个新来的客人。生意这般惨淡,想来也让许秋玉, 很是头疼。

她本想等许秋月回来, 再与她说上几句话。聚丰居弄成如今的模样, 仔细想来,与她是脱不了关系。且不说她能否彻底解决此事, 至少,她得同许秋月赔礼道歉才是。

可她实在等了太久, 外头天色都渐渐暗了下来,不复方才那般明亮。再者,坐的太久,她腰也有些酸的。

结了账后,祝苡苡让雀儿去后头, 叫车夫拉马车出来。

她在堂前等了一刻钟, 迟迟未能等来车舆。

见她闲坐在一边, 跑堂笑着上前递了壶茶,“夫人等着累了吧, 喝口茶歇歇吧, 不如我去后院看看?”

祝苡苡坐的地方离着门口近, 不算柔和的,光, 一点点蔓延进来,确实照着有些口渴。她微微晗首, 接过那盏茶轻啜一口, 随后又将茶杯搁在桌上。

“那便辛苦了。”

那跑堂随即点头, 要往后院走去。只是这边话才说完,便见雀儿的身影由远及近一点点过来。

雀儿额头上有些汗,想来是着急跑来的。

“夫人,马车的车轮上的轴子坏了,车夫一直在修呢,我怕您等得急了,先来与您说一声。”

闻言,祝苡苡秀眉轻蹙,“车轴坏了?”

她这一路出门,都没去其他地方,平稳的石板路,怎么好好的就坏了车轴。且她出门时,车夫都有仔细检查过,车好好的,不该在这一时半会儿就坏了。

这般想着,她眉头拧得越发深了。

“领着我去那儿看看,”

雀儿点头,在前头带路。

不知怎么的,祝苡苡心中陡然生出一阵莫名的不安。

再待到后院,确实如雀儿所说,车夫蹲在马车车轮旁,上下捣鼓着车轮。

祝苡苡矮下身子,“好好的,车轮的轴子怎么坏了,可知道是为何坏的?”

她出门时一路平缓,未曾有过任何磕碰,她不怎么相信轮轴会就这样简单的坏了。

车夫侧过脸去,见是祝苡苡问话,随即叹了声才回答:“像是被撞裂了,我也纳闷呢……”

“也幸亏发现的早,若是就这样驾着车走了,后果可不敢想啊。”

祝苡苡面色一凛,不由得回想起,一月前孟循离京时曾对自己说的话。

“我不在京城的这段时候,苡苡最好不要出门,安心待在府里,有什么要做的,去与墨棋说,他会帮你的。”

祝苡苡那会儿并未放在心上。

自打她从徽州府来到京城,便鲜少外出,孟循总爱拘束着她,像是生怕她出府去便会离开,他再也找不见她似的。

她并非一定要出门去,加上在这偌大的京城,她也没有什么可去的地方。就那样和孟循说的,一直待在府上,也没什么不好。

但那也仅仅是她能适应,并谈不上喜欢。没有人会喜欢成日呆在屋子里闷着,尤其是她早已习惯了徽州府那样的生活。

只是两年,也叫她割舍不开。

以至于孟循甫一与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她以为,他和两月前是一样的心思。

今日看来,好似并不是这样。

他留下墨棋护着自己,又叮嘱自己不要出门,而她只是出门一趟,马车车轴就平白无故的坏了……

思及此,祝苡苡面色越发凝重。

“夫人车修好了,我们可以走了。”

车夫的声音都松了口气,而祝苡苡那方才才紧悬的心,也随之得了片刻喘息。

“我们走吧,雀儿与我一道上来。”

祝苡苡随即由雀儿扶着上了矮凳,小心的坐上了马车。

车帘放下,祝苡苡也收了目光,还未,等她坐稳下一刻,马车朝前一个趔趄,外头又是一阵惊呼,片刻后又安静下来。

幸得祝苡苡抬手撑着车壁,又有雀儿在一边扶着这才没有什么大碍。

“夫人可还好?”

祝苡苡缓缓摇头,“去看看外头怎么了?”

雀儿点头一边掀开车帘,一边说道:“这是怎么回事,惊了马么?”

可并没有人回答她,环顾四周,方才还站在车前的车夫也不见踪影。

偌大一个后院,竟半点生息都没有。

雀儿心里有些发虚,想着现在时候还早应不会有什么意外,强撑着胆子小心地跳下马车。

而在雀儿未曾察觉时,身后一人悄悄靠近,干脆利索的朝她后颈重重劈下,啪的一声,雀儿应声倒地。

还坐在马车内的祝苡苡,对外头发生的一切浑然不知。

但她隐约能感觉到,外头有些太安静了。

她想张口喊一声雀儿,可才张了张嘴,她便觉得浑身无力一阵眩晕,脱口而出的声音也细若蚊喃,一点点淹没在唇舌间。

祝苡苡半眯着眼倚靠在车壁上,尽力稳住身子,可疲惫倦怠汹涌而来,任凭她怎样都难以抵挡。

下一刻,她阖上眸子,软软的倒在车上。

*

身上全是伤,雀儿只不过稍稍朝后缩了点,便疼得脸皱成一团,眼睛红了一圈。

身上穿的衣裳因为摔下来时刮破了,露出了好几道口子,光洁的皮肤暴露出来,她连忙要伸手去挡,可挡住了这处,却挡不住那处。

一时间,好是狼狈。

清和自然是看出了她的局促,随即拿过一边自己带出来的披风,顺手递给面前的人。

“不要害怕,先拿这个挡着。”

雀儿忙不迭的接过披风,原本焦躁不安的心也渐渐缓和下来,似乎因着这件披风,她那满眼戒备提防的目光也减了几分。

“你……你们是谁,为什么要帮我,我……”

目光在面前旋了一圈,最后停留在清和身上。雀儿碰了碰干燥的唇,又问出了方才脱口而出的问题。

薛莹雪听了,原本便不太好看的脸色更加臭了,直接别过头去不予搭理。

反倒是清和耐着性子,矮下身子来。

“你是孟氏郎府上的丫鬟吧?我与你们夫人在宫宴上曾有一面之缘,今日出城看见你们马车行迹诡异又是往山路上跑,觉得奇怪,就跟上看看,这才救下了你。”

清和虽然还没透露自己的身份,但已经表明了自己对雀儿没有恶意。加之她目光诚挚,又在方才解了雀儿的燃眉之急,对于清和刚才说的话,雀儿是相信的。

现在对他来说,当务之急是找到夫人在哪。出了这档子意外,想来在那聚丰居的时候,她与夫人就被暗中的贼人给盯上了。她犹记得失去意识那会儿,自己是吃了一记闷棍。

既然面前的人,说她与夫人是朋友。

那她应该也能帮忙的。

思及此,雀儿利落的跪倒在清和面前,“求求您,将奴婢送回府上的,奴婢也不知怎么的就来到了这儿,除了您,奴婢再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光凭奴婢自己,怕是回不去的……”

清和眉心一拧,对于面前这个匍匐在自己的脚下的人,有些于心不忍。

“好,我答应你送你回去,你不用再跪我了。”

“谢谢小姐,谢谢小姐。”

薛莹雪在一边看着,脸上的不耐愈发明显。

“我们答应将你送回你府上,你总得与我们说说究竟是发生了什么吧?”她扯着唇,接着又到,“还有,你一个人落了单,到了这儿,那你们夫人呢,你便半分不提?这是一个做下人该做的事么?”

雀儿也想知道祝苡苡究竟去了哪儿?可她那会儿已经失去了意识,在醒来之后,自己便坐在飞驰的马车上,紧接着,马车拖了绳索,她摔了下来。

她当然知道夫人是失踪了,可她真的信得过面前这两个人吗?

女子的名声便是立身之本,她若说出去夫人被贼人所掳,这样的风声传出去,夫人的诰命还怎么做下去?

她只想快些回去,同墨管事说,至少自己府上的人,总是比这才见过一面的外人更为可信。

雀儿低垂下头,身子瑟瑟缩缩朝后退了一步,瞧这模样,显然是不欲回答薛莹雪的问题。

薛莹雪冷哼一声,不依不饶,“刚才那会儿还说得上话,这才问了你几句,就一声不吭了,想要我们帮你,你总得拿出几分真心来吧,你一个做奴婢的连自己夫人去哪儿了,都说不出来?”

“夫人……夫人回……”

“好了,莹雪姐姐算了,我看她也吓得厉害,送她回去便送她回去罢。”

薛莹雪原本还想开口再刺激几句,想从这丫鬟口中套几句话。她知道这时候,这丫鬟才受了伤,心里脆弱的很,就算再机灵,肯定也没有平时那样聪慧了,这时候想套上几句话是最容易的,要过了这个时候,恐怕就没有那样简单了。

可她同样看出了清和眼中的愠色。

这位清和郡主,虽然身份贵重,但却没有半分蛮横和傲气。至少待她是这样。

两人相处的时候,清和从来也不自恃身份,就与她姐妹相称。

从来都是脾气温和的人,此刻竟有些生气,想来,是她今天做的有些过了。

薛莹雪只得暂时按捺下那将脱口而出的话,扬着唇笑了笑。

“是我方才太着急了,清和你说的对这丫鬟也吓得不轻,不该这样盘问她,我们一道将她,送回府上去吧。”

清和脸色这才稍有缓和,她嗯了声,没再说话。

雀儿则安静的缩在马车一角,披风底下的手牢牢攥着,依旧是戒备不安的。

马车一路晃晃****,总算在天彻底黑下之前是进了皇城,来到了侍郎府门口。

进门前,雀儿小心翼翼地将披风脱下,本想递还给清和,又犹豫着自己弄脏了披风。一时间,颇有些进退维谷。

清和坐在马车边沿上,朝雀儿笑了笑,“一件披风而已,算不得什么的,就当是送给你了,你家夫人与我颇有眼缘,你若是真计较着,以后同你夫人说,让她再还我一份情便可以。”

话说完,她直接撂下车帘,吩咐车夫将车驱走了。

雀儿看着那辆渐渐远离的马车,面色愈发复杂。

随后,她直接转身进了门。

还在外院的竹青,看见雀儿这般狼狈不堪的模样,目瞪口呆,又瞧她身旁没有人,心更是悬了起来。

“雀儿……这是怎么回事?怎么……这副模样,还有,夫人哪儿去了?”

雀儿不着急回他,只开口问道:“竹青你晓得墨管事在哪儿吗?他可回来了?”

竹清愣愣的点头,“墨管事,刚回来,在内院,……你这是?”

?

“夫人失踪了。”

竹清手上拿着的花壶,啪的一声,摔落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