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糙汉怒斥亲生子 假天使不顾领养猫-

恶补了曹冲称象、亡羊补牢、叶公好龙等知识后,郑老师走马上任。通常李不言四点半把妹妹接回来,找一个空房间,郑正连辅导作业再讲会英语,六点半快七点李不言也就下了班,有时候一起吃个饭再各回各家。

今天接近六点了李医生又上手术了,忙活完已经过了七点了,他收拾好出来,看到等候区的沙发上,成蹊靠着郑正,贝贝靠着成蹊,俩人前面还坐着三只猫,六个脑袋都在聚精会神地看着电视,《猫和老鼠》正在滚动播出。李不言无声地微笑,感觉疲惫一扫而空。

正在他想叫两个人的时候,一伙人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

一个一脸凶相的中年男人抱着一条湿漉漉的法斗,大叫着“医生”,法斗还是个独眼,他后面是一个年轻些的男人还有一个小男孩。看着上气不接下气的男人怀里那只气喘吁吁的狗,李不言有了初步的判断,大概是中暑了。

法斗这种短鼻腔的犬种到了夏天非常容易中暑,后果非常严重,心衰、失温、内脏出血,而且留给主人的救援时间也就那么几分钟,每年夏天,成蹊宠物中心会经手很多中暑的小动物,也会送走很多回天乏术的患者。

“狗中暑了,浇了半天水缓过来点,刚又喘上了,你快给看看吧。”李不言把狗接过来,情况不妙,连续三针急救针打下去,持续紧急供氧,护士在一旁冰敷降温,突然间法斗又开始抽搐。男人一下就急了,“你们想想办法呀,什么药好使上什么!”转过头去又骂孩子,“都是你,带着它外面傻疯,这下好了,狗没了我看你玩啥!”小男孩明显也吓着了,嘴上却还念叨着:“我要个大狗你带回个它,丑就算了还这么娇气。”

男人一点就着,上手就是一巴掌,“你个小兔崽子跟老子顶嘴!”一起来的人赶紧拉开了,把孩子护在后面,“可不敢这么打孩子呀哥”。男人喘着粗气,目眦欲裂,“你要个狗老子给你弄回来了还要怎么着?嫌狗丑,等回头治好了我就给送走!跟你说了旺财热不得,你是一点不往心里去,老子的话当耳旁风啊?嗯?”眼看着又要上手,和拦着的人又是一番撕扯,小孩被打得发愣,现在想起要哭,扯开嗓子就大哭起来,二楼寄养的狗也跟着嚎叫,宠物中心乱作一团。

“都别喊了,还怕狗不应激呀!要教育回家再教育去,小吴过来搭把手,把滞留针打进去。”李不言带着口罩,眼神冷冷的,不怒自威。郑正看着环境嘈杂,时间也到了饭点了,他拉住出来拿冰袋的护士,“你回头跟你们老大说一声,这个点了,我先带他妹妹吃饭去了,让他先忙。”护士匆匆点了点头,表示会转达。

就这样,郑正带着成蹊先走了。问她想吃什么,小姑娘说想吃披萨,郑正心想,这么热回家叫外卖吧,“要不去哥哥家边看动画片边吃,吃完咱们打会游戏?我看你哥还得有一阵呢。”成蹊欣然应允,两人手拉手往郑正家走。“没吓着吧,真是大老粗,教育孩子怎么能打呢。你哥平时不动手吧?”

“我哥最护着我了,有他在妈妈都不骂我。”李成蹊对李不言极力维护。“而且,要我说他也活该,他养了小狗又不好好养,还说小狗丑,他爸爸才生气的。”小姑娘持相反观点,郑正惊叹于她没有被暴力震住,一下子就看到了事情的本质。

“那个叔叔看着很凶,但是不像坏人,正正哥哥,人不可貌像。”嘚,反而被学生上了一课。

小李老师又举一例:“上次有一个特别漂亮的姐姐说要收养福宝,她连这一个礼拜都来看它,哥哥他们就让她把福宝带走了。我当时觉得她跟天使一样,结果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呢?”郑同学虚心求教。

“结果福宝没两天就自己跑回来了!她也没来找。又过了好久她还来要驱虫药呢。我哥哥给她指了指她身后的福宝,她立刻就傻了,让微微姐姐给骂走了。”成蹊想到这件事整个人气鼓鼓的,“她当时对福宝又亲又抱的,要是真的喜欢,怎么会连它跑走了都不找呢?我看她长那么好看,就以为是个好人,根本不是这样的。所以,这个叔叔虽然脾气不好,但人不一定坏,那是因为他真的替小狗着急。”

一番话让郑正反省,是呀,有时候大人也会被表象迷惑,外貌、财力、举止修养,但是人是社会性习得的产物,真实表露内心的往往不在这些可以修饰的东西。

回到家里,成蹊拖了鞋就去撸猫,郑正提醒她先洗手,自己拿出手机叫了外卖,想了想给宠物中心也叫了几张披萨,也不知道他们要忙到几点才能吃上饭。郑正和成蹊吃过饭,又玩了一会分手厨房,俩个人正卡在冰面炸鱼那关过不去,李不言的语音打过来了。

“我还得再盯一会,可能得麻烦你再看会孩子。”郑正想怎么每次和他打电话,他都这么累。

“行呀没问题,我俩玩得正高兴呢,你忙你的吧,别担心。你那怎么样了?披萨吃了吗?”

电话那头正有人招呼李不言去吃饭,“下呼吸机了,正输液呢,应该是救回来了,再观察一下。披萨是你定的呀?谢谢了,现在就吃。”

“那就好,啊那肯定放凉了吧,你快去吧。”成蹊也在一边喊:“哥哥你忙完了快来帮郑正哥哥打这关,他一直往冰下面滑,把我都撞下去了!”

郑正把电话拿给成蹊,兄妹二人聊了几句,电话又回到了他手上。

“郑正,谢谢你呀。”郑正的名字,谁叫都觉得很亲切,仿佛在唤他的小名,李不言第一次叫他的名字,还这么郑重地和他道谢,他一时间忘了回答。两个人就这么沉默了几秒,谁也没说话,听得微波炉“叮”的一声,李不言才说:“你们先玩吧,一会再联系。”

“那好。”郑正慌张地把电话挂了,吃咸了,有些口渴。

“好了没有呀,接着玩啦!”成蹊已经等不及了,“咦?正正哥哥,你脸怎么那么红呀,你不会也中暑了吧?”

等李不言来接的时候,已经过了九点。在郑正家的时间在小姑娘看来过得飞快,他家的小猫、游戏机、动画片,每一样都够她摆弄半天的,所以当她哥来接她的时候,她还不想回家。“看完就走。”李不言来之前两人正在看《猫儿历险记》,成蹊看得正入迷,眼睛都没离开屏幕,跟她哥讨价还价。

“也就再有二十分钟,让她看完吧。”郑正也帮腔。

李不言看了看表,同意了。郑正从小冰箱里掏出两瓶啤酒开开了,递给他一瓶。接过酒,两个人靠着岛台,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

夏天的冰啤酒是缓解一天疲劳最好的慰藉,李不言仰头喝了一大口,喉头滚动,双眸微合,额头鼻尖,下颌喉结,勾勒出一条流畅的起伏。郑正收回贪婪的目光,怕被人发现了自己的心思,也猛灌了一口,透心凉,脸却热了。

李不言侧过头,再次跟他道谢:“今天真是多谢你了,披萨多少钱我打给你吧。”被他直视着,郑正一下就慌了,他赶忙错开目光,“太客气了,不用了,你给的辅导费本来就虚高,所以我偶尔也管饭。”他遮掩似地喝着酒,离太近了,鼻腔里能闻到杂糅着消毒水味的烟草香。

“你喝酒好急呀,”李不言的目光没有移开,“郑老师太好了,家属的饭也管,那多谢了。”对方眼里狡猾的笑意逼得郑正垂下眼睛,浓密的睫毛覆上目光的躲闪,他叼着瓶口,没回应这句打趣一样的道谢,酒是不能喝太急,现在已经有些上头了。

动画片里爵士乐暂歇,玛丽猫正在眨着那双漂亮的蓝眼睛感叹:“好浪漫啊~”

飘浮的思绪如同气球一般被扎破在空中,“小蹊,你怎么还往回倒呢?这段已经演过了吧?”缓过神儿来的郑正戳穿了成蹊,也戳破了两人之间让他应付不来的气氛,毫不留情地啪得一声把灯打开,明亮的灯光刺得李不言眯起了眼睛。被发现的小姑娘老老实实地和哥哥回家了。 “正正哥哥,周末咱俩再接着玩!”

“别想了,等你考完期末再说吧。”

李成蹊背着他哥吐了吐舌头,郑正笑了,笑容对上李不言的目光又滞了滞,他莫名觉得有些尴尬,李不言倒是目不斜视,闪烁的避让反而勾起了他的嘴角,“走了啊,郑老师。”

关上门,郑正靠在门上,双手不由得捂上了口鼻,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平复了一下心情,他开始收拾,把披萨盒和垃圾扔进垃圾袋,郑正拾起空了的啤酒瓶。他握着那还带着凉意的玻璃瓶身,回想起刚才握着这个瓶子的那只手,虎口处还有不知道哪只猫留下的抓痕,已经结了痂。鬼使神差地,他低下了头,像猫吃饭前闻食物一样嗅了嗅瓶口,小麦的香气,而他要找寻的是那丝若有似无的烟味。冰凉的颈口碰上鼻尖,又触到微翘的上唇,一个激灵,郑正心虚地把瓶子扔进了回收箱里,“当啷”一声,激起心中涟漪千层。

当天晚上,郑正就做了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