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觉茶肆，两匣足金，闻溪，这些词串在一起，就没办法让人不想起曾经的经历。
谢垂珠已经过了缺钱的年纪，闻言倒是没有太大波动。
她用胳膊肘杵了下谢轻舟，小声咬耳朵：“哎，你的画，成头奖啦。也不知是哪一幅。”
谢轻舟被湿热的呼吸弄得不太自在，偏了偏头，笑道：“待会儿就知道了。你别这么说话，太近。”
谢垂珠笑吟吟地退开距离。
等邢望歌带着勾奴回来，几人缓缓行进在拥挤的街道上，一边看灯，一边欣赏窜上高空的焰火。
咚咚咚的沉闷炸响，夹杂着清脆聒噪的爆竹声，掩盖了百姓的笑闹话语。谢垂珠捂着一边耳朵，提高声调和邢望歌聊天，偶尔指向某处高悬的花灯。
他们还是到了猜灯谜的地方，跟着人流走，边走边看。谢垂珠不打算猜，但邢望歌没啥顾忌，不时摘下悬挂的红纸条，写好谜底送与忙碌的僮仆。谢轻舟也挺认真，走到哪里，红纸条便摘到哪里，一处也没落下。
……他杀疯了。
临街的茶楼上，闻溪俯瞰着熙熙攘攘的人流，手中麈尾晃啊晃，一副浊世佳公子的模样。旁边几位友人开玩笑：“灯谜今年弄得这么难，怕是问渠根本舍不得送钱。”
闻溪回过头来，眼眸弯起弧度：“怎能这么说？好些个灯谜也有你们的份，我只写了一条而已。”
“就属你这条难……”
“子悦不信邪，自个儿下去猜谜了，你们说他能不能赢？”
“既然是子悦，想必这彩头要落到他手里。哪怕猜不出问渠那条刁钻的灯谜，也能拔得头筹……”
“今年多少个？一百七？”
“是一百七十三条灯谜……”
在议论声中，闻溪再次扭头，垂眸俯视着底下来来往往的人。明亮的焰火窜上夜空，炸开漫天缤纷，随后又落进他漠然眼底。
无趣。
闻溪轻声叹息。
真无趣啊，最近都寻不见什么新乐子。
他都有些怀念逗弄谢垂珠的岁月了。
没多久，有奴仆蹬蹬蹬跑上楼来，惊异且兴奋地禀告道：“公子，有人全猜中了！”
众人皆觉惊讶，纷纷问道：“谁？果然是子悦罢？”
“这子悦，连问渠的谜题也能解。”
“等他回来，肯定要嘲笑问渠，哈哈……”
奴仆摇头，语气笃定：“回各位公子，是谢家轻舟。谢轻舟全中。”
满室寂然一瞬。众友人望向闻溪。
闻溪神色无甚变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手里的麈尾：“谢轻舟？”
“对，谢轻舟。”
他渐渐笑起来，有些无聊又有些兴味地叹息道：“谢轻舟啊……”
楼下，谢轻舟等着领取奖励。他表情拿捏得很稳，风波不惊，颇有大佬的气势。
按理说，这会儿还没到开奖的时候，但他没必要多加等待。毕竟……哪有人轻易能全部猜对啊。
谢垂珠在旁边摇头感慨：“狠还是咱哥狠，不给别人留活路，既挣了钱，又把自己的画作拿回来，改天还能卖。简直是无本万利的买卖。”
邢望歌捧哏：“论挣钱，的确还得看轻舟。”
谢轻舟听着听着哭笑不得，把木匣抱进怀里，无奈道：“好啦，今晚你们随便买，我付账。”
几个姑娘夸张欢呼。
“买，不买不是人！”
“今晚所有的糖水铺子都由轻舟公子承包！”
当然，这种乱糟糟的场合，抱着巨款实在招摇。谢轻舟决定先去临街的商行寄存一下，其他几人守在外头，等待的过程实在无聊，恰好有商贩沿街叫卖花球，样式别致得很。勾奴眼巴巴地看，邢望歌便决定过去挑拣着买。
留下个谢垂珠，百无聊赖地望着夜空绽放的焰火。
咚，咚，咚。
细碎璀璨的光屑滑落天际。
有位高大挺拔的男子停在她面前，半张脸覆盖着老虎面具。只露出笔直的鼻梁，薄而优美的唇。
谢垂珠左瞧右瞧，确定身边没有别人，她指了指自己，问：“你找我？”
男子点头，将手里的琉璃花灯递过来。
这是一盏小兔子形状的灯。粉红色，特别能诱发少女心。
谢垂珠觉得自己不能接，微笑着摆摆手。但男子坚持要送，说：“你喜欢。”
谢垂珠挑眉。
“谁说我喜欢？”
她其实已经认出了桓宴。
即便他带着面具，但这个身材，这个肤色以及嗓音……真的教人很难装傻。
桓宴憋了一会儿，解释道：“我下午挂灯的时候，看见你做的兔子灯了。”
两家是隔壁，这人爬树上房利索得很，眼睛又尖。
谢垂珠抬头望着桓大将军。许是气氛热闹喜庆，她一时间竟然不想顾虑什么，踮起脚尖，掀开了他的面具。
恰有焰火照亮天空，桓宴的脸庞晕染着喜气的红，眼瞳明亮如星辰。
“我可不要你的灯。”
谢垂珠笑得狡黠，像使了坏心眼的小狐狸，“也不吃你做的元宵。”
桓宴心虚地压低了眼睫。
他还真做元宵了，可惜卖相太丑，一煮就露馅。
谢垂珠望见邢望歌和勾奴的身影，又将面具扣回桓宴脸上，摇摇手算作道别。哪知几个稚童举着糖人嘻嘻哈哈跑过来，没注意看路，推挤着撞到谢垂珠的小腿。
她往前晃了晃，扑进桓宴怀里。
桓宴整个人都僵住了。
理智告诉他应该退开，但身体本能拒绝了这项提议。
他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感受着胸前一片温软。
谢垂珠站稳脚跟，退了两步。不知是不是灯火的缘故，她总觉得桓宴的耳朵颜色很可疑。
“……抱歉。”
桓宴回过神来，语气冷硬，“这里太乱，我先走了。”
谢垂珠没喊他。
她若有所思地望着他的背影，开始思考一个微妙的问题。
她能认出桓宴，是因为这人气势强盛，样貌又出色，且行动逻辑非常简单直白。
但桓宴为何能认出她，还过来送花灯呢？
明明蒙着脸，身段也很泯然众人。
是因为他先前瞧见了谢轻舟？
还是……
他搞尾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