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0章 洗脑灌输

一个多月前,武破虏率领破击营两万骑兵,深入荆州境内断敌粮道,一开始进行的很顺利,直到有一次,骑兵们来到一处无名的小村庄。这是一个非常普通的小农庄,土房草屋,炊烟袅袅,青壮百姓大多逃荒去了,村子里只百来人,都是老人、女人和孩子。远处望去,很宁静,也很平常。

由于荆州灾后人烟稀少,遇上人是很不容易的。因此惯例的,武破虏命令部队停止前进,并亲自带人进村打探狄军运粮情况。

面对武破虏和颜悦色地询问,村长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将附近往来的粮队说得头头是道。见老人如此配合,王五仓和程平安都很高兴,送了老人一袋粮食。

看见白花花的大米,老人激动得泪流满面,鞠躬磕头,千恩万谢,说是村里已经三天揭不开锅了。

不想就这一句话,武破虏立刻变了脸,触电一样跳起来,用吼叫的声音下令:“通令全军,准备战斗!”

面对尚书大人莫名其妙的命令,王五仓和程平安虽然不解,可依然忠实地执行了命令。

按照武破虏的指挥,破击营被分成大小两股,小股骑兵守在村前,大队人马却隐藏在三里外的小山坡后面。

几乎就在破击营做好战斗准备的同时,五万狼军骑兵蜂拥而来……

经过一场浴血厮杀,因为破击营准备充分,小股诱敌,大队伏击,成功击退了一倍多的狄军骑兵。可是,损失依然巨大,整整四千三百多名破击营骑兵战死在这里。

折损四分之一,这还是占了先手的结果,如果没有提前准备,全军覆没都是可能的。

于是,将领们都对尚书大人洞察先机感佩万分,而在这时,武破虏却一语道出了玄机——炊烟!

全村三天揭不开锅,为何家家户户都有炊烟?——答案是,这不是炊烟,而是向附近狄军示警的信号!

村里的百姓,是狄军的耳目!——也是暴露了我军位置,间接导致四千多袍泽战死的元凶!

真相大白后,这些“阎罗章”麾下的杀神猛鬼怒发欲狂,纷纷要求屠村为死去的兄弟报仇。

村长跪地痛哭,苦苦哀求:“鞑靼老爷逼我们的,若不烧烟示警,他们也要屠村!——村里都是老弱妇孺,军爷您开恩呐!”

“你们的命是命,老子四千兄弟就白死了么?——饶你不得!”暴怒的程平安拔刀欲杀,却被武破虏喝住。

“住手!——传我将令,放过这里的百姓,留下五百石粮食。老人家,你们好自为之吧!——我们走!”

虽然万般不愿,可令出如山,龙骧军法纪之森严、刑罚之残忍,堪称天下之最,骑兵们也只好就此罢休,留下粮食,在全村百姓的跪拜叩谢中绝尘而去。

这样做的结果是,再也没有百姓为狄军通风报信,从而使武破虏的敌后行动达成了首要条件。

军略院的题目很简单:分析兵部尚书武破虏此举的深层涵义,以及百姓由敌视转为配合的实际原因。

于是,也就有了学员们“以德为怀,义释百姓”这样的答案。——二瞎子自己也是这么想的。

可是,却被军略院长评价为——“大错特错!”

面对上百双疑惑的眼睛,武若梅指点一名女学员说道:“兰儿!——你是唯一及格的人,你来说!”

“是……院长!”女学员怯怯起立,声音止不住颤抖。

这个名叫兰儿的少女,长得十分清秀美丽,大大的眼睛闪着宝石般的光彩,一看就是个极聪明伶俐的姑娘。

二瞎子偷眼去看楚王,见他意定神闲,显然早就知道答案。这更加激发了他的好奇心,不由打起了精神,要听那姑娘有何高见。

兰儿有些彷徨地左右望望,颤抖抖地道:“武大人此举,既为肃敌耳目,更为四千牺牲的战士报了血仇!”

“什么意思?”

“她在说什么?”

“不明白么?哼……我来告诉你们!”

学员们交头接耳,武若梅顺势接过口去,兰儿赶紧坐了下来,场面登时一静,全都望着讲台。

“狄军被炊烟引来,却被楚军伏兵击败,试问诸位,鞑靼老爷们会怎么想?技不如人,心服口服?不不不!他们只会想一件事,那就是为何中计的楚军有了准备呢?答案只有一个——定是村里的泥腿子们出卖了我们!故意放假信号,诱我们中伏!对!一定就是这样!”

“证据就是……”武若梅说着眯起蓝眸,竟绽射出一抹凶光,“五百石粮食!——诸位,你们想,狄军战败,事后定会查访此事,见了粮食,就是通敌卖国的铁证!哼哼哼……他们会放过这些百姓吗?这些人……死定了!武大人留下粮食,不是接济他们,恰恰相反,而是陷害他们!这根本就是借刀杀人的毒计,借狄兵之手屠村,不担恶名,却同样为死去的将士报仇!”

这一番话,只把满堂的学员震得目瞪口呆,二瞎子也傻眼了。细细想来,果真如此,这也太……太毒了!

“不止如此,武大人此计可谓一石二鸟,既杀百姓,也算计鞑子。”武若梅显然对这样震慑性发言感到满意,言辞间愈发犀利:“同学们,你们都应该知道,炊烟不是狼烟,烧不高,见不远,因此左近必有接应之人将消息一站站传递出去。所以,村里百姓烧烟示警,这件事是瞒不住的,一定会传到别的地方去。”

“你们有没有想过,附近乃至整个荆州的百姓听闻此事,他们又会作何感想?——烧烟示警,楚军送粮食,狄军亮屠刀,明明已经按照鞑靼老爷的吩咐办事,却依然落得屠村灭户的下场,哼哼哼……他们还敢烧烟么?”

“所以,不是感恩戴德,也不是顺从大义,而是害怕!——他们怕烧烟引来狄军,而狄军却打不过楚军,到最后反落得被狄军屠村的下场!这,才是荆州百姓由敌视转为配合的真正原因!”

武若梅特意拉长声调,“以上——就是兰儿同学写出来的答案!”

呼啦一下,所有人一起看向兰儿,目光中满是惊讶和敬佩,兰儿慌张地低下头,小脸通红,不敢作声。

“啪啪啪……”

慢节奏的掌声自后排响起,学员们闻声回头,这才发现竟是楚王坐在后面——他站起身,边鼓掌边走来。

学员们慌忙起立,座椅挪动的嘎嘎声响成一片,齐刷刷拜下去:“参见大王!”

武若梅躬身后退,刘枫踱着步子走到讲台前,双手扶案,扫视全场,“武院长刚才的分析,都听明白了?”

“是!大王!”

“你们,都是楚国未来的军官,国家的兴衰、战争的胜负、士兵的生死,就掌握在你们手里。给我记住!世上只有两种军人,活的胜利者,死的失败者,来自敌人的赞美只会换来家乡的唾弃——你们必须学会割舍!战争不需要仁慈,不需要名誉,更不需要廉耻,这些是拖累!是负担!是毒药!统统扔掉!本王只有一个要求:永远比你的敌人更凶残!更阴险!更狠毒!——现在,本王未来的将军们,回答我,军官的最高使命,是什么!?”

“带胜利回国!带士兵回家!”教室内轰然响应,回音震耳。

“下一次……”刘枫接过成绩单,轻轻举起,一点点撕碎,“我期待你们新的答案!”随手一撒,纷飞如梦。

“谨遵大王教诲!”

离开主楼,走在学院花园的幽僻小径上,二瞎子还陷在震惊中没有回过味儿来,思考着这样的教育方式,这样的思想灌输,究竟会培养出怎样的军官,继而又会带出怎样的军队?

刘枫忽然好兴致地向他分说起来:“毫无疑问,军略院的课程涵盖了各种韬略,学员们学习步、骑指挥艺术;学习如何更高效合理地挖掘壕沟、布置防线、组织士兵摆布各种阵型;学习大兵团协同作战和大规模后勤统筹;学习如何掌握士兵心理,揣摩敌方意图。相比天下其余几大势力,楚国已由下而上,打破了贵族领兵制的桎梏,在军队职业化的道路上迈出了第一步。——从今往后,我们不必将希望寄托在勋贵子弟中诞生某个天才统帅,坚实的中层军官队伍足以撑起整个军队的脊梁!”

“可是这还只是基础!真正重要的,是人,是人的思想,是对战争的深刻理解!这才是军略院的最高宗旨——楚国不需要纸上谈兵的理论家,不需要堪为师表的道德家,她要的,是一群只知道追求胜利,不择手段,没有廉耻的毒蛇与恶狼!”

前面的一大堆话,二瞎子听不太懂,可最后一句他听得格外明白,不禁打了一个透心寒颤——这样的军官,这样的军队,太可怕了!

刘枫忽然开口问道:“那个兰儿,你怎么看?”

“回殿下,够聪明,也够狠毒!——远非寻常女子可比!”二瞎子的回答是深刻的。他眼睛小,眼光却毒,丝毫不受兰儿柔弱外表的影响,只通过最本质的东西作出判断。

“从今天起,你就做军略院的侦查科教师,教授伪装、刺探、情报传递……”刘枫停下步子,却没有回头,“替我盯紧这个兰儿,她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我要最详细的汇报。”

“是!殿下!”

二瞎子终于明白,今天叫他入宫,带他到军略院,甚至让他听课,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个“兰儿”——她,究竟是什么人?竟值得楚王费那么大劲儿?

越想越迷糊,也越想越凶险,二瞎子的神色渐渐凝重起来。

刘枫忽然一笑,“你不要紧张,这只是普通的监视任务,不动刀子,也没有危险。——我知道,你重伤初愈,按规矩有一个月的假,可我还是夺情起复专挑了你,可知为何?”

“属下不知,请殿下明示!”

二瞎子正摸不着头脑,刘枫转过身,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石博、铁大勇、金黔……他们留下的儿女,都在这里,替我照顾好他们!”

“是……殿下!”

二瞎子噗通跪下,哽咽着磕下头去,再抬起时,楚王已走得远了,徒留一道泪水模糊的背影,深沉如海,伟岸如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