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聚众赌斗

面对如此烂局,摸不着头脑的不止陈霖华一个。端坐马上,悠然观看绿营火并的刘枫,也同样是一头雾水。

这支部队不是他计划中的内应,他根本就不需要内应。这一战,他动用了最后的王牌——清风寨的密道。

由于内部出了叛徒,刘枫十分担心清风寨直通山外的密道也会随之泄露,因此他早已做好了充分的准备。

将密道填埋封闭,这不是他一贯的风格。他习惯将不利因素转化为杀敌的助力。因此,他每隔一段距离,就在地下埋下一只大水缸,派了兵士二十四小时分段监听,同时又挖开了聚宝坑地下的矿道,将其与密道相连,一旦狄军进入地道,他就掘开聚宝坑的地下水,引泉灌入密道,将来敌全部淹死。

此计成本很低,因为这条密道在挖建的时候,本就是矿道的一部分,相隔不过丈许,稍一挖掘立刻就通了,密道的走势又是两头高,中间低,前后长达三里,这一灌水,少说淹死他千把精锐,可以说是十分的划算。

可惜内奸似乎并没有将这条密道透露出去,刘枫后来一想,倒也不奇怪了,当时内奸本人也在清风寨内,一旦寨破,玉石俱焚,他非但捞不到好处,反而容易殃及池鱼,把自己也搭进去,等到他随军撤往卧龙岗时,一路前呼后拥,他已不便再传讯出去了。

后来随着战事发展,此计便行搁置,直到传来后方来敌的消息,刘枫又动起了脑筋。

夜袭前营,最大的目的,当然是将罗三叔的四千铁骑送出山去,这是为了大计考虑,数月之后方可见效。而另一个目的,就是打开被前营封住的地道口,并用废墟进行伪装,为的则是今日一战。

他将手边的18000名步兵全部藏进了矿山地下,并用屠杀的战俘死尸封住洞口,如果陈霖华大胆挖开死尸,他就会发现,里面也是牢牢封住的,而且堆撒了大量的石灰粉,那是为了防止万一引发瘟疫祸及伏兵。

此后,他在地下苦等一天一夜,待敌主力远去,守军防备松懈,这才兵分两路,从地道口的两端同时杀出,分别攻取清风寨和狄军后营,使敌措手不及,首尾不得相顾,果然将守军杀得大败,一举奠定胜局。

所以说,陈霖华完全猜错了,红巾军不是天上掉下来的,而是地里钻出来的。

负责攻击清风寨的是大将吴越戈的奋威营,以及马啸东率领的忠义营,共计7000人。剩下黑狼的忠武营和章中奇的射声营则跟随刘枫攻击狄军后营,这路人马总计11000人。虽然人数较多,可其中有近8000名弓弩手,攻坚能力反而弱于前者,因此刘枫亲自坐镇于此。

清风寨一路进展顺利,攻敌不备,取得辉煌胜利。刘枫这边更是吉星高照,半路打援,一举逼降敌军主力,可攻到后营寨前,却发生了意外情况。

尚未展开进攻,敌寨内部就已经打的不可开交,两边都是身穿绿营号衣的汉军人马,彼此杀的是难解难分,一时倒把刘枫给搞糊涂了。

虽然情况不明,可如此战机却不容错过。刘枫当即率军攻破寨门,任由两边自相残杀,他只管纵兵放火,将满营的粮草辎重焚烧一空,随后便兴致勃勃地观看这两伙绿油油的兄弟打的死去活来。

“主公……哦不,殿下,咱就这么光看着?”霍彪探头过来小心翼翼地问,手中染血的白龙戟晃来晃去,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刘枫笑了笑,“不急,且看看再说,不是打得挺精彩么?”他已看出些门道,两边虽然都穿着绿营军的号衣,可其中进攻的一方,全都臂缠白布,想必这就是辨识敌我的记号了。

霍彪缩回脑袋,目光透着失望,喃喃道:“真没劲,方才没砍几个就投降了,这回倒好,他们打着咱看着……这叫什么事儿啊?”

孔云板着脸喝斥道:“休得胡说!你就知道蛮干,也不动动脑子,有便宜不会捞,何苦增加伤亡?”

霍彪伸了伸舌头,耷拉下脑袋不敢吱声了。五大三粗的汉子,却像个挨了骂的孩子似的,显得十分滑稽。众人皆知他最怕这个师兄兼大舅子,见此一幕,不由一起哄笑起来。

刘枫也不禁莞尔,身边的黑狼忽然伸手一指,说道:“殿下您看,那员将领身材矮小,功夫倒是不错啊!”

众人一起望去,只见一名头包绿巾,身穿绿营号衣,外批一件半身铁扎甲的矮个子武将,正挥舞两支短枪,冲在队伍的最前面。手中双枪攻守兼备,进退有度,重重枪影如银蛇乱舞,一连十多人在眼花缭乱中着枪落马,手臂上的白布彻底染成了血红色,真真是当者披靡,锐不可当。

刘枫笑道:“我早瞧见啦,虽是双枪合璧,走的却和银枪杨胜飞是同一个路子,以轻盈灵动为主,以速见长,虚招里暗藏杀着,让人防不胜防,不错!确实不错!”

这里都是武艺高强之辈,眼光也自不俗,越看越是惊叹,纷纷点起头来。

在这员双枪将的带领下,白袖一方越战越勇,高声呐喊,步步推进,一个个全都杀红了眼,对环伺在侧、虎视眈眈的红巾军视而不见,似乎根本不在乎似的。而守的一方却是心有顾忌,发现红巾军将他们一起合围,军心立刻浮动起来,渐渐支持不住了。

这时,那员双枪将迎面遭遇一员大刀黑甲的雄壮武将,两边宛如仇人相见,同时怒吼,玩儿命般恶斗起来。

两人武艺皆强,一番拼斗,刀风四溢,枪影漫天,两丈内站不得人,双方部属尽皆后退,加之地形所限,全都动不得手,渐渐演变成了单挑的局面。

孔云指着刀将冷哼道:“他就是王盛光!”

刘枫抚掌笑道:“好啦!胜败输赢,就看他俩谁得手喽!”

话音未落,霍彪突然大吼一声,刘枫听了险些喷出血来——“开赌!老子压双枪赢!”

军中苦闷,当兵的厮杀汉一好酒二好色,三就是好赌,他这一嗓子出去,军官们顿时炸开了锅:

“老子压二十贯!使刀的!”

“双枪五十贯!”

“奶奶的熊,要钱没有,鞑子的耳朵倒有十只,全压双枪!谁有种便赢了去!”

………

霍彪眉开眼笑,沾了戟上的血迹,在手掌上记录起来,嘴里怪声吆喝:“买定离手!买大赚大,买小赚小,多买多赚!”

不一时,众人全都下了赌注,就连刘枫也心痒买了二十贯双枪赢,算是凑个趣儿。在切身利益的驱使下,大伙儿观战的热情愈发高涨,纷纷呐喊起来:

“戳!戳死他!”

“砍呐!你倒是砍呐!哎呀,你长没长眼睛?往哪儿砍呢……”

“对对!再来一下!再来一下!再来……哎呀!”

这边聚众豪赌,群情激昂,声势何等浩大,对面二将相斗甚急,却也听在耳里,敢情被人当成了蟋蟀来斗,无不气炸胸肺,直欲喷血,却又苦于强敌当前,无暇旁顾,只得摒除杂念,专心对敌,偏生两人的功夫又在伯仲之间,五十余合不分胜负,竟是没完没了起来。

赌徒们渐渐没了耐心,一个个捋袖挽袍,恨不得自己上了。躲在最边上的章中奇也压了注,心中不胜焦躁,忽然有了主意,他悄悄往箭壶里一摸,已取了一支鸣镝在手,搭上弓弦仰天就射。

一声刺耳尖啸直冲天际,二将各自专心拼斗,怎奈这声尖啸来的突兀,全都吓了一跳,这时就显出不同来,双枪将只是一惊,却无甚惧意,而王盛光却是吓得肝胆欲裂,忍不住扭头看了一眼。

高手相拼岂容分心?就看了这一眼,便误了他性命。双枪将抓住战机大喝一声,双枪一挺,在他胸前刺了两个透明窟窿,王盛光大声惨叫,甩飞了大刀倒撞下马,摔在地上抽搐扑腾了几下,含恨毙命,至死犹不闭眼,直勾勾地怒视着远处的章中奇。

章中奇冷然一笑,向霍彪一伸手掌,“赔钱!”笑犹未止,钱也没收到,却被一大群暴怒的赌徒拖下马来,“你丫的使诈!害老子输钱,揍他!”这回却是轮到他长声惨叫。而托他福赌赢了钱的人,尽顾着向霍彪讨账,谁也不来帮他,任由他被暴打痛揍,下场十分凄惨。

这边胜负一分,防守方主将身亡,全军再无斗志,尽数弃刀于地,束手就擒,兵刃落地的乒乓声响成一片。胜利一方却也好不到哪儿去,纷纷转身面向红巾军,手中的兵刃愈发攥紧。

双枪将也回过头来,瞪视远处的刘枫,目光中既有愤怒,也有鄙夷,更多的则是不甘。

刘枫嘴角一扯,冷笑中把手臂轻轻一挥,方才还嘻嘻闹闹的红巾军,瞬间一肃,凶悍凌厉的杀气喷薄而出,前排长枪直刺如林,后排箭簇密若繁星,齐齐踏前一步,发出一声震撼人心的齐响,此后再无一丝声息。

乌合之众霎那间变成了精锐之师,这般龙蛇剧变,落在双枪将的眼中,不禁浑身一颤,心中顿起惊涛骇浪,再不复方才的轻蔑与不甘。

他叹息一声,将双枪倒插在地上,空着双手向刘枫走来。随着他一步步走近,绷紧弓弦的嘎嘎声此起彼伏,令人揪心丧胆。可他却丝毫不惧,坦然行至刘枫马前,挺直腰杆,抱拳道:“忠勇军代军主江梦岚,见过红巾军刘大帅!”

包括刘枫在内,众将无不倒抽一口凉气。方才远看还没发现,此刻走得近了,听她说话,语音清脆明亮,身材矫健婀娜,分明就是一名年轻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