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夕玦缓缓步入枯荣轩,走到花园中,就看见月缘手里抓着一把石子,一个接一个向水里打去,力道不轻不重,刚好能让一尾银白色的鲤鱼翻个身。下一个石子来的时候,鲤鱼又被迫翻回来,如此循环往复。明夕玦不由笑道:“它哪里惹了你,让你这样折腾它?”

月缘右手一合,转身面对着明夕玦,颇为无奈地说:“我拥有缘分这一强大能力,却失去了修行任何术法的可能,根骨体质也永远提升不上去,眼下修行又遇上瓶颈,实在无聊透顶。”

他是三千神魔之一的残魂,不受天道威压束缚,纵然修为不过区区真仙,也不会像妖族强者一般,对东皇有本能的畏惧。月缘连罗睺都敢算计,还做得不错,可见他心智胆识都极佳,这样与明夕玦说话也不奇怪。

明夕玦静静看着清澈的池水,沉默片刻,方问:“罗睺可有告诉过你,关于祖巫殿的事情?”

“怎么可能?”月缘耸了耸肩,“就算不用到我的能力,罗睺也照样能做完他想做的事情,在他眼中,我不过是一个挺不错的乐子,一个还行的观察对象,偶尔无聊的时候看我自作聪明,如何背地里算计他,权当打发时间……东皇陛下,难不成您真以为,他会将我放在眼里不成?”

“我从没认为他会将你放在眼里,但我同样知道,他也不会觉得祖巫殿是什么需要忌讳的地方。”明夕玦缓缓道。

月缘面露惊诧之色,他深深地看了明夕玦一眼,感触颇深:“倘若罗睺知道这句话,定会将你引为知己,不过,如果你实力与他相若,估计他就得把你当做对手了。”

明夕玦微微挑眉,暗想月缘能在罗睺手下活这么多年不是没有道理的,正因为如此,明夕玦相信,罗睺一定告诉过月缘什么。

心思缜密的罗睺在与明夕玦做交易的时候,就将一切安排得妥妥当当,所以从某种方面来讲,明夕玦并不是来询问月缘,而是兑现罗睺事先的承诺,所以他用很笃定的语气说:“罗睺的言辞中一定透露过祖巫殿的线索,所以,你不必刻意瞒着我。”

“真是伤脑筋。”月缘叹了一口气,不着痕迹打量明夕玦,发现他没有生气的迹象,这才回答道,“不过这件事情实在太过骇人听闻,我实在不想说,而且我也奉劝你千万别仗着自己很强,就单枪匹马去闯祖巫殿,事实上,就算妖族大军全部开拔过去,估计也就是一个死字。”

明夕玦知道,月缘的实力再怎么低微,也是亲眼见过开天的生灵,如果月缘不是资质受限,又能力太强被天道所忌,现在定是洪荒大能。眼下他们两个坐在同一条船上,如果自己出事,月缘也活不了,所以对月缘的言论,明夕玦信了七分,却无比坚定地说:“我想知道祖巫殿的情况。”

月缘实在扛不住,无奈举白旗投降:“好吧好吧,我说就是了,但我们可得约法三章,无论我说什么,你都得保证我的人身安全啊!”

明夕玦点头,“你说,我听着。”

月缘硬着头皮道:“盘古被天道所忌,身化万物,他早知有自己这一天,也无怨无悔,但心中却有一丝遗憾,毕竟他无法看到新的世界,终成执念。是以他将自己的一部分意识分离出来,只为补完这个遗憾。”

说完,他小心翼翼地打量明夕玦,就怕这位超级强者出什么岔子。这么多年下来,月缘早就了解洪荒生灵对盘古是何等崇拜,所以他不确定,自己这一段话到底会造成什么效果。

明夕玦心中巨震,表情也有点绷不住,他刚说了几个字,就发现自己的语气实在高昂激动得不像话,这才深吸一口气,努力使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恢复镇定,声音却越发冰冷:“你可确定?”

“这些都是罗睺的推测。”明夕玦不自觉透出来的威压实在过于庞大,让月缘差点喘不过起来,纵然此刻明夕玦意识到自己的失误,将气势收敛得极为完美,月缘却还是有些惧怕。只见他咽了口唾沫,才道,“我给你看我的记忆。”

说罢,他右手按住自己的太阳穴,缓缓抽出一根银色的丝线,明夕玦布下重重结界,确保万无一失之后,方轻轻点头,示意月缘将记忆给自己。

下一刻,他就出现在月缘的记忆中。

罗睺百无聊赖地坐在树上,随意射出几道气劲,不幸飞过这片区域的鸟儿就遭了秧。明夕玦看见这个熟悉的姿势,不由觉得世事真奇妙,无论月缘多讨厌罗睺,但他却不自觉地学到了罗睺的很多习惯,也受罗睺影响极深。

“自己”缓缓走到树下,便听见罗睺略带玩味的声音响起:“我今天去祖巫殿转了一圈,也就是凶煞之气浓厚一点,被几个皮糙肉厚的大块头守着,实在没什么意思。”

但你这种语气,分明是遇到什么好玩的事情了吧?

月缘很清楚罗睺的恶趣味,所以他以一种自认为绝对谦卑的姿态与语气说:“这种事情,罗睺大人无需向我一个小人物汇报。”

罗睺摸摸下巴,似乎压根就没听见月缘的话,只是自顾自地说:“不过,祖巫殿最深处有好东西,如果我贸然进去,绝对会惊动十二祖巫……我真没想到……实在是太有意思了!”

他最后两句话说得非常含糊,却也透露出一个让人震惊到极点的消息,所以月缘很是惊讶地抬头,忍不住问:“除天道外,这世上还有能让您忌惮的东西?”

“这个世界的确没有,但混沌之中还是有的。”罗睺漫不经心道,“我猜,那大概是盘古的一部分魂魄,以及不甘所凝成的执念吧?”

月缘被这个答案彻底惊住,大脑一片空白,都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过了好半天,他才结结巴巴地说:“您在开玩笑吗?”

下一秒,他就被罗睺冰冷的眼神给吓到,不过罗睺却立马换上一副对什么都不在意的表情,随意摆摆手,不无惋惜道:“盘古与我们三千神魔最后一战的时候,动作的确有点凝滞,不过当时的我们都被他压倒性的强大所吓到,根本来不及想这件事情,否则说不定能反败为胜呢?”

“但……”

“盘古的实力强大到你无法想象的地步,对他来说,出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天道必须确保他顺利开天,绝不会在最后一场大战中耍手段,所以只可能是他自己的问题。”

罗睺用一种“不懂就别乱问,省得暴露你无知”的眼神望着月缘,大概是心情好,他倒破天荒地解释个几句,“以盘古那善良又固执的性子,就算被天道算计死,只要说要是为了苍生而牺牲,他便不会有丝毫后悔,所以祖巫殿保存得绝对不可能是盘古的怨念。我想,盘古大概是觉得自己开辟、创造的世界,自己却不能亲眼所见,有些遗憾与不甘吧?这种情绪勉强能算负面的,所以能将祖巫殿的凶煞之气强化到可怕的地步,如果真是怨气,十二祖巫第一个就要被吞噬,怎么可能活下来?说起来,十二祖巫作为这些东西的镇守者,估计也得了什么好处。站在祖巫殿最深处门槛边的时候,我就发现,只要我踏入一步,就会被十二祖巫察觉。万一十二都天神煞大阵召唤出来的盘古真身能与那个意识融合,再打起来,我岂不是亏大了?”

月缘冷汗涔涔,想要反驳罗睺的话,却不得不悲哀地承认,罗睺说得很有道理。

那是他无法触及的领域,也是“小说”中从未写过的事情,但这数不尽的未知领域,才组成了真正的洪荒。

住到天庭后,月缘更是坚定了这种想法,没接触之前,他脑子里的妖皇帝俊与东皇太一形象挺空洞的,总结起来就是小心眼和好骗,毕竟小说里将他们写得很NPC化,要么追杀主角,要么就是无条件给主角让路之类,但见到本尊之后……洪荒中,资质不说决定一切,也划分了三六九等,你穿成普通动物,几乎没有见到妖皇东皇的机会;若穿成洪荒异种就会被天道威压影响,永远臣服妖皇东皇,除非你拥有女娲、镇元子、红云等大能的机缘,转为修道,到了大罗金仙的境界,又拥有足够强的法宝,才能勉强与他们称一声道友;如果你穿成巫族,那就要被严酷的等级关系主导,而且永远胜不过十二祖巫;如果你穿成重要人物,天道会在一开始就劈死你的灵魂,省得出什么岔子。

所以说,理想很美好,现实很残酷,不努力的人就算换一个世界,也照样无所成就。穿越,真没什么了不起,还是要看自己努力。

明夕玦没理会月缘百转千回的心思,从记忆中离开后,他便在深思。

罗睺的推测应该不会有错,拥有复活一次的机会,应该就是盘古给予十二祖巫的补偿,但……盘古的魂魄与执念?这可真是棘手啊!如果自己自爆混沌钟,是否能毁灭祖巫殿?

这么重大的事情,明夕玦必须与帝俊谈谈,所以他对月缘说:“既然你将如此重要的信息都坦言相告,作为回报,我也告诉你一件事。”

月缘为缓和气氛,便打趣道:“什么事情?妖族夺回大地,将巫族逼回洪荒南方,还有妖皇与月神的婚礼,这都是挺多年前的事情了,难道妖族最近又会发生什么大事不成?还是说,你红鸾星动了?如果真是这样,我可要恭喜你,也不知是哪家……”

“不,我只是想告诉你,你可以制作一个身化外身,将特殊能力转移给他。灵魂属于你,能力属于他,这样就不会被天道所忌,前提是,你舍得。”明夕玦毫不犹豫打断了月缘越来越发散的话语,回答道,“如果成功了,你便可光明正大地行走于世界,不需要遮遮掩掩,躲躲藏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