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泽退下后,明夕玦亦道:“大哥,我先走了。”

“等等——”帝俊抬起头,直视明夕玦,声音没有一丝起伏。但熟悉他的存在都知道,这位妖皇已处在暴怒的边缘,只不过再强压怒气而已。

果然,下一秒,帝俊的声音便抬高了八度,周围的空气都炽热起来:“伤成这个样子,你还打算去找月缘,再一路破开罗睺设下的重重结界,去寻找祖巫殿的线索?”

“这……”明夕玦与帝俊对视几秒,最后无奈败下阵来,“好吧,我先去修炼!”

帝俊纠正:“是修养,不是修炼!”

对于彼此的实力,他们心中都有数,帝俊自然知道,明夕玦能对付七个祖巫就顶天了。无论他怎么修炼,也不会在三千年内就剽悍到只用七成实力,还能面对十个祖巫以及巅峰大巫的围攻。明夕玦能拥有如此辉煌的战果,绝对燃烧了源力,从战斗持续的时间来估算,明夕玦少说烧掉了将近百万年的修为,不仅如此,在整个过程中,明夕玦所承受的痛苦,不比被他施加酷刑的天吴与翕兹好。

帝俊猜到明夕玦做了什么,但他是妖族之皇,所以他必须选择对妖族最有利的方式,还不能露半分痕迹,否则军心就会动摇。之所以提前撤退,而不选择乘胜追击,这个原因也占了很大比重,谁料明夕玦装作没事一样,还跟着他来听接下来的战局部署,这才让帝俊更不高兴了。

你当我不知道燃烧源力的后遗症吗?明明伤成这样,还要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并且硬撑着听完战局部署,现在更异想天开地要直接闯罗睺的洞府?你想死就直说,不要拐弯抹角自残!

明夕玦自知理亏,却又不好说出自己拥有葬月枪的枪魂,只要找到罗睺的洞府,破开结界就不成问题的事情。面对盛怒的帝俊,明夕玦敷衍了几句,就找了个机会开溜。

他也知道自己颇为焦躁,但没有任何穿越者敢说自己不忌惮十二都天神煞大阵,当然,穿成盘古、罗睺、鸿钧三位的除外。何况女娲造人估计也就是这段时间,等人族诞生,情况对妖族更不妙……果然,还是应该早点弄爆祖巫殿吧?

明夕玦走在路上,不住盘算如何寻找罗睺洞府所在,一时有些没注意周围环境。等他回神来就感知到一个熟悉的气息,不由滞了一秒,心中暗暗叫苦。他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向前走去,步伐却越来越快,身影也渐渐模糊,气息更是越发微弱。

看见明夕玦这些小动作,羲和咬牙,怒道:“太一,你给我站住!”

明夕玦无奈转过身,问:“什么事?”

“我想知道,帝俊到底是怎么了?”羲和一路小跑,最后站在明夕玦面前,她深吸一口气,收敛怒容,眼中满是担心,“他还没成为妖皇的时候就开始刻意避着我,后来更对我视而不见,要不是天底下唯有你我属性相同,他也不会请我过来,纵然如此,他的眼神也像在看一个陌生人,语气也冰冷得可怕……这实在是太反常了!”

明夕玦不知该如何回答。

从理智的角度考虑,他应该从羲和这边入手,彻底斩断羲和与帝俊的羁绊。但从感情的角度来说,他又有些不忍,因为他知道,自己认为最好的选择,恰恰是帝俊最不愿,也会给他们造成最大痛苦的那一种。

帝俊与羲和至今仍旧深深相爱,时间空间的距离以及帝俊刻意的冷淡疏离,不仅没有冲淡这份爱意,反倒让爱情在苦涩的思念中升华,变得更加甘醇浓厚,拆散他们,无疑是一件非常残忍的事情。

但是,为了那千分之一,能让帝俊活下来的可能,明夕玦也必须试一试!

只见他抬起头,冷冷对羲和道:“妖族之后的位置,真有这么重要么?”

羲和睁大眼睛,脸上满是惊讶之色:“太一,你在说什么?”

“我说,妖族之后的位置竟有这么重要,值得你这般死缠烂打?”明夕玦面无表情地说,“羲和,看在我们同样诞生于太阳星的份上,我给你留了一点面子,你走吧!”

听见明夕玦的话,羲和当场怒了:“太一,有什么事情你就说清楚,犯得着这样羞辱我吗?”

明夕玦挑眉,居高临下地看着羲和,字里行间满是嘲讽的意味:“大哥看在同样诞生太阳星的份上,对你照拂一二,谁料你竟会错意,还动了不该有的心思?羲和,若你一味纠缠下去,别怪我不给你面子了!”

“太一,你胡说什么!”羲和气得浑身发抖,她狠狠地掐了自己大腿一把,差点疼出眼泪,才发现眼前的一切都不是梦,太一真对她说出如此残忍绝情的话。

不,这一定是梦,而且是坏到不能再坏的噩梦,否则一直视她为亲姐姐,对她极好的太一为何会变得如此冷酷凉薄,竟不分是非地糟蹋她的名声,污蔑她的真心,扭曲她的用意?她知道帝俊与太一被数不清的女性妖怪崇拜着、爱慕着、景仰着,不要说妖后,只要能得到他们的垂怜,许多女妖便会觉得一生无憾,但这绝对不包括她羲和!她喜欢得是帝俊本身,绝不是妖皇这个无比显赫的身份!

想到这里,羲和微微眯起眼,觉得很不对劲。

太一的态度,微妙也转变得太生硬了一点,明明刚刚与她打招呼的时候,还没有这么恶劣,难道说……明夕玦敏锐地察觉到羲和的怀疑,便立刻扬起右手,冷冷道:“羲和,你真以为代我操控了一次周天星斗大阵,就能挟恩求报么?如果你再对大哥纠缠不休,休怪我不留情面!”

羲和沉下脸,语气也变得无比冰冷:“不劳东皇陛下多费功夫,我这就离开天庭,绝不回来!”

说吧,她利落地转身,气冲冲地离开。

待她的身影彻底消失后,明夕玦才放下手,轻声道:“大哥,我把羲和骂走了。”

与他略带失落的表情相比,帝俊平静地令人害怕,只见他轻轻点头,说:“你做得很好。”

“大哥若是像表面这样放得开,又岂会一直拖拖拉拉,犹豫不决?”明夕玦毫不留情道,“尽管巫族元气大伤,难以恢复,妖族又重新占据上风,以后也会更加兴旺发达,但阴阳二气不调,导致妖族气运没有完全镇压,终究不是上策。这一点,大哥你应该比我更加清楚才是。”

帝俊轻叹一声,方道:“我知道。”

明夕玦清楚帝俊心中的煎熬,这位妖族至尊心口有一个伤疤,永远泊泊地淌着鲜血,从不曾愈合过。但他也知道,今天必须说清楚利害关系,决不能让帝俊再拖延下去。再说了,眼下帝俊忙着妖族的复仇与复兴,无暇顾及儿女情长,正是趁热打铁的好时机,所以他似乎没看到帝俊有些疲惫的神情,继续残忍地揭露事实:“这三千年来,妖族经历了太多的苦难与失去,大家都萎靡不振,觉得前路茫然。如果大哥宣布自己的婚事,定会让大家关注的中心转移,借此从迷茫之中走出来,以一种更好的状态面对未来。”

帝俊不得不承认,明夕玦每一句话都说得非常有道理,却也像尖锐的钢针一般,直直戳到他心头。

妖族大部分是野兽所化,内心总有一丝兽性未驯,所以明夕玦宁愿燃烧源力牵制巫族强者,也要让帝俊一口气灭掉大部分巫,帝俊也不敢让妖怪们一拥而上,对巫族动手。这不仅是为了更有效的控制局势,也是为了防止妖族兽性的激发,酿成不可不好的后果,何况复仇本来就是最容易让人空虚扭曲的东西,帝俊可不希望自己的族人成这样。

他们做得的确很好,却也导致妖族狂欢是狂欢了,却立马陷入一种茫然的状态中,总觉得心中空落落的,就更别提亲人被杀了的妖,总有一团力气打在棉花上的感觉。这种时候,帝俊必须拿一件事情出来转移大家的注意力,婚礼显然是个极好的选择,更别提常羲是帝俊天定的妻子,唯有娶了她,妖族气运才算彻底被镇压住。

从理性的角度考虑,明夕玦这个提议有百利而无一害,常羲也定不会拒绝。毕竟天道就是看个名分,不要求有夫妻之实,反正洪荒生孩子的方法多种多样,常羲想保留元阴之身修道完全没问题。这对常羲来说,简直就是天上掉一个强有力的后盾与外援,何况无论从男性还是女性的角度来说,帝俊都很难被挑出毛病,不是么?

察觉到帝俊似乎有所动摇,明夕玦又道:“羲和刚才不过一时气话,我想,她绝对是一冲出去就后悔了。这些伤害她的话,都是我说得,以她对你的爱意,定会犹豫要不要放下骄傲,来找你要一个答案……”

“我知道了。”帝俊打断了明夕玦的话,淡淡道,“明日大军开拔,前往地面重占土地,并净化怨气,我定是要誓师的,到时候……”

他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终究没有多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