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洪荒,也只有鼎盛时期的妖族才拥有如此大的手笔。”

这是明夕玦见到天庭时,脑中唯一的感想。

天庭尚未竣工,但目前建好的地方已经覆盖了七分之一的天界,更别说还有外围一大堆建筑,按照帝俊与白泽的打算,天庭应该占据整个天界,这样才显得气派,不过这个疯狂的建议被明夕玦阻止了——咱们材料多,却也不能这样浪费是不是?

比起宏伟壮丽的天庭,更让明夕玦震惊得是妖族高手的数量,为对付罗睺,他与帝俊商讨之下,决定启动周天星斗大阵。明夕玦一开始还以为找不到合适的参与者,毕竟三百六十五个大罗金仙,一万四千八百个太乙金仙这是最基本的,如果放到封神时代,估计有这种修为的存在连零头都凑不足。结果呢?妖族不仅能拿出这么多高手,帝俊还挑三拣四,嫌弃这个太过愚笨,那个心思不正,谁又喜欢自作聪明,挑太乙金仙的时候居然还加了一条要长得周正,不能歪瓜裂枣贼眉鼠眼,实在让明夕玦无语到极点。

“我果然……错过了很多事情。”参观完天庭的南方军营之后,明夕玦有些怅然地说。

帝俊没想到自家弟弟竟会因这种事情沮丧,不由诧异地看了明夕玦一眼,心想太一今天怎么这么反常?他不知道,明夕玦之所以惆怅,不是因为别的,就是因为天庭是妖族所建,最后却归了人族所有,帝俊与白泽花费极大心力设计的地方,后来却成为昊天上帝与瑶池金母的家。

不止是天庭,广袤的大地也成为人族的囊中之物,河图洛书更是归转生成人类的伏羲所有,妖族的荣耀与辉煌都被毫不留情地剥夺、抹杀、遗忘……知道这些“未来”的靠山就是马上要立天道的鸿钧,明夕玦怎么可能会有好心情?

妖族日渐没落,苟延残喘,人族兴旺发达,成为主宰,这就是天道规定,也是鸿钧乐意见到的未来。

这种感觉相当不美好,却又没有办法。

能压制鸿钧的只有罗睺,但罗睺执意追求魔道,他证道的方式便是毁灭整个洪荒,于情于理,明夕玦都不能让罗睺完成葬月仪式,这一点,罗睺也相当清楚。他们两个的交易,不过赌未来会不会走到最坏的那一步,如果是,才会生效的一种可能而已。

明夕玦发现气氛不大对头,就知道自己刚才无意中说出的一句话,已经透露太多,忙道:“大哥,宸月之夜时,你有何安排?”

帝俊思忖片刻,缓缓道:“这段时间我忙于天庭的建设与妖族内务,仅仅将三百六十五杆大周天星辰幡炼制完成,小周天星辰幡没炼制几杆不说,连材料有没有凑齐都不知道。纵然我们兄弟紧赶慢赶,三个月之内也不可能完成此项大工程,更别提让他们演练。你研究出来的几种变式,相较最开始的设计,威力何止大了一倍?但时间太少,根本不能……”

听见帝俊这样说,明夕玦轻笑:“这样不是很好么?”

只要有三百六十五杆大周天星辰幡,就能组成一个小型的周天星斗大阵,也拥有很强的威力。只要宸月之夜的时候使用这招,不仅能震慑洪荒大能,又不会真正暴露妖族的实力。

帝俊眼中闪过一道利芒,语气中带了几分跃跃欲试的意味:“巫族有更强大的阵法?与盘古有关?”

明夕玦哑口无言。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龙凤初劫时解剖妖族尸体,从而被帝俊盯上的十来个穿越者下场都很惨,压根没有说出剧情的机会。其余穿越者目前实力太弱,绝对不可能接触到帝俊,也就是说,这位兄长单凭自己随口说的一句话,就猜出实情……难怪白泽对帝俊的崇敬一日胜过一日,无论谁跟帝俊相处过一段时间,就会被帝俊的智商打击到麻木……

明夕玦不知道,帝俊之所以会有这种判断,其根源在于这位妖皇骨子里的自负与高傲。他自认为周天星斗大阵极为完美——且不说每一杆周天星辰幡都是极好的法宝,单说参与这个阵法的存在,就是别的种族绝对拿不出来的。无论多少个准圣前来破阵,帝俊都有信心让对方竖着进来横着出去。这种情况下,太一却不想让周天星斗大阵真正的威力暴露,肯定是从月缘那里得到什么情报,为了提防谁。他思来想去,觉得罗睺、鸿钧两位的实力压根与他们不是一个层面上,提防也没什么用,便自然而然地想到巫族身上。

帝俊看不大起巫族,他觉得绝大部分巫都是只长肌肉不长脑子的笨蛋,连文字都不会创造,还结绳记事……在智商上拥有严重优越感的帝俊不认为巫族能创造出多强的阵法,稍微联想一下,他就知道这个阵法肯定由十二祖巫施展,与盘古有关。

见明夕玦目光游移,似是不想回答,帝俊弯弯唇角,用极为笃定的语气说:“十二祖巫能列出一个很强的阵法,这个阵法与盘古有关,八成是弄出盘古幻影之类与敌人战斗,对不对?”

明夕玦抚额,无奈道:“我所谓的提防,并不是要提防巫族……罢了,以后的事情谁也说不准,或许是我将他们想得太龌龊了。”

他方才不说话,并不是刻意瞒着帝俊十二都天神煞大阵的事情,而是怕鸿钧的神识监视天庭,发现自己知晓未来。帝俊好战心起,这才追问了两句,现在也察觉到不对,所以他咽下已经在嘴边的问题,心中却百转千回。

不是提防拥有强大阵法的巫族,那是提防什么?除了巫族,谁配他们动用周天星斗大阵?鸿钧?不可能,力量差距太大了,阵法启动了也没用,罗睺就更不可能,难不成……

帝俊左思右想,心中浮现一个荒谬的想法。

莫非日后洪荒材料匮乏,稀缺到要重融宝物的程度,为保住周天星辰幡,太一才这样说?应该……不可能……吧?

在洪荒最美好时代一统天地,一言九鼎亿万妖族臣服的妖皇绝不会想到,自己耗费无数珍贵材料制造大小周天星辰幡的行为,在后世被多少苦寻材料却不可得的修者喷死。帝俊认为法宝不过是身外之物,本身的强大才是真正的强大,何况融法宝与解剖尸体一样,都属于相当恶劣的行为,除了德行败坏的穿越者,估计也只有穷疯了的家伙才会这么干。

正因为如此,帝俊才与真相擦肩而过。

这位妖皇怎会想到,后世修行者对法宝的看重远胜修为,战斗变成比拼法宝的对决?再说了,后世的修行者对妖族扒皮抽筋实属正常,又怎会在意重融法宝这等小事?

等待宸月之夜的这三个月对于明夕玦来说无比漫长,他一遍又一遍地在脑中模拟场景,不住盘算到时候应该怎么做,才能达成与罗睺的交易,并瞒过天道,瞒过鸿钧。

“必须全力以赴了,这次……”明夕玦低声道,然后,他笑了起来,带着几分感慨几分玩味,“我真是……非常期待啊!”

七月十五,宸月之夜。

帝俊与明夕玦早就商量好,做戏就得做全套,所以他俩半点口风都没有露,做出期待宸月之夜到来的样子。

这一晚,帝俊放了妖族的假,让他们抓紧机会,不要错失顶级帝流浆。正因为如此,天庭前所未有地安静,安静到让人有些害怕。

遥望升至最高处,缓缓汲取整个洪荒灵气的太阴星,明夕玦一面想着呀呀呀洪荒这个世界完全不符合科学逻辑,一面又为自己的无聊感到好笑。他想了想,决定与帝俊聊天:“我听白泽说,见过宸月之夜的美丽与壮阔之后,就会发现洪荒一切景物都索然无味,但今天的宸月之夜铁定会被罗睺的行为给糟蹋掉。大哥,你能不能跟我说说,宸月之夜究竟有多美?”

“多美?”帝俊似乎想到什么,眼神柔和下来,却带了些伤感的意味,“我没仔细看。”

明夕玦略微一想,默默扭头,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帝俊轻叹一声,想起上次宸月之夜的时候,他拼命收集前所未有的珍贵帝流浆,疯了一般将之全用在沉睡的弟弟身上,却一无所获。那一刻的绝望,简直能将他逼疯,如果不是羲和一直陪在他身边……

“你已经拖了很多年。”察觉到帝俊周身的气质一变,明夕玦压根不用猜,就知道帝俊又想起羲和。他心中不住哀叹,心想恶人为什么要我来做,却还是冷酷地点出事实,“不能再拖下去了。”

“我知道,我只是……”帝俊刚想说什么,明夕玦正色道:“大哥,清醒一点吧!妖皇的妻子必须是与丈夫属性相反的存在,这才是天道承认的阴阳调和,羲和是天地间至精至纯的一缕阳气,你却是太阳之精所化的金乌,你们在一起,不仅是逆天,也是在玩命!”

帝俊满心苦涩,却无法反驳只言片语。

如果他与羲和在一起,天道只惩罚他们两个,帝俊相信,无论是自己还是羲和都会做出同样的选择。死亡算什么?只要与所爱的人在一起,就算相依相偎片刻,都胜过天荒地老的分离。

为什么,我是天定的妖皇呢?帝俊能与羲和在一起,妖皇却不能与日神在一起,如果逆天而行,不仅仅他们会死,他们的亲朋好友,他们在意的一切,乃至整个妖族,都会被天道惩罚。

对不起,羲和,我不能因为自己的爱情,就让整个妖族陪葬。

明夕玦说出这些话就后悔了,他刚想说点什么来安慰帝俊,却定在原地。

过了好一会儿,他轻声喃喃:“葬月仪式,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