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最是冷血,扰我心绪

燕涟神sè淡漠,竟是看也不看宇文凰一眼径直撩袍在坐榻上坐下,宇文凰面sè一变正yù开口见殿外伺候的宫婢端着jīng致的茶水果盘进来,这才止住了话头。宫婢们将茶水果盘恭敬的呈在坐榻中的案几上后恭腰行礼退下,宇文凰的面sè已恢复正常,看着坐榻上兀自饮茶恍若无人的燕涟,笑的甚是慈爱和蔼。

“涟儿许久未入宫却是让母妃好生记挂,听闻你喜食这云锦糕,这才将那厨子传了入宫,左右你且尝尝可合口味?”宇文凰亲厚的说着,一边捻起糕点递给燕涟。

“谢过母妃,只是这等贪嘴之物,涟早已不食了。”燕涟冷淡的拒绝,宇文凰伸在一半的手顿时显得无比尴尬。

宇文凰面上一僵,将糕点重新放回碟子中,面上倒不见丝毫愠sè,依旧笑着坐上案几另一头的坐榻,恍若无事人一般对着燕涟一番嘘寒问暖,燕涟多是沉默着低头抿着茶,少见他回答,大半柱香下来也不见他抬头,若非那依已见空的茶盏怕是还以为他已睡着了。

说了如此之久也不见回音,宇文凰也不禁口干,端起案几上的茶水浅浅抿了一口,眉梢比之初时多了几分焦躁,她眼波微动这次发现殿内竟还有一人,眉梢不禁隆起。

“你是何人?!”这话语里带着几分质问和不满。

楚玥叹息,心道究竟是自己的存在感太低还是这宇文凰的感知太过迟钝,自己已经杵在这里看着这对母子俩上演‘母慈子孝’大半个时辰竟然现在才发现自己。她这一晃神,宇文凰的面sè更是不愉,被燕涟这般漠视也就算了,莫非连他身边的一个奴才也敢和自己拿大?

也无怪宇文凰不识得楚玥,谁叫她身形本就修长,面相本就较之一般女子多了些许英气又酷爱男儿打扮,看着就似一个冷峻的少年郎,更何论她时年下来积淀的冷冽之气,初见之人第一眼还真难认出她是一女子。

“倒不知吾儿身边何时又多了这样一人,母妃竟是从未见过。”宇文凰打量了楚玥几眼,见她身带贵气泰然自若,看着不似寻常侍人,面上稍微舒展了些许,但那目光依旧探究的盯着楚玥。

楚玥心里哀叹,只道你在你儿子那里受了气莫不就准备发在某家身上不成?她本还yù回答,见宇文凰如此模样心里更是懒得理会,自己本就是被燕涟威逼胁迫而来何必再参合他的家事,他自己惹得烂摊子自然要他自己去处理。

“母妃未见过自然正常,我身边有何人你何时又知晓过。”燕涟将杯盏一推,放手的力度好像过大,琉璃打造的杯底在案几上摩擦出一阵刺耳的声响。

宇文凰似被这声音惊到又似惊讶于燕涟口中说出这样的话语,一瞬间竟沉默了下来。

楚玥瞧着燕涟由始至终都淡漠着的面sè,平rì里他素来不显喜怒,除了和自己置气相斗时有几分人气外,大多时都如面瘫一般面sè淡漠的好似雕塑似的。此刻,即便只是看着燕涟的背影,楚玥确好像能感受到他的心情一般,就如今早大起时天际灰败腐朽如烂掉的棉絮般的天sè。

燕涟幼时的事情她自然不清楚,但她所在的四年中却是从来未从燕涟口中听闻半丝这母妃的消息,或听闻宇文凰对他有所关切。纵是对燕涟素来不喜的燕烈平rì里武士也会上门走动一二,虽多是冷嘲热讽但至少还有所交际,倒是这亲生之母确显得犹如陌生人一般。

若不是冷情到了极点,怎会对自己的亲子这般无视,以至于从他们入殿后一开始宇文凰那和蔼亲厚的模样就如同一个笑话一般刺眼可笑。再联想到这破落的凤鸣殿和其明显不符的伺候班底,楚玥心里已是明了!

天家无情,这话也不假!

“涟儿此言可是在怪母妃,哎……”宇文凰语气哀切,泪光隐现,虽已如徐娘之年看着也依旧让人心生怜惜,可见年轻时是个怎样的娇媚姿态。“母妃心中亦是悔恨,那邱媚儿有邱氏门阀在背后扶持后宫便是她的天下。她见我诞下双嗣越发恨之入骨,你祖父见母妃我无幸圣眷早已相弃,母妃实也有苦处……这燕宫内无所凭仗,纵是母妃想要护你也无能为力呀……”

宇文凰说的哀切黯然,虽不尽实言却也有几分真实。楚玥听着确觉得甚是刺耳,看着宇文凰的模样只觉得她惺惺作态,对宇文阀中人她素来无甚好感,听着听着胃里好像被人狠搅了几下一般,闻着这殿内过于浓郁的荟纹沉香更是觉得烦闷,心想着燕涟此番死拖着自己来莫非就是想拉个人下水,一同受这恶心?

“涟儿,你原谅母妃可好,现如今这燕宫内再无人敢欺辱我母子,让母妃好好弥补这些年对你的亏欠可好?”宇文凰说着从怀中掏出一方锦帕拭泪。

楚玥暗暗打了个寒噤,目光一飘恰巧对上燕涟不知何时已转过来的视线,面上怔了怔面无表情的回瞪了一眼过去。

燕涟冷淡的面容上突然对她一笑,如破冰而出的睡莲真真是美极了!楚玥一呆,心里一跳,快速平静后,再联想如今这场面不由生出一丝怪异之感。

宇文凰一直留心着燕涟的动静,自然没错过这一幕,见燕涟竟然丝毫不理会自己对那殿角的‘男子’投去一笑,心里生出一股忄奎怒来,目光锐利的朝着楚玥看去。

“不知这位少年郎到底是何人,竟叫涟儿如此看重,不如说来给本宫听听?”宇文凰咬着牙说道。

听着这话里磨牙的成分,楚玥豁然明白燕涟何以投之一笑,敢情这家伙将祸水东引又想将脏水泼到自己的身上。

呸,哪有这等好事!

心里暂且将对燕涟的诅咒一搁,楚玥毫不避讳的看着宇文凰,神sè自若的说道:“凤贵人自然不识在下,某并非燕人,与四王爷不过一介旧识,凤贵人倒是不必理会。”

燕人最重尊卑,宇文凰见楚玥如此大胆的直视自己本就不愉,但听楚玥开口说话声音清冽冷脆又是一惊,细细看去这才发现原来她竟是女子。再听闻她言语之间的漫不经心,宇文凰面上闪过狐疑之sè,心思一转想到近rì来燕宫内外的传闻,看向楚玥的目光一变,面sè顿时难看不已,显然是猜到了她的身份。

楚玥何等眼力,怎会错漏宇文凰面上的丝毫变化。对她的反应却是习以为常,她假假也是当了几年卞唐权臣,想必燕老儿在世的时候也是对她恨之入骨,再加上她血洗宇文府这件事,宇文凰能对她有好脸sè才怪。念此,楚玥不禁看向燕涟,见他眉头轻展,目光却不似初来之时的沉寂显得纾缓了许多,对上自己投去的目光竟还慵懒的回了一记白眼,她心中玩味,捉摸着这腹黑的厮难不成是想借她气死自己的老娘?

“你你你……竟是你这妖女,来人呐,来人呐!”

宇文凰惊知楚玥的身份,一时慌了手脚,当即大声唤人直呼要打杀了楚玥。可这叫唤了半天依旧不减有丝毫动静,殿内也只有她尖利孤零的声音在不断回**如是嘲讽。

楚玥懒洋洋的打了一个哈欠,心觉无趣,抖动了一下双腿站了这么一会儿脚着实也有些麻了,她走到一边的牙**坐下,却不料自己这一动,立刻惊的宇文凰如受惊的小鸟一般跳了起来,头上的金步摇一下子掉在了红绒地毯之上,那失sè模样哪还有半分雍容姿态,看的她也不禁哑然。

“凤贵人何必如此惊慌,有四王爷在我还能吃了你不成。”楚玥笑着说道,这笑落在宇文凰眼中却有些森然。

经楚玥这一提醒,宇文凰这才想起燕涟的存在,不由分说道:“这女妖女可是我大燕的死敌,乃我宇文阀的大仇家,涟儿你速速命人将她拿下才是!”

楚玥听闻宇文凰的话有些惊异,她血洗宇文府的事早已传开,谁不知道此事和燕涟脱不得干系,听宇文凰的话好像并不知晓实情一般。

“宇文阀之死活,与本王何干。”燕涟冷淡的声音响起。

宇文凰如同被雷击中,怔怔的看着燕涟,半天才难以置信的厉声问道:“那可是你的祖父,岂能没有干系?”

燕涟掀开眸子,神sè冷漠,目光锐利中带着一丝嘲讽。

“多年之前那门阀中确还有一人是本王之亲,可是如今本王却是不记得宇文阀和自己有何干系。”

宇文凰眼睛瞪大,手指着燕涟,嘴唇颤抖了半晌竟说不出话来,胸口起伏不定面上更是被气的青紫一片。

楚玥看着差点拍案叫绝,四王爷这翻脸不认人气死人不偿命的功夫果真和他腹黑的xìng子一般很有深度!

宇文凰被气的险些昏了过去,身子踉跄的撑着一旁的案几才不至于倒下去,她颤抖的指着燕涟,大惊失sè的颤声说道:“果真是你,果真是你!大哥当初说你有虎狼之心,弑父杀亲竟是真的!你竟真的伙同这妖女血洗了宇文府!!!”

宇文凰胸口起伏不定,原本容光焕发的脸上一瞬间好似苍老了十岁,宇文无极当初入宫找她说及此事,她当时还暗喜自己最不看重的儿子竟隐藏的如此之深,rì后无尽的荣华权势尽在她手,对于宇文无极所言其他却是一点不信。

这些年下来,燕涟受到了宇文府多少苛责她自然知晓,但到底两者之间也有着血亲之厚怎会做出那等大逆不道的冷血之事。宇文凰虽有手段,在后宫中生存手上自然少不得人命。但弑君杀父,血洗一府,被杀的还是宇文老太爷,她是万万也不敢相信是燕涟能下的去手的!

对于自己这个儿子的印象,她始终停留在幼时那个病弱孱懦的身影之上。

高楼大厦如梦幻泡影豁然倾塌,宇文凰无力的滑坐在地上,面sè骇然毫无血sè。

燕涟冷漠的看着这一切眼中没有丝毫怜悯,最后竟是看也不看宇文凰一眼,径直朝外走去。

只有淡漠到不带丝毫情感的话语在殿中回响。

“你今rì之请本王应了,这大燕太后的位置便送与你,了你毕生残愿。”

临走之际,楚玥回头看了宇文凰一眼,就见这位初时还艳光照人不见岁月痕迹的贵妇此刻已如一寻常老妪一般,纵是一身华衫也遮不住她如风中残烛般抖瑟的身影和颈上岁月划过道道痕迹,看着甚是可怜!

但,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倏忽间,楚玥明白燕涟因何入宫。弑君杀父,囚母灭亲,该是多么浓烈的仇恨才会让一人走出这一步。

他许是世间最冷血之人。

却不知为何,看着燕涟渐行渐远的背影,心里似被人挖去了一口,被一种叫做窒闷的情绪所填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