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物是人非事事休（上）
封后大典在雪妃险些小产的插曲下惶惶然的结束，没有封后后的喜意，雨天，整个御医署的御医们都聚集到了那已成了皇后居所的凤栖梧内，直到凤榻上那人沉沉睡去，所有人心头的大石才放了下来。
不得不说的是，那还未出生便在娘胎中历经生死的小皇子确实拥有极强的生命力，便是发生了那次这般的险情，那位小皇子已经保持着强劲的心脏在雪妃的肚中跳动着。
现如今已不能再称呼柳雪为雪妃，她是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坐上了后宫中所有女人都冀盼的位置，只是，那风光无限的位置却在这大典之后变成了所有宫人茶余饭后的笑柄。
谁都知道，那位置是宫外那个女大人不要的！
而如今的皇后柳雪，说到底不过是个怀了帝王子嗣的可怜女人。那大典之上，李御何曾给了她半分皇后的待遇？
整座宫阙，在那rì大典染血之后都沉浸在一片肃穆之中。
李御孤坐于御书房已有三rì，这三rì谁都知道这位曾经不喜政事，成rì里欢天喜地毫不正经的唐王陛下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御书房内那堆积如山的奏折已只剩下寥寥几本，不少上都被男子用朱砂紫毫在上做了圈点。三rì来，仿佛三年去，这个聊发少年狂的帝王似在一夕之间蜕变成了一个男人。
青sè的胡渣在神来之笔般的下巴上显露出痕迹，俊美的面容之上带着一缕倦sè，李御放下毫笔，动了动有些僵直的身子，又继续俯首在桌案之上。
“陛下，歇一歇吧，御膳房炖了了雪莲燕窝羹，陛下且吃一点罢。”
白公公在一旁忧心的说道，李御已经不眠不休的工作了三rì，再这样下去身子必定先撑不下去。
“退下。”男子冰冷的声音在殿中响起。
大典过后，变化的不止是一点，就连整座宫殿的笑声也顷刻消失，透漏着拒人与千里之外的冷冰。
白公公心里一阵叹息，但见男子眼下的青黛，心里突然生出一股恻然，一咬牙，心里坐下了决断，噗通一下跪在了地上。
“奴才恳求陛下以龙体为重啊！”白公公苍凉的声音在殿上响起，他恭谦的跪在地上，身子微颤。
李御持笔的手微顿，淡薄的眸掀开看向大殿中跪着的那抹身影。手，其实早已开始颤抖，只是他兀自不愿停下，用忙碌来麻痹着自己的神经。
久未听见声响，白公公颤巍巍的抬起头，桌案前的男子不知何时起又陷入了失神之中。从三rì前起，年轻帝王就经常陷入失神之中，回过神来之后便如风如魔般的忙碌着。莫说是其他人，便是他们这些奴才看着也心疼。
宫外面没有一点声音传来，谁也不知道那位女子此刻在作甚，想甚。
厚重的宫墙将两人隔开，可近的人都知道，隔开他们的是那堵心墙。
“陛下……”白公公的声音蓦的一沉，深吸了几口气，他实在不愿看李御再这般消沉下去，顾不得那么多开口说道：“陛下，恕奴才多嘴，那夜皇贵妃娘娘之事中间，您和玥大人恐有误会……”
李御失神的眸子渐渐出现了焦距，他恍若才听见一般，眉头渐锁，持笔的手渐渐垂下，眸sè落在白公公的身上。
见状，白公公头颅又低垂了几分，沉吟了一瞬间，鼓起勇气的说道：“那晚陛下您酒醉后突然召见百官于卿安殿内，宣布立后之事。之后陛下便回了承乾宫内，宿醉一宿，奴才们如何也劝不住，皇贵妃娘娘就是这个时候来的！”
“奴才有罪，奴才该死！”话说到此处，白公公猛地在地上磕了几个响头，力道之大，抬起来的时候便见有血印。
李御眸sè微凝，薄唇抿成一条直线，不发一言，冰冷的眸sè示意白公公继续说下去。
白公公深吸了几口气，眉头紧锁，似那夜的画面又浮上眼前，“那晚陛下您醉的极为厉害，奴才们受令不得放任何人进去，这个时候，皇贵妃娘娘突然来了，她听闻陛下你醉的极为厉害，便熬了醒酒汤送来，奴才们没有法子只好放行。”
“这中间又能有何误会，所言不过是你们玩忽职守，漠视君令！”李御黑眸里闪过一抹莫测的光华，声音冷肃看着殿中的白公公。
“是，是奴才失职，若不是奴才一念之失事情也不会到现在这个地步。”白公公深吸一口气，面sè苍白的说道。
“那夜皇贵妃娘娘到承乾宫外，所做的打扮像……像极了玥大人，唉！都是奴才的错！”白公公悔恨的说道。
殿内，白公公悔恨的声音飘**在其间，年轻帝王面上的血sè在一瞬间消失无踪，潋滟的黑眸里似水波凝聚，浓烈成一团化不开的墨。似从九幽之下生出的巨大黑幕，在男子身侧缓缓升腾，沉重而压抑，让人喘不过气来。
“继续……说下去……”李御沉重压抑的声音在殿内响起，透着令人心悸的寒意。
白公公一咬牙，压住心间的颤抖，沉声说道：“那夜奴才们一直守在门外，直到后来玥大人出现……”白公公手腕一动，从袖中拿出一卷明黄锦帛来，恭恭敬敬的呈到李御的面前。
“玥大人来时曾言是陛下下旨急召她入宫觐见，奴才也曾看过圣旨，上面的笔墨和玉玺印记确实也没错，可是……可是奴才们都知道，那夜陛下您根本就没有给咱们下这样一道旨意啊！”
李御缓缓摊开手中锦帛，目光顺着那笔墨一点点落下，落到那独属于他的印记之上，已变作深红的泥印有着被人细下摩挲过的痕迹，李御的手不禁落在上面似从那晕染的痕迹上感受到女子指间柔软的触碰。
记忆倾cháo而来，从指下的泥印开始扩散开来。
……
春暖之间，女子一袭墨sè长衫矗立于桃枝之下，俏丽清越的眉眼之间带着风雪之sè，小小的脸上还有抹未脱的稚气，在青笋般高挑的身子上显得越发灵动而美丽。
“李御！你这厮怎生又在偷懒，这世间哪有你这样懒惰如猪的君主！”女子怒气冲冲的话语在桃枝下响起，一张俏脸被怒火憋得通红。
“这叫忙里偷闲，享受大好春光，玥儿你整天将自己闷进那黑衙门里，迟早变成个小老太婆，到时候谁敢要你。”欠扁调笑的声音在林间响起。
女子咬牙切齿，黑衫翁动，一把伸出修长的玉手，抓住从枝桠间倾斜出的男子墨发，狠狠朝下一拽。
“啊——”一阵惊天动地的惨呼在皇城内响起。
“人家说**苦短rì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你是想当那昏庸一帝还是学齐楚那老流氓，成天不是窝在女人肚皮上就是吃喝玩闹！”女子低骂的声音如机关枪炮一般，噼里啪啦的爆响出来，掀开嘴皮的同时手上功夫也没闲着，一揪住男子的耳朵去宫殿的方向脱去。
殿内，男子埋首于崇山峻岭般的案牍之中，头系着汗巾，一副发奋图强的模样。一旁的女子手中拿着长长的荆条，翘着二郎腿，一双晶亮的黑眸不时晃倒男子身上。
男子松懈的身子立马一紧，正襟危坐了起来。
这一场景恍如老师与学生一般。
时间流逝，桌案上的案牍渐渐变少。女子雪山般的容颜终于出现一抹融化的迹象，她眼波微动，手拂过袖间，犹豫之sè一闪，抿唇从中掏出一方物件放在男子面前。
那是一方汉白玉雕成的玺印，造型古朴简洁，印头上镌刻着‘君李御书’四个字，如龙蛇走势，大气雍容。
“这是……”男子眼睛一亮。
女子脸上闪过一抹别扭之sè，垂在身侧的手上的伤口泄露了玺印的出场。
……
往事恍如昨rì，而今却又物是人非。李御看着锦帛上的那抹深红印记，眼中的黑sè越发浓重。
“将孟碧君给孤带过来！！！”
殿内，狂风呼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