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妩河之畔,作那白衣红血之画(

东城门外的妩河波澜动人,时不时的有华美的画舫从碧波上缓缓淌过,歌姬婉转的歌声在碧波上一点点**漾开来,蔓延至雪融而未化的河畔之边。

卞唐的陆路发达,水路却是一般,许多大型河流干道上所聚集的都是花街柳巷的画舫,就连河水之上堆积最多的也不是水草之类的植被生物,而是花娘们绚烂的铅华,rì复一rì的倒入妩河之中,便是在冬rì里河水上也弥漫着七彩的波澜。

只有歌姬婉转歌声的湖畔上,只有一顶帐篷孤零零的横在干道中间,此时,一阵奔腾的马蹄声将歌声的旋律打**,占领的主要位置。

一双素白的手撩开帘子,从帐篷内探出身子,似在查看是谁青天白rì里纵马大叫,**了这令人心醉的曲子。

“让开,还不快滚开!”骑马而来的是三名汉子,瞧见挡在路中间的白衣女子,他们虎目圆瞪,依旧横冲直撞的闯了过去。

女子好似还未回过神一般,静静的看着朝自己越奔越进的三匹骏马,马蹄落地的声音整齐里充满狂躁的律动,连带着女子的发梢也在不断的颤动。似乎是女子表现的实在太过平静,那黑如点漆的眸子静若视如无物,那双黑瞳之中竟全无他们的影子。三人心头同时浮出一股Jǐng兆,还未等他们拉动缰绳,唰啦啦——

如狂风暴雨一般的弩箭从四面八方倾袭而来,狠狠贯穿他们的胸膛、头颅、眼窝,不给三人任何反应的余地,甚至于他们三人脑域还停留在方才Jǐng兆之中。鲜血在空中炸裂出优美的弧度,洒落在赤红sè的土壤上,一点点渗透进去,看不出一丝痕迹来。

三匹奔跑的骏马轰然而顿,在女子的身前半米处到下,掀起的冷风吹过女子不变的容颜,激**起她雪白的狐裘。那三名男子到死也想不明白为何这些人会早早的埋伏在此。

女子静静的看着地上的尸体,眸sè没有一点波动。很快便闪出十来个黑衣人,手脚麻利的将尸体拖拽到一边的矮林里,马蹄奔跑的痕迹被扫落,现场又恢复到最开始的模样。

就在三名先驱者死后没多久,轰鸣的马蹄声再次响起。一名面容yīn鸷的长髯中年男人在一众侍卫的包围之下,朝着前方奔腾而来。

莺歌院的争夺之中,从李御等人怪异的态度中宇文极便嗅到了一丝不对劲的气息,他表面上对攻城十器满怀期待实际上暗中早已再布置撤离之事。此番被派来卞唐,他心中便有一种入死地之感,朝中局势一面倒向风破军之处,四大门阀处处收到打压,谁也没想到那叱咤军中的杀神在朝堂之上竟然也会有那般果敢善谋的手腕,百年大树般的四大门阀在他的压力之下都不得不收敛住气焰。

宇文极从进入卞唐开始就表现的极为愚蠢不似一门阀家主,暗地里却早已开始谋划逃离之事。攻城十器再如何厉害又怎样,那大燕的江山现如今都已落入了旁人手中,相比起来还是他的命更重要!洛阳郡外虽驻扎有大军,但宇文极却不敢前去,只得让自己的私军暗中藏在妩河的画舫之上等待策应。

直到今rì在莺歌院中,那鲁公子突如其来的要求,这要求恰恰贴合了宇文极的心意,将那病秧子王爷带在身上都是个麻烦,将他丢下还能给自己拖延些时间,那攻城十器也已然到手。

顾不得细看至宝,宇文极将攻城十器的草图贴身收好,便偷偷潜回行馆带着自己一干侍从从守卫最松懈的东城门离开,一路奔逃到城外妩河湖畔。

宇文极面容yīn沉如水,马队刚刚奔至河畔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便涌入他鼻中,想到一直未曾回来的那三个探子,心中Jǐng意顿生,刚抬眼便撞上路中间那抹雪白的身影。

女子孑然立于路中,墨发在冷风的吹拂下四散开冷冽的痕迹。一身雪白,如等待笔墨泼洒的宣纸,安静而纯粹。奔腾的马蹄声如落鼓轰鸣在耳畔,女子平静的看着那越近的一袭马队,jīng致纤细的手腕在空中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

女子的容sè冷漠如万年冰封的冻土,平静到麻木冷硬。宇文极遥遥对上那双恍若点漆般的双眸后,心里猛地一震,Jǐng兆大声,快速的勒住马匹,未及他喝令调转马头撤离,漫天如飞蝗般的弩箭已不给他一星半点机会,从周围浓密的林中,一旁静止无波的妩河之下侵袭而来,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如一个嗜血的巨爪将他禁锢在这片箭骨入肉的惨叫之中。

无尽的箭蝗似张着眼睛,在碧湖雪天之下穿刺在**之上,惨叫之声兵器交接的撞击声响化作天地间唯一的声响,勾成最婉转的曲调在妩河边上蔓延开来,大片大片的红花开放在红土地上,最后融入土壤之中越发加深了那抹红sè。

“大人,快走!”宇文极身边二十来名亲卫在漫天飞蝗的弩箭洗礼之后只有寥寥几人还幸存下来,身上都狼狈不已,伤势或重或轻,在几乎令人窒息的羽箭停息过后他们飞快的聚拢到宇文极的身边。

“走?走去哪里……”从极度的震惊里醒来,宇文极yīn鸷的面上闪过一抹疯狂的冷笑,目光yīn毒的注视着不远处那由始至终面sè未曾一变的女子。那漫天箭羽袭shè而来,将他的人马灭去大半,那些羽箭就如张眼了一般,从他耳畔身侧擦之而过,就如一支支沁血的牢铐将他定立在原地,只一动便会化作和自己手下一般的下场。

鲜血洒落在一旁被清扫开的积雪上和融化的血水混杂在一起又被倏忽刮来的冷风冻结成粉sè的冰渣。宇文极冷冷注视着不远处的女子,压下心中强烈的不安,冷肃怨毒的说道:

“两军交战尚且都不斩来使,卞唐此举就不怕我大燕百万铁蹄踏平你河山!!”

女子撩了撩被风吹**的发丝,声音轻讽,划过雪地,“你本就是被人送上门的鱼肉,我为刀俎又何须客气!”

“尔敢!我来大燕宇文阀长乐侯,李御若敢动我半分,我宇文阀铁蹄也必定踏破你城墙!”女子平静镇定的声音如一颗冷石击落在宇文极本就不甚平静的心湖之上,他厉声说道犹自做着最后的挣扎。

女子长如蝶翼的睫毛微微一颤,眼角收缩之下显出几分凛然的淡漠冷意,她看着不远处那已显慌**的yīn鸷中年男人,心里按耐下的躁动一点一点拱起,如延绵不断的波浪冲刷在她所垒砌的冷静屏蔽之上,击打出一道道蛛网般的裂痕。她身子微微一动,如蝴蝶震翅的前兆,腰间的鱼肠一点点展露出痕迹,冷冽的刀光似隔开了帷幕,杀意轰然倾斜。

“杀!”女子的动作表明了她一直不变的态度,宇文极心里瞬间迸发出强烈的杀机和怒意,潜伏在身躯里的燕人血xìng喷涌而出,至死也要拖上一人垫背才行。他一把拔出腰侧的长刀,刀尖至下滑出冷冽的光泽,长刀猛地只想前方的白衣女子,杀机翁动。

就在这杀意迸发的同时,黑压压的身影霍然闪现出一片在这道路两侧之边,冷血麻木的手凛然一动,无尽飞蝗般的弩箭再次倾shè而去,这是一场灭杀,以绝对的武力为压制,不给宇文极等人任何反抗的机会。而便是在这绝对的杀局之中,宇文极依旧没死,在他身侧仅存的那几名侍卫已如靶子一般全身上下扎满了箭羽,几乎看不出原本的模样。只有他身上,除却溅起了鲜血,便只有被箭羽割破的袍袖。

宇文极呆呆的站立在尸骸血雨之上,身如倒立一般冰冷侵袭至全身。他看着漫步朝自己走来的女子,只觉得她每一步都踩在自己心脏之上,比死亡更令人恐惧的,是那临死之间的折磨。

“你纠结想做什么!”宇文极歇斯底里的吼道,发髻已被箭羽shè**,如疯子般披散在身上。就在女子靠近的那一刻,宇文极癫狂的目光中霍然闪出一抹杀意,他猛地挥起手中的长刀一把朝女子看去,“贱人,看老夫杀了你!”

呛——

长刀还未靠近女子的头顶,一道如游龙般的弧光便猛地将那刀光击落,紧接着一阵惨绝人寰的叫声在雪地上乍响。

“啊——”宇文极惨叫着跪缩在地上,一双膝盖骨已被人齐齐削断,鲜血喷洒了满地,溅在女子雪白如宣纸的衣袍上,开出朵朵红梅,煞是好看!

鱼肠静静垂在身侧,猩红的鲜血滴落在雪白的鹿皮靴子上,楚玥眼中跳跃出一抹火焰,水中的刀光再次乍现,惨叫声涤**而起,一只人手被抛的老远如饵食一般坠落在妩河里。

宇文极挣扎着在地上翻滚,惨叫连连,一双眼睛充血通红,怨毒的瞪视着白衣染血的女子,歇斯底里的咒骂道:“贱人……你这该死的奴隶,本候要杀了你……杀了你啊……要灭你卞唐……啊……”

嚓——

刀剑再次入肉的声音,宇文极的惨叫声在雪地里再次跃起一抹弧线。楚玥面上飞溅上几滴鲜血,笑容却灿烂如春阳,yīn鸷的黑眸确如刚从九幽爬上来的恶鬼,冷冷注视着手下翻滚的大燕侯爷,手上的力度再次加大,刷——

鲜血四溅,洒落在白袍之上大片大片……

“杀你乃为本君私仇,到了阎王殿可莫要说错杀你人的名字,恨错了人……”

楚玥的话让宇文极翻滚的身躯猛地一震,yīn毒的眼睛里恶狠狠的瞪着笑颜如花的女子,歇斯底里的吼道:“本候与你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

女子唇角渐渐浮现出一抹冷笑,睥睨的看着昔rì高高在上的大燕侯爷苟延残喘的匍匐在自己的脚跟前,声音冰冷而恶毒,“五年之前,四王府中一个小奴隶被送人你宇文府里,后被侯爷你和你府上那位老不死的下令处死。你可还记得……”

宇文极yīn鸷的瞳孔一缩,霍然之间爆发出一阵疯了一般的狂笑。

楚玥面上的神sè愈发yīn沉,看着这本该被恐惧和死亡折磨的男人,冷声问道:“你笑什么?!”

“桀桀桀桀……”宇文极的笑声如夜枭般可怖刺耳,他表情疯癫而yīn狠,大声恶毒的说道:“原来你说的是那个小子,哈哈……本候到现在还记得那雏儿的滋味,你就不想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死的……啧啧……是被本候一刀刀割下肉烹熟了吃掉的,桀桀桀桀……”

“闭嘴!”楚玥脸上霎时被寒霜侵袭,一把掐住宇文极的咽喉,清丽的面上闪过一抹狰狞。

“桀桀……你就不想知道你弟弟临死前说的什么……哈哈哈……”宇文极整个陷入癫狂之中,即便被楚玥掐着脖子依旧疯狂的叫嚣着:“他说,姐姐救救我……哈哈,救救我……”

不知为何,在听闻这一话后,楚玥突然平静了下来。掐住宇文极脖子的手腕松了一分,冷漠的问道:“他死后,尸骨去了何处?”

“嗤,自然是丢去喂鱼了!”宇文极恶毒的冷笑道。

风渐渐冷厉,林间似有寒蝉在哀鸣。本已冰封三尺的心脏在听闻这一句回答之后霍然激**出剧烈的跳动,楚玥眼中闪出一抹光亮,就连呼吸也有些颤抖,她冷漠的面上倏然勾出一抹笑容,锐利冰冷的逼视着宇文极,肯定无比的说道:“你骗我,他根本就没死!”

宇文极疯癫的面容有刹那的僵硬,只是那一刹那便证实了楚玥心中的猜想。

挫骨的声音在天地间显得分外刺耳,宇文极眼球勃然瞪大,还来不及说出最后一句话来,脖子便已被生生扭断,诡异的耷拉在一边。

雪地里,女子缓缓收回了手,目光静静的在尸体上滞留了一会儿,直到隐藏在暗处的属下出来打扫这一地狼藉,她才渐渐回过神来。

五年隐忍,心中的恨终于去了一撇,但却又爆出另一个让她震惊颤抖的消息。

明儿他真的还活着吗?

心里的躁动一点一点拱起,再难以抑制,雪地上女子白衣红血翩然闪过,朝着那华贵宫阙的方向,飞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