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此间有寒蝉哀鸣(上)

雪停后的第二rì,天气依旧沉浸在寒冷之中,融雪之rì比之先前更显出几分冷意来,楚玥推开窗帷,看着渐渐融化的积雪,听着下人们晨起的声响,她随意披了件披风便朝着院外走去。天sè比之往rì要显得yīn沉许多,梧桐枝头依旧是光秃秃的一片,一大片一大片的梧桐伸展这枝桠成列的围在院中,这些梧桐都是李御命宫中御匠种植在此处的,只是她疲于打理,府内的花匠终究比不得御匠的手艺,今年这冬rì倒是有不少梧桐毁在了这场雪下。

地上依旧残存着死去梧桐被刨落后留下的大坑,像一个被剜去心脏的身躯一般,在融化的积雪间显得有些苍白狰狞。院内很是宁静,突然噗啦一声,正是这时一只白鸽扑腾着翅膀从参差的枝桠间落在雪地上,远远地看着楚玥,歪着头,渐渐的一步一步的跳跺着靠近。

这是一只家养的鸽子,翎羽间少了野生鸽子的健壮,便是见了人也没有那胆怯的神情。楚玥抬起头,注意到了雪地上的白鸽,手微微一抬,便见那跳跺的鸽子扑腾起翅膀落在了她的手臂之上。

取下鸽腿上系着的竹筒,目光从竹筒内的纸条上慢而细致的划过,似在咀嚼其上的每一个字一般。许久楚玥才将这纸条在手心揉捏起来,一点点磨碎直到手心都除了汗,那纸条糊成了一团黑sè,她才捧起一把雪将手上的墨迹清洗赶紧。握着鸽子的手一放,那只鸽子噗啦啦几下翅膀便朝着天空飞去。

然而,就在这时,一只利剑却徒然从另一个院子劲shè而来,狠狠的插在鸽子刚刚飞起而张开的翅膀之间,刷的一声,鲜血喷洒,落了满地红梅。

彼时,一阵属于孩子的欢呼声在庭院外响起,雀跃而兴奋,带着在雪地上扑腾的声响,“师傅我shè下来了,我把那鸽子shè下来了!”

“好小子,瞧你瘦瘦弱弱的没想到还有些底子,就是准头还差了些。”乔子龙声音中带着些许惊讶,他的脚步由远及近,似从雪地中捞起了那被shè下来的白鸽,

声音变得有些飘忽,“这鸽子看着怎么那么眼熟!”

男孩兴奋的声音一点点被拉远,楚玥抿了抿唇,安静的眸sè下渐渐泛起一丝波澜,她静静的矗立在院中,似在等候着什么,直到那一声久远到似从天际而来的宫鼓声响,她平静的面上才渐渐起了变化。

“终于要开始了吗……”

洛阳宫占地极广,融合了整片大地上最为华贵的sè彩,有着江南之书香墨翰、小桥楼阁,也有着中原的大气*、厚重巍峨。外城坚实,红墙玉瓦,黑墨石台。宽广的护城河将华丽的宫阙和平民的世界隔绝开来,自成一番天地。朱雀军兵甲森严,守卫严密,此时此刻更是充满着剑拔弩张的气氛。中城卿安殿为百官纳言觐见之地,红木金殿,汉白玉绵延至宫门口,卞唐盛宫,富丽堂皇。而后城,则是妃嫔居住之地,山水草木,亭台楼阁,处处皆景,景景jīng致,引白原雪山温泉之水,由地底通景,将后城内院装点得山清水绿,即便如今深处冬rì依旧可感受到春rì的芬芳。

卞唐之宫阙,乃有人间之仙域之称。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李御竟将此次鲁宝大会安排在了后城举行,亦就是他的后宫之中,无人知晓这个沉迷声sè的唐王陛下又想做什么,朝堂间也涌动着荒唐的谏言,却一一被李御驳回不与理会。

此刻,那些惟恐丢了中原大国脸面的卞唐百官这才着急了起来,心里同时想到了一人。那本令卞唐百官惊恐不已无人不避忌的监察司门槛竟在一天之内险些被踏破,而前去的百官无不失望而归,他们这才发现原来那位唯一能管住陛下的女子早在一天前便不见了人影,那座府邸若无请柬他们是万万不敢登门拜访,无奈之下这些卞唐官员只好接受这荒唐的事实,任由他们的陛下将这本该严肃的大会放到了自己的后宫之中。

此时此刻,后宫的莺歌别院之内,一处清幽的竹海之中,正坐着一名一身黑袍的年轻公子。

说他年轻,可偏生他头顶白发如落雪倾泻在身侧,只以一条黑sè缎带松松的系着,男子面冠如玉,清晰俊美的容颜似造物主jīng心雕琢过一般,每一分一毫都透露着上天对其的特殊偏爱,那额心间的一抹嫣红美人痣更是如雪中一点红梅醉人心魄,半梦半醒之间半开的双眸显露出长睫下的那抹灰sè双瞳,蔓延着迷离的雾霭。黑sè长袍雍容华贵,上绣着紫金祥云,苏锦为衬,足蹬软皮鹿纹靴,靴底刻着青云图文,微醺慵懒的靠在青石小桌之上,身边焚香袅袅,案上却放着一根鞭子,一大把青玉酒壶堆在石桌之上,不少已经见底,一旁的琉璃杯中酒也见空。

此外天气甚冷,但是温泉围绕,竟生生制造出这么一处幽静温暖之所在,一阵清凉之风吹来,清新扑面,越发显得悠然自得。

年轻人手白如玉,十指修长,他缓缓举起琉璃杯,仰头yù饮,杯面已和地面完全垂直他整个人依旧困在迷离之中全然没有发现杯中早已无酒水。他砸吧着双唇,眸sè微醺,分明还是醉态,却看也没看,声音淡淡的从唇间倾泻:“出来!”

簌簌的响动声传来。

“这装醉的功夫还是一如既往的难看。”尖刻的男声响起,身后的竹林中闪出一抹黑白相间的身影。

来人面容很是平凡无奇,与年轻男子恍若天人的面容相对比的话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整张面上只有一双黑眸耀眼如星,狭长细致的眯着,好似一直时刻准备算计人的狐,光芒狡诈。

听闻男子的声音,年轻人慢悠悠的转过头,微醺的面上闪过一抹恍惚,略带惊讶的张开下颌,道:“竟然是你……”

“你装模作样的功夫甚丑,多年来依旧未见长进。”男子轻声说道,将身上黑白相间的毛绒披风脱下放在一旁的青石桌上,然后从怀里掏出一壶酒来,就着壶嘴一口一口的啜着。

年轻**水般的容颜上流转过一抹光华,微醺的某子渐渐睁大了一分,瞥过桌上男子黑白相间的披风,嘴上一声嗤笑:“这么多年你还是这身黑白无常的模样,做的人皮面具还是那么丑!”

“我倒是觉得极好的。”男子笑着点头。

“你怎么会在这里?我一直当你死着的。”年轻人懒洋洋打了个哈欠,斜睨着眼说道。

“我倒也不想来见你,可听闻你要把那些死鬼的东西拿出来胡搞**搞,我实在怕下了地府那些死鬼来找我的麻烦,所以只好先来找找你了。”男子慢悠悠的说道,一边啜着壶嘴一边优哉游哉的说道。

“我倒记得鲁氏已没了你这人,多余的担心倒是不必,那些死鬼不至于去纠缠不相干之人。”年轻人懒洋洋的说道,拨弄着额间的白发,模样好不慵懒妖娆。

“话可不能这么说,宗卷无名掩盖不了我身流鲁氏鲜血的事实。”男子说的正义凛然,唇带痞笑。

年轻人手指顿了顿,眼中闪过一抹嘲sè,面上刻薄之sè渐浓:“你的脸皮倒是越发厚了。”

“脸皮虽厚不至于像你满世界丢人现眼。”男子笑眯眯的说道,狭长的狐狸眼上下打量着年轻人天人般的容颜和身姿,眼里满是怀疑之sè,“想来十岁那年你偷看我洗澡原来已存着不良的心思,虽实在不想承认有你这么一个弟弟,但那也没办法不是,我又不能把你打回那死鬼老娘的肚子里重造。”

“鲁太极!”面对男子的诽谤,年轻人终于忍不住发飙,天人般的容颜勃然变sè。

“请叫我医无极。”男子笑眯眯的说道,手朝前一摊,懒洋洋的说道:“拿出来吧,攻城十器的草图,你也别和本神医我玩什么虚的,咱俩都知道,那东西纯粹就是咱们那死鬼爹妈留下来忽悠人的!”

鲁公子鲁yīn阳气的咬牙切齿,瞪着眼睛看着自己的同胞兄长,那模样恨不得生生从他身上啃下一块肉来。

“你又不是没见过攻城十器的草图,找小爷我要作甚!”

“本神医是看过,可有人没看过!”无极懒洋洋的一笑,拇指朝身后戳了戳,就见,一抹白sè身影翩然出现在了竹海之间。

燕涟一袭白衣从竹海中缓步走来,头上皓月玉冠将如墨的长发一丝不苟的束在其上,一只碧玉簪子从中插过,长长的璎珞自两鬓坠下。俊美的容颜之上,幽蓝的眸子平静如深潭,深邃之下似翻滚着九幽渗透而来的yīn烛,他只是随意的站在原地,即便面容间带着病sè,修长的身躯算不得壮硕。就只是轻描淡写的一眼,便如一把利剑一般,锐利难挡透着令人窒息的霸道威仪。清贵病态之中揉杂着矛盾的冷冽和霸道,就如那九幽的冷莲让人从心底震慑。

鲁公子瞬间痴愣,好半天才开口赞道:“世间竟有这等美男子!”

他不是没见过燕涟,可那rì夜宴之上刻意燕涟可以掩盖锋芒看着完全就是个病秧子自然引不起鲁yīn阳的注意,可如今情况却是大逆转,医无极看着自己胞弟眼中蹦腾的烈火,再看四王爷yīn沉的快要滴出水的面sè。这才慢悠悠的插在了中间,晃**着酒瓶,瞅着自己的血脉兄弟,挑唇说道:“你是给看,还是不给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