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气法是道家真正的入玄功法,所重者便是性命。

赵禹得了黄裳笔记,其中所记载其所想所感,虽然没有直接记载修炼的心法,但靠着他博览道经和比常人要聪颖的悟性,遂总结出这一篇养气法门。

性与命,在道家典籍的记载中,是人修行的全部。赵禹虽然天生聪颖,但终究年少,从黄裳笔记中只见到命功的法门,性功却根本没有这个概念。虽有万卷道经在侧,但只是死记硬背下来,完全没有到达融会贯通的地步。这般埋头修练下去,早晚会出大事。

幸好他在汝阳王府暴露出修行的缺陷,又幸好那苦大师不知出于什么目的诳来那大回还丹圣药给他服下,拾遗补漏,算是勉强修补住他的这个缺陷。眼下他气血旺盛,本元雄壮,功法运行起来,丝丝缕缕的大回还丹药力被提取剥离出来,小周天运行中化作蓬勃清气,川流不息,经脉中但有阻滞竟一冲而过,片刻也不停留!

这一番入定,赵禹便忘记了时间的概念,只沉浸在心法运转的舒畅感觉中。

到午间,赵府门口来了一队人,当中被簇拥的正是汝阳王府小郡主。她这时又作男童打扮,听赵府仆人讲赵雍不在家,便径直到了赵禹的小院。

仆人在门外叫嚷了几声,赵禹却全然听不到。

房中无声无息,小郡主在外面等得焦了,走上前就要将门踹开。脚方抬起来,却突然想到苦大师的话,心中似有所悟道:是了,苦大师讲这小子背地里练了高深的心法,这时候或许在紧要关头。我这般莽撞惊扰了他,说不得就是走火入魔的下场。他一条命还倒罢了,可若真死了,欠我的这笔账可就打了水漂!

想到这里,她收回脚,挥挥手让侍卫们都退下,就连赵府仆人都被赶出了小院。自己则一转身,坐于屋檐下,要给赵禹充当个护法。

这一等,就从正午等到傍晚,赵禹房中还无动静。小郡主也担心自己想岔了,戳开糊窗的纸往里面瞟了瞟,看到赵禹摆个五心朝天的姿势,表情恬淡平和。放心的同时,小郡主心中难免生出怒气:“我是你家客人,还是你的大债主,混小子竟敢自家待在房里清闲,却让我在外面巴巴等了大半天。哼哼,这又是一笔账,早晚我要讨回来!”

离去时,她怕赵家仆人不晓事惊扰到赵禹,留下两个护卫充作门卫,不许任何人去到小院,这才离开。

赵禹这时候已经遁入到一个奇妙境地,他的脑海里丁点涟漪都无,所有心思全都寂灭下来,就连心法都是自发在运转,竟然从有转入到无的境界。这在道家里叫做天人感应,在佛家里叫做顿悟,已经是性功里极为高深的现象。无欲无求,无嗔也无妄,能看破一切虚像幻影,涤清心灵,明心洞性。合该他否极泰来,大回还丹妙用只是给他身体一个极大改善,算是一把钥匙。而他竟把握到这个机会,将心性拔高到一个新的层次!

虚无里骤然把握到一点契机,又仿佛春雷乍响,正是一缕清气丹田里生发小周天运行一周回到原点,赵禹霍然睁开眼,知道自己筑基已成!

意未动气先行,腾挪流转全无阻滞!感知到这一切后,赵禹忍不住喜上眉梢,心知自己修行已经获得了极大进步,往后只要按部就班去打通穴窍,完全贯通任督二脉,这都是炼精化气题中应有之义,不必急躁在一时。

抬头往窗外望去,只见阳光明亮穿透进来,恰是正午时分。莫非自己只从后半夜修练到正午,区区几个时辰的时间便成功筑基?生出这个想法,赵禹立时乐不可支,心说道书上都将筑基多么艰难,须得天长日久的积累,还有百日筑基的说法,如今自己竟只用了几个时辰的光景,可不正是不世出的修行天才!

他却不知自己得了大机缘吞服大回还丹圣药,又得一位几近武道宗师的高人以醇厚内力化解开,早就距离筑基一步之遥,本是一蹴而就的事情。而他却用了将近二十个时辰,其中大半还是因为得了契机将心性提高到新境界,若仅仅为筑基只要两三个时辰的行功就够了。

他站起身还在呵呵傻笑,却听房门砰地一声被踢开,吓了一跳。惊魂未定,便见穿着孺子服的小郡主气哼哼冲进来。

“好小子,你舍得睁开眼了吗?我还道你心中愧疚,准备一世都不敢看我!”

小郡主自然有她气愤的理由,搭上一枚大回还丹并大半车药材不说,头天来枯坐一下午,今天又是等了两个多时辰,赵禹在房间里总算发出一些动静。她出生以来便是天之骄子,何曾受过这般冷遇!

赵禹的思绪生了断层,自然不清楚小郡主因何生恼,他退了一步嘴上冷笑道:“小丫头,你这般气愤做什么?莫不是昨日赛马输给了我恼羞成怒?哼哼,若真这般,我嘴上不说,心里却瞧不起你!”

“昨天?”

小郡主愣了愣,猜到赵禹是因练功心无旁骛忘记了时间流逝,不知已经又过了一日。她本就算计着要赵禹成了高手后给她充作护卫打手,便急急问道:“你既然醒过来,可是练功有了大进步?”

赵禹最深的秘密被戳破,心咯噔一跳,大声道:“你怎么知道我练了武功?”

“嘻,武功而已,又不是什么稀罕事。我家里多是武功高强的护卫供奉,瞅你一眼就将你底细全都看破,亏得你还以为藏着多大一个秘密!”小郡主不屑道。

赵禹听到这话,冲上前一把拉住小郡主的手,疾问道:“武功高手?你家里真的有?这真太好了,快带我去看一看!”

小郡主翻掌打落赵禹的手,不悦道:“你急个什么!我等了这么长时间,可是有一笔账要和你好好算一算!”

“算账?”

赵禹略一转念,不知小郡主是什么意思,他此时满脑子都是渴望目睹武功高手的风采,哪有心思理会其他,口不择言道:“你说的可是赛马输给我这件事?你放心,若你觉得丢脸,这件事我不会讲出去,就将它烂在肚子里!这些琐碎事有什么好算,我们还是赶快去你家见见武功高手,我有太多事要请教!”

小郡主听他又提起此事,心中更恼:“你还有脸说这事!混小子,你自己糊涂又逞强,搞到自己性命垂危。若不是我家供奉苦大师费了大手脚,还有我拿出……”

讲到这里,她陡然收声,却是想起若将自己惶恐之下搭上一枚大回还丹的事情讲出来,这小子说不定要嘲笑自己,那可就丢脸死了!

赵禹见她词穷,越发认定自己的猜测,忍不住冷笑道:“嘿嘿,小丫头,你先前讲我家人都擅长书法,我胜了你算是合家上阵才胜。可是我赛马却赢了你,正是你蒙古合族上下都输给我!这道理正该如此讲,你还有什么好狡辩?”

小郡主看到赵禹一副得意模样,恼得无以复加,抬起小手来并指为掌向前劈去,气道:“你要见识武功高手是吧?我今天就要你见识一下我的厉害,好好教训一下你这个糊涂蛋!”

赵禹没想到小郡主词锋上占不到上风就动手,他却不肯白捱这一掌,顿足向后跃去,却不料双足之间力道大增,这一后跃竟拿捏不稳,身躯陡地窜出去却收不住,重重撞在墙壁上,后脑勺起了一个大包然后才滚落到地上。只是在落地的一瞬,他瞥见小郡主轻飘飘一掌穿过帷幔,竟将那垂下的布片刷的一声撕开一道口子!

在地上滚了数周才收住势,赵禹翻身跃起来,来不及计较自身力气大增的事情,疾冲到帷幔下撩起布帘观察小郡主手掌撕开的那道口子。

小郡主见赵禹还敢不理会自己,柔荑再挥搭上赵禹后心猛地吐力。

赵禹心思全在布帘上,骤觉后心大力袭来,收不住身一头栽倒,额头上复又起了一个大包。

小郡主没料到赵禹竟不躲闪,先是一惊,待看到赵禹挣扎起身并无大碍,这才背起手掌渊渟岳峙道:“这一次,你总算知道我的厉害了吧!”

赵禹举着手里布帘,期期艾艾道:“难道,这就是武功?”

“不错,这就是穿云掌!招式精妙,变化多端,你莫看我力气浅内力也不足,真用起劲来隔空都能拍裂三重纱!可惜你只是个无名小卒子,收拾起来三拳两掌,都不用我发挥出这掌法的精髓,真是技痒难耐啊!”小郡主扬起下巴,似乎天下之大无人匹敌的骄傲寂寞状。

“原来这就是武功啊……”赵禹还手抓着布帘,喃喃自语,对小郡主那绝傲姿态视而不见。

小郡主忍不住又生怒气,说了一声:“哼,与你这呆子真没什么好说的!”

说罢,竟头也不回的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