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唐朝以来,朝廷便设有教坊,专门教导女子礼乐舞曲,以供宫廷权贵们享乐之需,算是官营的青楼,宋元皆沿袭下来。

教坊中的女子,除了少量招募民间美色之外,大部分是犯事权贵们的妻女家眷,还有就是战场上俘获的敌国权贵的妻女之类。所以,这些女子大多出身不凡,可以说非富即贵,只是命途多舛,无可奈何下沦落风尘,以色娱人。

教坊中的女子,大多数是要在宫闱之间宴会上表演舞乐,虽然也接待客人,但这些人非富即贵,普通人绝难有机会成为入幕之宾。所以,教坊中虽然颇多国色天香的佳丽,但在欢场上名声反倒不及一些出入无禁的勾栏青楼。

这限制自然为难不到朴大宝,他率领一干人来到教坊,道出自己身份之后,当下便有人热情的将他们领入其中。

与外间那些青楼相比,教坊中气氛明显要冷清一些,但也只是相对而言,仍有许多进进出出的客人。这些人各自气度俨然,瞧着便是不同寻常的身份,顶差的都是清贵翰林又或意气风发的国子监生。

教坊占地极大,入了大门后便是一片颇为广阔的广场,用以停放宾客们的马车并奴仆休息的场所。朴大宝随从众多,自然不好尽数领进去,便命大多数人留在这广场上,身边只跟了两个眉目清秀的小厮。瞧他看那几个小厮的**靡目光,便知这两名小厮并非随从差遣那般简单。

赵禹也只带了杨逍和韦一笑两人,跟在教坊领路的人身后,穿过广场走进一座清静雅致的小院中。

身为官营的场所,教坊虽然欢乐场所,但自有一份清静肃穆的气氛,并无寻常青楼热闹暧昧的靡靡之音,沿路听到的,也皆是雅致的丝竹之乐。这般清淡的气氛,迥异于朴大宝过往那些寻欢经历,却也生出与以往不同的体会滋味,恍惚间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变得高雅起来。

众人方在阁楼雅室中坐定,便有一名身穿文士衫的中年龟奴上前来躬身道:“朴公子可有相熟的曲目姑娘?”

朴大宝往常只在外间那些放浪形骸的场所厮混,虽然很少来这清净的教坊,但出入宫闱的经历也有几次,见过一些教坊中真正出色的女子,听到龟奴的话,便信口将名字讲出来。

那龟奴听到这几个名字,脸上显出几分为难之色,低声道:“朴公子有所不知,这几位姑娘说不准什么时候便要在御前献艺,未免她们太劳累,平日这些会客的事情须得由她们自己拿主意。我也只能将此事报上去,她们是否现身相见,还要看她们自己的意愿。”

朴大宝听到这话,眉梢挑了一挑,不过他也知自己不好在这里放肆,便沉声道:“你即管报去,把我的身份告诉她们就是了,旁的也不要多讲。”

那龟奴听到这话,躬身告一声罪,然后便退出了阁楼。

朴大宝习惯了外间直来直去的爽快交易,对此地这种拿乔作派很不适应,目送那龟奴离开后,才略带忿忿对赵禹说道:“不过一群以色相娱人的贱女子罢了,竟也敢劳烦咱们等待!当真狗仗人势,若非皇帝陛下给她们撑腰,我真要拆了这破庭院!”

他讲出这话,好像自己并非狗仗人势,全是仰仗自己本领才在大都这般风光一样。赵禹微笑道:“越是真正好东西,越值得盼望等待。若是任凭人予求予取,反倒不会珍惜。若等待的结果不能令人满意,咱们再计较也不迟。”

听到这话后,朴大宝转而笑道:“这一点王公子且放心,我所点选这几个女子皆是人间绝色,动人得很,否则也不会时常有机会在御前献艺。而且,她们各自的出身也都不凡,甚至有一位还是西域一名宗王的嫡亲女儿,却是比南洋那些土人的什么公主要高贵得多!咱们且稍待片刻,她们若是得知我来了,必会马上赶过来,否则我只要往宫里递上一句话,她们往后再不想在宫闱之间行走了!”

一边说着,他一边让身旁小厮打开阁楼的窗户,临窗望去,禁不住感叹道:“过往在外间青楼间厮混,只瞧得见酒池肉林,却不晓得繁华之外尚有教坊这样一块世外桃源般雅致的净土欢场。今遭托了王公子的福,往后我……”

他讲到一半,话音陡止,望向窗外的眼神里怒色隐现,闷哼一声后郁郁道:“这杀才当真阴魂不散!”

赵禹起身望去,正看见博罗帖木儿竟也进了教坊,正拉着先前招待他们的龟奴打听什么。似乎感受到他们的目光,博罗帖木儿抬头望过来,嘴角勾起来露出一个笑容,而后洋洋得意上了另一处阁楼,同样临窗望过来。

朴大宝眼中闪过狠狠之色,颇有些无奈的对赵禹说道:“这杀才狗皮膏药一般,着实令人生厌。瞧他方才那模样,似乎是要坏了咱们寻欢的好心情。”

赵禹冷笑一声,说道:“且容他放肆片刻,若寻到合适机会,我必杀掉此人!”

朴大宝听到这话,心中暗笑,已经开始不动声色盘算一个一石二鸟之计,既要除掉博罗帖木儿这宿敌,同时独吞掉这位王公子所带来的巨额钱财。他状似沉吟道:“要除掉此人,并不简单。不过王公子既然说了,我定要帮助你达成心愿。你且多些耐心,这博罗帖木儿一条命终究要落在你手中!”

赵禹不置可否点点头,转身走回了雅室中,转头对杨逍说道:“刘管家,你安排好人手,一待朴公子所说的时机一到,便除掉那狗官!”

杨逍两手垂在身侧,躬身点头应是。

朴大宝听得正眉开眼笑之际,却望见广场上驶来一辆华贵马车,那马车停下来之后,从车中下来一名年轻人,在奴仆护卫下走向此处。待那年轻人行到近处,朴大宝瞧清楚此人面目之后,心中不由得暗暗叫苦,暗道今天真是倒了大霉,偏偏撞见许多死对头!

而另一座阁楼上的博罗帖木儿则大笑着下了楼,走向那名年轻人。两人关系似乎不错,肩头撞在一起碰了碰,旁若无人谈笑起来。博罗帖木儿似乎跟那名年轻人说了什么,年轻人抬头往此处望了望,看到朴大宝微微躲闪的目光,嘴角泛起一丝讥诮之色。

感受到这年轻人并不掩饰的恶意眼神,朴大宝转头对赵禹苦笑道:“王公子,今天咱们运气似乎不好。楼下新来的这个人,名叫做乌可图,是雍王老的沙的小儿子。雍王是我义父朴公公的死对头,而他这儿子与我也彼此仇视。他与博罗帖木儿凑在一起,必然要对我不利啊!”

赵禹听到这话,眉头皱了一皱,沉声道:“朴公子在大都的对手,似乎忒多了一些。”

朴大宝微微汗颜,却也担心这位新朋友从心底里看轻了他,连忙解释道:“王公子新来大都,对此间形势不甚明了。蒙古这些北疆的胡人对外族人敌视得很,便如你们汉人和我们高丽人,在他们看来那是天生的仇家。尤其我义父如今在朝廷里位高权重,更似与他们结上了杀父夺妻的大仇,事事都要为难掣肘,恨不能杀之而后快。不过,你也瞧见了,这些非富即贵的蒙古人虽然瞧我不顺眼,却也只能耍些小手段,除此之外,也根本奈何不得我!”

赵禹却摇头叹息道:“朴公子,你太仁慈了。人善被人欺,这样怎么成。我这人行遍天下,到处都是朋友,却无一个敌人对手,你可知道秘诀是什么?”

“是什么?”朴大宝听到这话,好奇问道。

不待赵禹答话,他身后韦一笑已经开口阴冷道:“但凡要与我家主子为敌的,都成了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