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朴大宝眼睁睁看着一整箱珠宝被搬上了马车,表情自是说不尽的惋惜懊悔,至于手下身死所带来的愤怒,早随着自己一时失言造成的庞大损失所带来的懊悔而烟消云散。

他视线又落在赵禹身上,忙不迭挤出一个殷勤笑容,说道:“贵客临门,是我怠慢了,快快入门来,我定要设宴款待你。”

赵禹笑着点点头,便举步随着朴大宝走进青龙派的大门,同时指挥一干手下将剩下的几口箱子搬进院子中。

眼见着整整几大箱金子进了自家门中,朴大宝已经禁不住要眉开眼笑,只是一来尚记得要拿捏几分,二来心中对赵禹的警惕仍然很深。久在大都厮混,他又何尝没有见识过真正的恶人,有飞扬跋扈的蒙古贵人,有人面兽心的番僧喇嘛,挥金如土、不可一世的色目豪商也同样为数不少。然而这些人外表虽然张扬跋扈,实则也各自都有必须要恪守的规矩,有足以致命的弱点和死穴可抓。

可是眼前这个年轻人,看似彬彬有礼,手段却残忍至极。说他懵懂无知,偏偏此人又晓得朴公公威名,且携重金来拜会自己。若说他知书达理,可就因自己手下冒犯少许,他便接连杀了两人。他是真的狂妄到不知死活,还是背后有强大的依仗?

有必要摸清楚这人的底细!朴大宝不大的眼珠子转动着,心中涌动起许多思量。诚然,金银财宝很重要,可是面子也同样重要。这年轻人虽然送来大把金钱,可是也同样在众目睽睽下落了他的脸面,若他没有强大靠山,少不得要让他付出足够惨痛的代价!

心中这般想着,朴大宝皮笑肉不笑道:“不知贵客是哪里人?姓甚名谁?我在大都也颇有一些门路朋友,却是不曾见过尊驾这一号人。”

赵禹如何不知朴大宝心中所想,闻言后只笑道:“朴公子没见过我那是自然,我昨日才来到大都。实不相瞒,在下名叫王尊,一家人早在几百年前便远离中土,世居南洋,耕种开矿,做些生意,聊以糊口。”

朴大宝听到这里,眉梢已经禁不住跳了跳,心中泛起一些阴狠念头。原来只是一个混迹南洋的土蛮子,竟然够胆量来大都放肆!若不将他整治得求死不能,真要白白辜负自己大都一霸的美名!不过见识到这年轻人狠辣手段后,朴大宝也知若即刻翻脸,自己未必能够讨到多少好处,须得小心安抚住此人,待手下去城守唤来援兵,才好仔细摆布此人。

因此,他手指垂在腿间对手下打了几个手势,而后才对赵禹敷衍着笑道:“只怕不然吧,我瞧尊驾出手这般豪迈,家世相比也不凡得很。莫不是瞧着我不够分量做你朋友,才这般敷衍回答?”

赵禹摆摆手笑道:“朴公子这却是误会我了,我此来乃是真心要和你交个朋友。诚然,我家祖上在中土也有些名声,可追溯到晋朝,一代贤相王导便是我家直系的先祖。可这都是千百年前的旧事,如今在南洋也算小有权柄,诸如爪哇、暹罗这些小国土王也要仰我家鼻息过活。家中养着几十万的人马,在南洋可算是一手遮天。但眼下这里是大都,我纵是强龙,来到这里也要拜一拜朴公子你这码头。我在大都中只是一个无甚出奇的平头百姓,还要仰仗朴公子多多照顾。”

朴大宝不学无术,对赵禹这番吹破牛皮的话也根本没有太确切的概念,闻言后只是惊诧道:“原来你竟是南洋那些土王的太上皇!”

赵禹微微颔首道:“话也可以这么说,不过养着那些子民,给我家当牛做马繁荣家业罢了。这些小事,不值一提,远不及朴公子在大都这般风光。”

朴大宝听到这话,心中对赵禹竟也微微改观,点头道:“你这话也不错,大都繁荣大城,也少不了南洋的商人不远万里来发财,他们来到大都,我若不想让他们过得痛快,却也是简单得很。只要传递一句话,就能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讲到这里,他顿了一顿,不无威胁瞥了赵禹一眼,问道:“王公子远渡重洋来大都,有什么要紧事?如今天下不太平,若是不小心,只怕就要落个身死异国的下场!”

赵禹笑了笑后,指着身后杨逍等人笑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我家中金山银海的传承,自然不会自蹈绝地。不瞒朴公子,我身后这些卫士,你莫瞧着不起眼,实则他们各自都有惊人手段,每天寸步不离保护着我,便千军万马中也能厮杀几个来回!这大都在旁人眼里是雄城,在我看来也不过只是一个热闹些却不设防的集市罢了。”

朴大宝听赵禹口气这般大,心中顿生不满,沉下脸来冷哼道:“几个人本领再强,那些有限得很,难道真能敌得过千军万马不成?大都城北军营中驻扎着十多万大军,我只要传递一个消息,片刻间就能冲进城中来。不要说几个武功高手,便是同样的大队人马,只要几番冲杀也能斩杀个干净!”

赵禹笑了笑,并不说话,给杨逍递个眼色。杨逍心下了然,走上前几步,对青龙派一名弟子说道:“拿你佩刀来我用一用!”

那人不明所以,还未答话,腰间朴刀已经落在杨逍手中。杨逍抽出刀来,一手持住一段,双臂猛一发力,只听那刀发出一声脆响,而后便当中断裂开。他扔意犹未尽,便走到兵器架子前,双臂连连舞动,劈啪声不绝于耳,不过片刻之间,所有铁制兵刃尽皆成了一团废铁。

朴大宝等一干人瞧着这一幕,双眼早已经瞪得牛铃那般大,他们青龙派虽是高丽第一大派,在大都中开馆收徒,不过是招揽一些地痞流氓传授粗浅拳脚武艺用以欺行霸市,何曾见过这般高深的武功!

赵禹在一旁拍拍手,笑道:“我来大都不过是要结交几个朋友,又非要与大元为敌,自己寻什么不痛快?有这样一群手下保护,我又不会傻到直接冲向几十万大军,便是寻常三五千人来围堵,却也奈何我不得!”

经历过最初的震撼后,朴大宝心中渐渐恢复镇定,再次冷笑道:“你们南洋不过是偏远蛮荒之地,哪里晓得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这天下武功高手多如牛毛,旁的不说,我义父朴公公手下那些人马,就各自都有非凡技艺,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比起你这些手下,那也不遑多让!”

赵禹点点头,却又偏头问道:“那朴公公为什么要来为难我呢?难道这大都律法规定不许人结交朋友?还是不许馈赠朋友金钱?”

朴大宝言语上压过赵禹,心中总算生出几分满意,态度也变得倨傲起来,笑道:“你有多少钱?这几箱金子虽然不少,但我在大都这些年,细水长流的打拼,却也能拿得出,不算出奇。”

赵禹背起手来,嘴角一撇,似是根本不屑回答这个问题。而他身后韦一笑则瓮声瓮气道:“这几箱金子,算得什么。我家主子乘船北上,带了整整一船的金银珠宝。只是运河冰封,大船进不来,我家主人才带了些零碎花销先来大都。待过得两三月天气回暖,大船开进大都来,那才是我家主人在大都真正的花销。”

“大、大船?有多大?”

朴大宝听到这话,惊诧得险些咬到自己舌头,忙不迭开口发问道。

韦一笑伸出手臂比划了一下,说道:“二十多丈长吧,若不是这三艘船吃水太重行进太慢,在路上浪费了许多时间,我们年前就能到达大都。”

“三、三艘船?全都装满了金银财宝?”

朴大宝眼珠子几乎都要瞪出来,呼吸都变得粗浊起来,良久之后才断然呼道:“不可能,这不可能!哪里会有那么多金银珠宝?你定是在骗人!”

赵禹听到这话,也不反驳,只指着凸出地面一块石头笑道:“在朴公子眼中,这石头值不值钱?算不算什么稀罕东西?”

朴大宝顺着赵禹所指的方向望去,下意识摇了摇头。

“这就是了!金银俗物,在我眼中便和这些石头无甚区别。我家在南洋许多金银宝石矿场,每天开采出来的金银财宝车载斗量。另外,南洋各国还有过往商旅,每年都少不得要进献给我家许多供奉。说实话,钱财只有花出去才算是钱财。我家中这些财货堆积如山,若花不出去,又算是什么东西?饥不能食,渴不能饮。”

赵禹讲到这里,见那朴大宝仍是一脸难以置信之色,便又笑道:“夏虫不可以语冰,许多事情,若不是亲眼见过,总是不能令人相信。说一句冒犯的话,若非朴公公如今飞黄腾达,只怕朴公子也不相信男人只要少了那一个物件,就有机会权倾天下吧?”

朴大宝下意识点点头,旋即便醒悟到这般说未免对义父有些不恭敬,正待要横眉冷对,脑海中却满满充斥着几艘珠光宝气大船的画面。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连忙对赵禹拱手道:“是我少见多怪,是我冒犯了王公子,你千万不要在意。”

赵禹一副大度模样摆摆手,笑道:“这不算什么,待海子里冰化开后,我那几艘停在海津镇的船便会开进大都来,到时候一定让朴公子第一个上去看一看。届时是否事实,自然一目了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