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未眠且担惊受怕,那佟百涛夫妇精神极是倦怠,不过现在却也没时间休息。

这时候,跨院中所住崂山派弟子看到师父房间门缝里浓烟滚滚,心中都觉惊慌,纷纷冲过来大声呼唤。

那位佟夫人瞧瞧赵禹两人,才小心翼翼去开门,站在门口对弟子们说道:“我要生火烧水,不慎打翻了水壶,却没什么要紧事。”

弟子们听到这话,才松一口气,又说道:“师娘要烧水,吩咐弟子们就是了,何用自己做这粗糙活。”

佟夫人又安抚几句,弟子们才纷纷散去,不旋踵,便有两名弟子送来了开水,并冲开了茶。他们见到房间中的赵禹两人,神色不由得愣了愣,佟百涛连忙指着赵禹说道:“这一位是为师曾有些交情的江湖朋友,不意今次在此地重逢。”

讲到这里,他顿了一顿,却是不知如何跟弟子们介绍赵禹。

赵禹接口道:“华山派白靖,家兄便是白河愁。”

那两名弟子听到这话,对赵禹顿时肃然起敬。虽然这次六派遭了难,但终究是中原武林的中流砥柱,还轮不到他们来轻视。尤其白河愁更是武林中年轻一辈声名鹊起的年轻侠士,他的兄弟自然也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郑重得对赵禹施礼,那两名弟子才退下去。

待房间中再无旁人,佟百涛才坐下来,端起茶杯对赵禹举了举,低声问道:“魔君本在滁州,怎么会招惹到杨完者?”

赵禹坐在了佟百涛对面,笑道:“也不是什么隐秘事,我想要刺杀杨完者,却行事不慎而泄露,讲来也算惭愧。”

赵敏紧挨着赵禹坐下来,听到这话后,却伸出脚来在桌下踢了踢赵禹。

佟百涛听到这话,脸色变了变,禁不住感叹道:“杨完者这苗蛮,仗着鞑子朝廷宠信,横行不法,作恶多端,委实已经犯了众怒。几年前此人在山东平叛,便曾搅动地方不得安宁。我辈武林人士,正该诛杀此獠造福世间。可惜在下本领低微,这念头也只在心头想一想,却远远比不上魔君已经将事情做到实处。魔君若能做成此事,却是天下人都欢欣鼓舞的义举!”

赵禹摆摆手笑道:“无论是公义还是私利,杨完者此人于我而言,都留不得。现下虽然暂时受了小挫,早晚要摘下他魁首!”

讲到这里,他话音一顿,又说道:“佟掌门你们不辞辛苦,跋涉千里,可是要去湖北黄鹤楼商议解救六派人士?”

佟百涛也知六派今次之厄与明教脱不了干系,闻言后面上却微露讪讪,略带惭愧道:“我崂山派小门小派,此事却未必能出上力气。这番我带徒弟们出门,却是存了念头要他们见识一番江湖风貌。”

两人又说得片刻客套话,佟百涛才问道:“魔君对眼下形势可有一个计划?若有用到佟某之处,但说无妨。”

赵禹正待要答话,忽听到跨院外传来一阵**声,似乎有什么争执发生,面色一肃,对佟百涛摆摆手,身形一闪已经落在亭外。站在拱门后向外望了望,原是崂山派弟子与一群劲装汉子起了争执。

这时候,佟百涛也走出房门,站在外庭朗声道:“发生了何事?”

正与那群劲装汉子对峙的崂山派弟子闻言后,有一人走回院子里,目带忿忿道:“师父,外间这群不知是何来历的人,到了客栈里已经客满,却强要让咱们给他们腾出院子来,真是欺人太甚!”

佟百涛听到这话,脸色也陡然沉下来,江湖厮混最要紧就是一个脸面,这种后来者抢客房的举动,却是公然在打崂山派脸面,怎么能够忍受得下!只是,因为有赵禹在院子中,他心中却还有些忌讳,便向赵禹望了望。

赵禹点点头,说道:“既然遇到这件事,我却不好置身事外,便与佟掌门一起去瞧瞧。你且放心,我自有分寸。”

听到这话,佟百涛便与赵禹一起出了房间,走到双方对峙最前方。他强忍住怒气,往对面拱拱手,冷声道:“未知是哪一路江湖朋友?你们这样强人所难,却是坏了江湖规矩。”

赵禹在一边冷眼旁观,将对面二十几名大汉模样态度收入眼底,只见这群大汉个个衣衫光鲜,当中簇拥着一个略显肥硕的中年汉子,更是高调的令人眩目。只见那人一身描金线锦袍,两手手指合共带了六枚镶着各色宝石的戒指,脖子上更套了一件巴掌大的纯金镶玉长命锁。这样一身行头,莫说赵禹远远不及,便是有江南财神之称的沈万三也无这番富贵作派,着实能吸引人的眼球。

仔细瞧了瞧,赵禹倒有些诧异起来,门外大街上那群苗军便连贬成草纸的大元宝钞都不肯放过,怎么会容许这活的珠宝架子无病无灾进了客栈?

对面那群大汉听到佟百涛的话,顿时大笑起来,其中一个更是上前一步,几乎将手指戳上佟百涛胸膛,语调夸张道:“江湖规矩?大江两岸,哪个不知我们元总舵主便是规矩!漫说区区一家小客栈,便是扬州府衙,我们总舵主要住进去,也没第二个敢来阻拦!”

被众人簇拥的那大汉似乎便是这汉子口中的总舵主,闻言后脸上显出自得之色,鼻中哼了一声,说道:“苏三,莫要这么张扬!咱们出来行走江湖,讲得便是你情我愿。否认江湖同道还道咱们海沙帮惯会欺凌弱小!”

那苏三转回头去,点头哈腰道:“总舵主教训的是!您老人家以德服人,怎奈何旁人却不晓得您这一番苦心!咱们奔波了几十里,到了城外便连杨骠骑都不敢阻拦您的大驾,没成想到了这小小客栈,却被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粗鄙汉子落了脸面!戏文上都讲君辱臣死,我们这群小的实在不忍心瞧您老人家受半分委屈,说话才会冲了些!”

见这一番作派,赵禹倒猜到眼前这中年人是哪个了。众所周知,张士诚以海沙帮起事,而海沙帮原来的总舵主元广波却早在二十几年前便被金毛狮王谢逊所杀,这个中年人应该便是元广波的遗孤了。只是没想到,张士诚竟能容忍元广波的后人活下来,且还接任了海沙帮总舵主之位,貌似过得还不错。这般一瞧,张士诚此人倒还算得仁厚。听到那大汉的话,他心念一转,却是突然生出一个主意。

听到这番话,崂山派众人皆变了脸色。他们虽然在江湖上名声不显,但对海沙帮的背景却也听闻一二。因为张士诚大举义军,在江南闹出浩大声势,海沙帮上下自然也跟着鸡犬升天。

这一处纷争引来客栈中许多住客观望,得知那个华贵无比的中年人身份后,也皆变了脸色,原本有几个与崂山派相熟,准备出头的江湖人士也纷纷退了几步,不敢招惹这一番是非。

那元总舵主见场中众人神色变化,脸上露出一丝淡淡微笑,只摆摆手,上前一步对佟百涛说道:“阁下有礼了,所谓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闯**江湖,最不嫌朋友多。朋友若肯让出这客栈的房子,咱们海沙帮会记下这一番情分。”

佟百涛听到这话,当真是进退两难。他却没想到,自己这番只是打算带弟子们出门增长见识,却招惹出这许多是非。原本将客房让给海沙帮倒也没什么,虽然丢脸些,可是谁让海沙帮现在势大,旁人也说不出什么。可是偏偏此刻杨完者满城搜索的魔君赵无伤就在自己身边,却是不好就此退让,沦落到街头上去。

赵禹见佟百涛一脸难色,便上前一步,对那元总舵主拱手道:“原来是海沙帮一群好汉,你们若早说出身份,原也不至生出这一番事端。”

海沙帮众人见赵禹站在佟百涛身边,只以为他也是崂山派之人,听到这话,脸上纷纷流露得意之色。那元总舵主更是满意的微微颔首,周身珠光宝气,耀得人微微目眩。

“不过……”

赵禹话音一顿,又说道:“大家出门在外,却是要求一个和气。你的手下先前咄咄逼人,我们这次退让一番,晓得的知道我们是景仰海沙帮名声,若是不晓内情之人听见了,却以为我们怕了诸位强人。所以,这客房让与不让,咱们还是依照江湖规矩来说吧。”

听到这话,海沙帮众人脸色纷纷一沉,那元总舵主听到赵禹出言推诿,脸色也是变了一变,只是众目睽睽之下不好直接翻脸,便沉声道:“你要什么江湖规矩?”

赵禹笑着扬扬手,说道:“自然是拳脚上的规矩,不知贵帮哪一位出面赐教?”

讲到最后,原来还是要动手!那元总舵主皮笑肉不笑点点头,冷哼道:“我给你脸面,你却自己抛开,就莫怨我用强了!”

说罢,他伸出贵气逼人的手掌,将衣摆撩起来掖在腰间,竟似要自己亲手下场。

佟百涛却知赵禹身份和凶名,生怕他一时克制不住,在一边忍不住低声道:“魔……白兄弟,要谨慎啊……”

赵禹摆摆手,示意他不必担心,正待要上前去,对面元总舵主身后却突然窜出一个人来,对元总舵主大声道:“我蒙元总舵主多日款待,无以为谢,今次便且代劳一次。”

听到这话,海沙帮众人脸上纷纷显出喜色,议论道:“有宇内第一打穴大家出手,咱们这番可是赢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