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青牛夫妇当真也算世上最奇怪的搭配,一个可称得上举世无双的医道大国手,一个却是令人闻风丧胆的毒仙。这样一对欢喜冤家,原本相亲相爱已是罕见,历经波折后又能重归于好,也令人不得不感叹缘数之奇妙。

赵禹也忍不住联想起来,自己与赵敏此生已算势不两立,只是不知能否有胡青牛夫妇那样的善缘运道。

自从赵禹在皖北蝴蝶谷惊退金花婆婆,救下胡青牛夫妇后,王难姑抛弃与胡青牛的前怨,安心在其身边做个温顺妇人。不知不觉数年时光已经过去,乍一望去,和寻常殷实人家持家有道的妇人无甚区别,却是没了过往江湖上毒仙的煞气。

进了房中来,赵禹连忙拱手致歉道:“这么晚了还来打搅,真是抱歉。”

胡青牛连忙摆手道:“不妨事,我正盼着有些事情让师妹忙碌起来,安闲这么久,却每天都是在唠叨我。”

王难姑嗔望他一眼,转头对赵禹笑道:“教主忙碌到现在,也没时间吃饭吧?你们且先聊着,我去厨下整治一些饭菜来。”

说着,便盈盈出门去了。

赵禹见胡青牛一脸安逸笑容,便笑道:“胡先生驭妻有道,真是极好的福气,羡煞旁人。”

胡青牛听到这话,益发开怀,朗笑道:“什么有道无道,不过是相敬相亲而已。三千弱水,我只取一瓢。好的坏的,我逆来顺受。师妹她终于被我打动,肯与我执手相濡以沫,也是多亏了教主相助成全。”

知足常乐,便是胡青牛这个模样。赵禹见胡青牛一脸满足之状,心中也替他感到高兴,又想到自己正是得陇望蜀的心态,一直以来心怀不甘。虽然明白自己这个缺点,赵禹却也不打算更改,便如张无忌天性仁懦一般,天生秉性,却是极难改变。

两人又谈得几句闲话,王难姑已经带着一名仆妇端上饭菜。

闻到诱人饭菜香味,赵禹也觉饥肠辘辘起来。他清早出门,忙到现在粒米未进,原本心有挂念还不觉得,现在却饿得难以忍耐起来。当下也不再客气,便伸手请胡青牛夫妇一起入席,自己先闷头大吃起来。

酒足饭饱后,赵禹才一边喝着茶,一边问道:“胡夫人,胡先生已经将那毒相关的事情告诉你了吧?不知可有一些眉目?”

王难姑沉吟片刻后说道:“我听师哥讲起这事,心下都觉有些难以置信。不通这内中玄机的,却是不明白这施毒手段如何惊人。首先,那十几名蛊人已经是惊世骇俗的手段了。天下之间,养蛊之法首推苗疆,如金蚕蛊毒、五彩蛊毒等等,皆是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的毒物。而这豢养蛊人的法门,更是苗疆不传之秘。当年我与师哥争胜,曾经深入苗疆一个部落中学习养蛊之术,却只学得一个皮毛。偶然机会下听到,蛊人的手段只有苗疆最强大的部落才能养起来,盖因为能够血肉身体滋养蛊物的体质本就百不存一,想要养成,也须得搭配数不清的珍稀药材。可以说,每个蛊人都是黄金铸成的一般!”

听到这话,赵禹眉头都禁不住挑了挑,原来自己不知不觉烧掉了上千斤的黄金!王难姑的话,他自然不怀疑,却是想不通世间还有何人有这样大手笔,竟能养成这么多耗资颇巨的蛊人,并且用来刺杀自己。

“每一个蛊人养成,都要从孩提时就将蛊物植入体内,旷日持久。哪怕在苗疆,也只是流传这个法门,具体去养的却少之又少。”

王难姑继续说道:“能够养入体内的蛊物也有极苛刻的要求,效果最好的自然是五彩蛊。这种蛊物可容纳百毒,却是苗疆一个神秘门派所传,并未流传于外。这个门派专门钻研用毒的法子,名叫做五毒教,因为向来不履中原之地,所以名声并未传扬开。当年我在广西遇见过一名五毒教长老,一时好胜与她比拼毒术,虽然侥幸胜得一招,却全靠了师兄送我的解毒灵丹。这五毒教秘传于苗疆,却是甚少与外界有什么牵连。”

胡青牛听到这里,突然倒抽了一口凉气,连忙握住妻子手臂,沉声道:“师妹,以后千万不要再做这种危险事了!”

王难姑脉脉含情望他一眼,却又继续说道:“师哥你只瞧出这五彩蛊,却没有瞧出这五彩蛊所带之毒的底细。”

胡青牛温声道:“终究是师妹技高一筹,为夫正要请教。”

赵禹见他两人你侬我侬的对答,完全视自己如无物,偏偏所谈论的内容却和表情甚不相配,顿觉分外古怪。

王难姑回答道:“这种毒药,名叫做化尸粉,只要一沾到人血,就会将个血肉之躯化为黄水。”

赵禹听到这话,大感惊诧,急声道:“世上竟有这样歹毒的毒药?”

胡青牛点头道:“这种毒药,我也听说过,只是却没见到过。教中典籍也有记载,这化尸粉乃是百余年前西域一位江湖大豪欧阳锋所创。当年欧阳锋在西域创下白驼山庄,声势极为浩大,与咱们明教弟子多有冲突,便有人中这化尸粉之毒,真是歹毒至极!”

“欧阳锋?可是百余年前号称天下五绝的西毒欧阳锋?”赵禹问道。

王难姑点头说道:“原来教主也晓得这欧阳锋的名字。不错,化尸粉就是他白驼山庄的秘传毒药。欧阳锋死后,白驼山庄群龙无首,便被当时西域武林人士联手剿灭,其门人四散,许多秘传的毒药也都断了传承,却没想到这化尸粉却流传下来。”

听完王难姑的分析,赵禹才知这件刺杀背后应还有这样多的牵扯,单单一样毒药,就牵扯了苗疆蛊人、隐世的五毒教还有百余年前的武林豪客。想要追查下去,竟然全无头绪。

王难姑也沉吟道:“能凑齐这样多惊人手段,刺杀教主背后主使之人必定不同寻常。”

赵禹又详细询问了一些那五毒教还有白驼山庄的事情,与胡青牛夫妇讨论许久,却也再无新的结论,不便再叨扰,便告辞离去。

回家的路上,赵禹仍在思索整理胡青牛夫人那里得来的这些情报资料,越想越觉得惊人。刺客所显露出的种种手段,皆透露出背后之人的不凡。自己能够安然无恙,不无侥幸。

不过,不论背后主使者是哪个,遭遇这番惨重损失,只怕心中也会痛惜不已。

斩首刺杀终究只是诡道,正奇相合才是最稳妥的计划。所以,倒也不需再怎样追查刺杀主使之人,只要仔细注意哪一方在这段时间内会有异动,真正主使者就呼之欲出了。

一路思忖着回到家中,已经到了子夜时分,想到古时大禹治水,三过家门而不入,赵禹也不禁自嘲想到,自己虽然没有先贤圣王的情怀风骨,不过这事迹却已经先做出了。

老莫所选的这所宅子,并不是什么深宅大院,只是寻常人家庭院,不乏雅致幽趣。赵禹自小被困在大都家中,心中已经存了阴影,反倒觉得这样寻常家院住得更舒心。进了家门之后,他挥挥手屏退疾步迎上来的仆人,蹑手蹑脚走进去,不想惊动几女,待穿过中庭,才发现家中几女并未休息,而是一起坐在前厅里,神色焦虑向门外望来。

待见到赵禹轻手轻脚,探头探脑的模样,几女都忍俊不禁,笑了出来。周芷若与杨青荻对望一眼,不自禁都放慢步伐,反倒是小昭无甚顾忌,一路小跑迎上赵禹,待看到他神色并无大碍,才笑靥如花道:“公子,您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