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禹瞧了张无忌一眼,说道:“六派妄图围攻光明顶,剿灭明教,反倒自己偷鸡不成蚀把米,纵使没有落在元廷手里,我也不许他们有个好下场。要明教出手相助,却难得很,最起码,你张少侠还未够资格劝得动我。不要妄想了。”

顿了一顿,他又说道:“渡劫老僧教你这法子,我也不清楚他到底是好心还是歹意。不过,幸好你没有遵从。若成功了,他渡劫老僧是解救武林正道,力挽狂澜的大功臣,你张少侠不过是搏一个浪子回头的名声,会有怎样下场,还要看旁人心情。若不成功,且不说你外公难以自辩只怕要以死方能明志,还有现下空虚无比的武当派,未必就能抵得住我的报复。”

“你这是、这是危言耸听!我太师父武功盖世,你能奈何得了他?”张无忌强自辩驳道。

赵禹笑道:“若真到了无所不用其极那一步,五百五行旗精锐踏平武当派,足够了。至于你太师父张三丰,我未必要对他如何,不过,他想要钳制住我,却也不是一时之功。待尘埃落定后,留下一个战火燎过、血流成河的武当山门,他又能怎样?”

“你暴戾成性,嗜杀成瘾,难道不怕遭到报应么?”张无忌目眦欲裂道。

赵禹却拍手道:“我走到这一步,虽不算个良善人,不过亲手杀的人却少之又少。你舅舅殷野王,这般可恨的角色,我也能容得下他。只因为若杀了他,天鹰教势必人人自危,你外公也会因此而生出芥蒂,无法再相处。杀人从来不是解决问题的唯一手段,我的目的也从来都不是杀人。世人畏惧我,不是我杀的人多,而是因为我能杀很多人。若无必要,我也会有副菩萨般的慈善心肠。若有必要,我也不吝于挥挥屠刀。”

“嗜杀未必就是草菅人命,与你张少侠相比,我还当不上这个称呼。”

讲到这里,赵禹语调已经转冷:“讨虏军从几千残兵发展到这一步,未受那所谓武林正道半点恩惠,一点一滴的进步,皆是我明教人、天下人血肉堆砌出来!死的人这么多,我的心却还未麻木,能少死得一个便活一个!六派那些猪狗一般愚笨之人,值得我明教赤诚人命去换?你做梦!”

他站起身,指着张无忌怒斥道:“你这人想要于世无害,力挽狂澜,这般高风亮节令人佩服!可我明教上下,也皆是有血有肉、赤胆忠心的伟岸汉子,不会豁出去命去给你张少侠讨巧卖乖,做什么顺水人情!”

听到这般激烈的斥责声,张无忌脸色略显灰白,嚅嚅道:“我只是希望明教能与正道人士捐弃前嫌,也不是要与你为难,也不是为自己邀买名声……宋师伯他们落在鞑子手里,我难辞其咎,我是整个江湖的罪人!”

赵禹说道:“六派这般下场,全是自己咎由自取,与人无尤。不是我请他们去攻打光明顶,我也没责任照料他们安然返回中原。你自己心里内疚,我却管不了。想要诿过于我,我也不答应。若非各自私心在作祟,世上绝无凑效的陷阱。”

他又瞧了张无忌一眼,说道:“你自己安心休息吧,明日我要上武当去拜会张三丰真人,便将你一并送去,也算完成当年他在汉水畔的托付。从此后,你与明教之间,再无瓜葛。”

张无忌悲声道:“我不回武当,我没脸见太师父……”

赵禹却不理他的反对,径直走出营帐来。行出不多远,一脸阴郁的殷天正从一旁闪出来,远远对赵禹拱拱手,却未开口。

赵禹心中一动,招招手让殷天正走上来,一起并肩在营中走着,说道:“这段时间来,也无暇与鹰王作一番详谈,还望鹰王勿怪我冷落了你。”

殷天正摆手道:“待罪之身,幸得教主宽宥,岂敢再有非分之念。教主的气魄手段,这些天我都看见,才知世间成功之人从无侥幸。也只有教主这样锐气十足的年轻人,才能带领明教渡过这纷扰乱世,创造辉煌。”

赵禹闻言后,笑道:“鹰王莫要给我戴个高帽了,世事如棋,哪个也不敢说了然于胸。一路来,我也是战战兢兢勉强为之,幸而未尸位素餐,想要带领明教再进一步,却离不开你们这群功勋元老鼎力相助。从此后,咱们要上下齐心,一团和气,旧功不宣,旧怨不提。今日后,鹰王就将令郎带回去,往后未必有统率人马的风光,但做个安闲的富家翁,虽然平淡,却无勾心斗角、疆场厮杀的凶险。”

听到这话,殷天正喟叹道:“小犬所犯罪孽,百死莫赎。老夫觍颜,受了教主这番宽宏恩惠,别无所报,唯效犬马之劳,肝脑涂地,不敢再生贰心!”

回到自己的宿营,赵禹延手请殷天正入内,两下坐定之后,又说道:“我与鹰王的外孙张公子,也算有些私谊。鹰王倒不必因他那番言论而介怀,他这人只是心肠软了些,看待问题便有些摇摆徘徊。我准备将其送往武当山上,未知鹰王意下如何?”

殷天正神色略显黯淡道:“无忌的身世,当真算得凄苦。我虽有心照料他,但终究不合这孩子心意。教主这般处理,对他而言也是一件好事。我只是担心,因了谢三弟之事,往后武林中或还有人去为难他。”

赵禹低头想了半晌,突然开口道:“鹰王觉得,让张无忌做个武当派掌门如何?”

殷天正听到这话,脸色幡然一变,他知赵禹向来不是信口开河之人,既然话已经讲出口,那就是心中已有定计。可无论他怎样冥思苦想,都觉赵禹这个念头似是痴人说梦,根本不可能。虽然武当派精锐已经陷于元廷之手,生死未卜,可武当山上还有一个武林泰斗张三丰,还有一个俞岱岩,仍然不容轻侮,怎会容忍这般近乎胡闹的事情发生。

赵禹已经开始分析起来:“六派精锐虽然不存,武林正道对咱们明教的歧视偏见却仍难消除,明教想要摆布整个江湖,且不说是否有那么大的精力,单单能否成事还在两可之间。张无忌身世有别于旁人,与明教和武林正道关系都匪浅。以他入手来推行,阻力却要小上一些。若他做了武当掌门,一来寻常江湖人士未必敢再因谢逊之事寻衅,二来也可凭着武当派在武林中的影响潜移默化推动武林向我们所希望的方向转变。”

殷天正皱眉道:“且不说教主这想法能不能实现,单单无忌自己的心意,咱们就拿捏不准,遑论其他。”

赵禹说道:“与大多数武林正道人士相比,他对明教的态度,已经算是不错了。他自己本身受过胡医仙的恩惠,鹰王你又是他嫡亲的外公,这一层关系,怎样都抹杀不去。况且,武当派张三丰尚健在,无论张无忌怎样的态度,首先要过得张三丰这一关。若张无忌真做了武当派掌门,对咱们明教而言,他的态度反倒是其次,最重要是他的身份。他的身份本身,就是在向各派传达一个缓和的信号。单凭这一点,咱们布局于江湖,阻力就会小上许多。”

殷天正一时之间无法将利弊算得清楚,不过一想到外孙若有机会成为武当派的掌门,总非一件坏事,因此便迟疑道:“张三丰张真人未必就肯配合啊。”

赵禹沉吟道:“先提出这样一个设想,至于能做到哪一步,却要看张三丰态度如何。一步一步,按部就班的来做,急躁不得。”

又讲了几句闲话,殷天正心事重重告辞离开了。原本他心中并未有类似念头,可是被赵禹点出来后,心情竟也变得患得患失起来。

送走了殷天正,赵禹并未熄灯就寝,而是坐下来又沉思起来。

抛去其他不谈,张无忌这人与正邪两面皆匪浅的联系,就是大大的奇货可居。若不运用起来,着实有些暴殄天物。正如他对殷天正所说,张无忌本人的态度,的确算不得什么。凭渡劫老僧这样一个浅显的法子,都能引得张无忌动摇起来,可见其人全无主见至斯。若有这样一个人据住武林正道中极重要的武当派掌门位置,对明教而言,却比宋远桥、俞莲舟之辈抑或武当派中其他人强了太多。

至于张无忌会否将矛头转向明教,来对付自己,赵禹却并未放在心上。他看重武当派,全因武当派在武林中的影响力,还有张三丰这位武林中可称得上硕果仅存的宗师泰斗的态度。恰好张无忌身份合用,拿来投石问路。若张三丰肯退得一步,才好继续下一步的计划。

虽然眼下最要紧是对抗元廷,但赵禹对江湖也不能放任不理。毕竟,他起事的根基乃是明教,而明教又与江湖纠葛太深。虽然他借张无忌之事对杨逍等人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但想要完全消除明教的江湖气,却非能一蹴而就。

而且,赵禹也在思考,明教在未来到底要何去何从。这是一个天生反骨的教派,作乱尚可,若想长治久安,终究非其所长。他既然做了明教教主,就要为之负责,勿要上演狡兔死走狗烹的悲剧。

这一切要如何展布开,就要瞧瞧明天上了武当山后张三丰的态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