类似的问题,赵禹并非第一次面对,闻言后不动声色笑道:“鲜于掌门有何赐教?”

鲜于通倒颇有几分古时合纵连横的说客姿态,径自坐到赵禹下首的椅上,侃侃而谈道:“当年初遇魔君,我便瞧出你非池中之物。现今魔君威震天下,麾下铁骑雄军震慑世人,果真印证了我的这个猜想。”

赵禹侧首回忆,倒真未瞧出当年鲜于通有何先见之明,只是觉得此人武功造诣远远配不上六派掌门的身份,哪怕比起色厉内荏的殷野王都逊色许多。

鲜于通先赞自己识人之明,才续道:“魔君雄踞一地,麾下精兵猛将,于此乱世中正该一展宏图,成就霸业。江湖水浅,栖不下魔君这翻江倒海的强龙。我这说法,不知魔君可赞同?”

赵禹听他顾左右而言他,刻意卖弄口才,当下便觉有些不耐,直接说道:“鲜于掌门,我知你想说什么。说实话,我这一次兵迫少林,全为出胸中一口恶气。甚么武林至尊屠龙刀,我是不感兴趣的。但若真有此事,也不介意插一把手,毕竟好东西谁都不嫌多。你若想要劝服我放弃屠龙刀与你合作,须得拿出与那屠龙刀相称的代价。”

“这是自然。”鲜于通听赵禹讲得这般坦诚,顿时喜形于色,振奋道:“屠龙刀再如何重要,不过是在江湖上威风罢了。魔君志在天下,自然要有海纳百川的胸怀。实不相瞒,我们华山派久居关中要地,根基扎实得很,与关中许多世家豪绅都关系匪浅。异日魔君兵入关中,我华山派甘附骥尾,帮魔君稳定关中局势。这承诺,够不够魔君助我一臂之力?”

赵禹摇头道:“关中太远,待我兵临关中那一刻,还不知要到何年何月。鲜于掌门若有诚意,不妨讲一个清晰些触手可及的条件。”

鲜于通脸现难色,踟蹰良久,才开口道:“那么,我座下有弟子叶德新,现在江南张士诚所部为将。魔君谋略江南,迟早要与张士诚有一战,我可修书一封,劝我这弟子归附魔君,这条件如何?”

闻听此言,赵禹精神一振。张士诚眼下在江南势力庞大,因有元廷江南大营阻隔,还暂时未与滁州军有接触。但正如鲜于通所言,滁州与张士诚部日后必有对战之时,若能未雨绸缪,埋下一个钉子,自然是极好的。

赵禹心念急转,脸上早已堆满了笑容,朗声道:“听到这话,我才确定鲜于掌门真是极有诚意。事不宜迟,你现在就在我营中写出信来,而后我自然全力助你夺取屠龙刀!”

鲜于通原本对出卖弟子还有些犹豫,听到赵禹一口应承下来,登时喜出望外,笑逐颜开。再不管此事是否会让弟子陷入两难境地抑或杀身之祸,当下便提起卫兵奉上的纸笔,一封劝降信一挥而就。

赵禹吹干纸上墨迹,将信看了一遍,然后满意的点头道:“鲜于掌门要我如何配合你?先要说明,殷野王是我明教中人,这个人不能交给你,余者皆可应允。”

鲜于通点头道:“这是自然,说实话,我也不相信殷野王会明明白白晓得屠龙刀在何处,若不然这十年来天鹰教为何不去寻那屠龙刀?所以,当年那妖女殷素素应是留下什么暗号暗示给空闻大师,少林众僧考量多年,眼下才得个线索须得殷素素至亲之人那里确认。天鹰教殷天正武功深不可测,不好下手,而殷素素的儿子张无忌则被武当派藏匿起来。数来数去,也只有这殷野王最好得手!”

听到鲜于通煞有介事的分析,赵禹佯作钦佩道:“鲜于掌门只凭推断,便宛如亲见,当真令人佩服!”

鲜于通得意的笑笑,然后又说:“魔君登封一战,已经杀得少林僧人胆寒,可以说此行目的已经达到。明日我便率众择时上少林去探问此事,便请魔君兵退三舍,算作我居中斡旋的结果。若少林僧人肯知恩图报将屠龙刀下落告诉给我,自然最好。若不然,我便与魔君合兵一处,踏平少林!”

赵禹认真聆听,待听到鲜于通挖空心思想出的这条借助滁州军威势、名利双收的计策,心中大哂,嘴上却说道:“若非瞧在鲜于掌门极有诚意,这等有损我威名的法子,我是断断不肯答应的。不过,我也最重信义,既然收到鲜于掌门的诚意,自然会尽心助你。”

鲜于通听到赵禹答应下来,心中大喜,又与赵禹约定一些细节,便志得意满离开滁州军大营。

送走鲜于通之后,赵禹又转去另一个营帐,见到了早被傅友德接应入营的崆峒派唐文亮。

“军务繁忙,要唐前辈久等了,真是抱歉。”坐定后,赵禹说道。

唐文亮入得营中,眼见到滁州军军纪严明,其徐如林,心下本就有些忐忑,闻言后连忙说道:“夜扰魔君,是唐某唐突了。”

与鲜于通相比,唐文亮口才就有些拙劣,相互寒暄几句,接下来便不知如何再开口。

赵禹耐心等了片刻,见唐文亮仍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便忍不住提点道:“唐前辈此来也是为了少林屠龙刀之事?”

“呃、不是……”唐文亮未料到赵禹如此直接,想都不想便矢口否认,过后又讪讪道:“金毛狮王谢逊与我崆峒派有不共戴天之仇,崆峒派上下恨不能人人得而诛之!”

赵禹听他语调生硬,冷笑道:“金毛狮王是我明教护教法王,唐前辈夜探军营,难道只是为了在我面前斥其罪过?这般调侃,莫非你以为我杀过少林万人后,屠刀已钝?”

唐文亮闻听此言,额头上登时冒出冷汗,嚅嚅道:“不、不是……武林中人,向来恩怨分明,我们与谢逊的仇,怎样都不会算在魔君头上。这次我来,希望魔君能暂缓对少林的攻打,给我们时间去少林询问谢逊下落……”

“老实说,我与唐前辈没有那样深厚的交情。我滁州铁骑,枕戈待旦,箭在弦上,岂能因你一句话就善罢甘休!”赵禹冷声道。

唐文亮惴惴道:“魔君误会我哩!嘿,少林死活,与我们崆峒派何干!只要魔君宽限我们一天时间,逼问出谢逊下落,崆峒派对魔君与少林之事,保证置身室外!”

与鲜于通相比,唐文亮显然不算个合格说客,都不晓得诱之以利的道理。不过赵禹在击溃登封大军后,原本震慑各大门派的目的已经达到,攻打少林与否还在两可之间。况且少林地处深山中,林密山陡,本就不宜骑兵驰骋。现今引而不发,正是要给少林施加压力,迫得他们低头认错。始终悬在头顶的屠刀才是最恐怖的,屠刀落下来那一刻,反倒会逼得人忘记恐惧。

眼下江湖上对少林本就蠢蠢欲动,只是因为顾忌滁州铁骑,才不敢以身涉险。若有各派人士出面去威逼少林,反是助了赵禹一臂之力,将少林对那些所谓的武林同道尚存的几丝期盼彻底掐断,令他们明白到当下四面楚歌的处境!

赵禹略一思忖,便说道:“唐前辈是武林名宿,既开得口,我一定会考虑。这样子,我将引兵退居少林百里外,给你们留下从容时间。你去少林,不妨提一提,若想保存这千年古刹,须得拿出一个诚挚态度。若拖延到我兵临寺外那一刻,这天下武林可就要换个模样了!”

唐文亮听到赵禹杀意十足的话,心下微凛,连忙表示道:“多谢魔君赏面!”

待唐文亮走后,赵禹总算得了清净,便唤傅友德来吩咐道:“明早拔营,往东南处撤军。”

傅友德诧异道:“难道就这样轻轻放过少林?”

赵禹摇头道:“这一场大戏,入场的越多自然越热闹,咱们堵在了门口上成个什么样子!须得将人都放进去,才好唱一出关门打狗的大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