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花灯会结束之后, 第二天阮温席也约着许齐思去了S镇一些其他地方游玩,并且确定下来带许齐思去见阮父阮母的时间。

——大年初三,也是他们抵达S镇的第四天。

许齐思站在前几天才来过的别墅楼下, 紧张得在这大冬天里手心都还冒汗。

“我这样什么东西都不带,真的好吗?”

许齐思不知道第几次发出这样的询问。

阮温席也耐心地和之前每一次一样,笑着回答:“没关系的。我爸妈特地叮嘱我,让你不用带任何东西过来。人来了就够了。”

许齐思还是不安, 看着紧闭的门口没有走过去的勇气。

他抬头向阮温席求助:“温席哥,我还是好紧张怎么办?”

阮温席拍一下他的脑袋:“放心,我大哥你见过几次了,我爸妈人也很好的。他们知道怎么和比较怕生的人相处。”

说到这他又重新牵起许齐思的手,轻轻地握了一下:“那我们进去吧。”

许齐思深吸一口气,终于还是在阮温席的引导下一起往里边走去。

别墅的大门没锁, 阮温席很轻易就推开门,带他进屋。

阮家人没有特意等在门口,停动静应该是都还在客厅里。

许齐思乖乖在玄关换好鞋, 跟在阮温席的身后到客厅去。

阮家人正在客厅里看电视, 最先注意到他们过来的是坐在比较靠外边的阮山尧。

“小席小七, 你们来啦。”阮山尧坐在沙发上扭头, 没有专门起身,态度比较随意,“过来坐吧。”

或许是考虑到让许齐思一次性见太多人也不好, 客厅里只有阮父阮母和阮山尧在。

许齐思攥了攥手,挨个打招呼:“伯父伯母好, 阮大哥好。”

阮母温和地笑笑:“小许你好啊, 快来坐吧。小席说你喜欢果汁, 刚刚已经让林叔给你准备好了芒果汁。”

比起父亲, 阮温席像母亲要更多些,这时候阮母眼底也是一样的温柔,这样随意柔和的态度让许齐思不知不觉间放松了一点点。

他小声道谢:“谢谢伯母。”

接着又往阮温席的方向看去一眼,得到阮温席的安抚后才和他一起在另一侧的沙发上坐下。

阮父也是慈眉善目的模样,在他坐下后开口:“之前也听你父亲和哥哥提起过几次,都说你是乖巧懂事,今天这一见果然是个可爱的孩子。”

“伯父谬赞了。”许齐思双手交叠放在腿上,腰杆挺得笔直,应得局促。

阮母眼底不由得露出几分思绪,感慨似的说:“这模样也和那时候的小席很像呢。”

许齐思闻言,茫然抬头:“和温席哥很像……”

“啊。”阮母面露歉意,“我是不是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

阮温席摇摇头:“没事。本来今天带小七来,也是想和他说这些。”

许齐思听得更加迷茫。

阮温席莞尔,暂时解释道:“晚点我带你去我房间,再和你解释。”

既然阮温席都这么说了,许齐思不再继续这个话题,端正乖巧地坐在沙发上。

阮父阮母和阮温席说的一样,人很好,也很善于和他这样怕生的人交流,时不时将他拉入话题中,但也不会太过关照他而让他感到不适。

小会儿的相处下来,不说适应,至少也没有一开始那么紧张了。

今天许齐思会直接在阮家留下用顿午饭,简单聊过之后阮温席就带他先去房间里,等午饭时间再下来。

而也是直到这时,许齐思才终于真正放松下来。

阮温席见到他的情绪转变,笑一下:“感觉还好吗?”

许齐思不好意思地点点头:“伯父伯母人确实很好。不过我还是不大适应和长辈的相处……”

“没关系,慢慢来就好。”阮温席回答,“我以前也有过那么一段时间,不适应和他们的相处。”

许齐思:“诶?”

他回想起一开始时阮母曾提及过的话题:“是伯母之前说的「那时候」的温席哥吗?”

阮温席点头:“嗯。那时候其实我和小七你一样,不敢和任何人接触,并且畏惧着社交。同时……也怨恨着我的家人。”

许齐思微微瞪大眼睛,难以置信。

对于以前的许齐思来说,阮温席是一直到他高中时才有所耳闻的人物——也就是在阮山尧出事,阮温席作为沉迷音乐的次子却镇定从容地稳定了阮家大局的那次。

在那之前阮温席只以「音乐才子」的身份偶尔出现在世家圈中,但讨论不多,那一次之后才真正在世家圈里出名,使得基本不关注这些事情的许齐思也有所耳闻。

再后来就是他和阮温席上了同一所大学,虽然阮温席刚好已经毕业,但他的传说依然流传在校园里。

总之在许齐思的印象中,阮温席一直都是这种温和有礼,面对一切事情都能从容不迫的形象。

但如今许齐思在细想,他也发现他并不了解阮温席的过去。

许齐思看向阮温席,问:“那,那是温席哥小时候的事情吗?”

阮温席浅笑:“准确来说,是少年时期的事情了。”

他走到自己的书桌前,指尖在书架上滑过,很快定格在一本相册的书脊上,将相册抽出来。

“小七想看看我小时候的照片吗?”阮温席把相册递给许齐思,“正好我小时候的照片只有这边有。”

许齐思没跟上他忽然跳到照片上的思维,但还是乖乖地接过来,和他一起翻看。

相册里的是阮温席从周岁时起开始的照片,有年幼的阮温席和父母哥哥一起玩闹的照片,有他和小时候的莫严翔的合照,也有他小小年纪就在钢琴前专注学习的照片。

照片里的小阮温席总是透着几分活力,除了在专注学习的以外,几乎每一张都是开朗灿烂的笑容,看得出来是个很活泼阳光的性格。

但是这些照片到了七岁就戛然而止,再往后就直接到了十三岁的生日。

而且明显看得出来,十三岁生日时的阮温席笑容已经变得和现在差不多,都是温和礼貌的,只是照片里的还带有几分对许齐思而言比较陌生的生疏感;

十三岁往后的照片只到十五岁就正式结束,数量比起七岁以前少很多,给人的感觉也都是一样的疏远冷漠。

七岁到十三岁之间……阮温席都经历了什么?

许齐思这么想着,也这么问了。

他坐在房间里的小沙发上,抬头看着阮温席,眼底更多的是不解。

阮温席坐回到他身边,轻声开口:“小七记不记得我说过,我们家老宅那边的情况比较复杂?”

许齐思点点头:“是和他们有关吗?”

“嗯。”阮温席应声,抬头看着天花板,像是在回忆什么,“我也不记得是哪一家了,总之是阮家的一个旁支,大概是某个叔那边。”

“他觊觎我们主家的位置,和一个邪/教组织合谋,趁一次出门时把我拐去那个组织里。”

许齐思又忍不住微微瞪大了眼睛:“那温席哥那段时间……是被那个组织困住了吗?”

阮温席点点头。

许齐思皱起眉头来:“他们好坏。”

他从小教养就很好,又有很长一段时间的孤僻,连骂人都只会最直白的说法。

阮温席因为他这一句话轻笑出声,应答:“嗯,确实很坏。”

许齐思又问:“那几年的时间,他们是不是对温席哥很不好?”

“在物质方面的话,倒不能说是不好。”阮温席勾唇,笑意中却带上了几分之前许齐思没见过的嘲讽。

“他们那个组织以「世间一切都是恶的」为宗旨,一直在给我们灌输这样的想法,给我们洗脑,在精神方面控制我们。”

“那时他们也曾和我说,我是被父母主动抛弃的,是我大哥怕我超过他,煽动父母厌弃我。”

“从七岁到十一岁,四年的时间,我被和外界隔绝,每天每天都在接受这种思想的灌输。”

阮温席说得很平静,许齐思却一下子就理解了他。

他也是受到过长期外界言语所影响的人,而且阮温席的情况明显比他更恶劣。

阮温席接触不到外界,没办法从外界获取信息来源,除了这种「恶」的思想以外,他什么都接触不到。

在那种情况下,四年的时间,意志再坚定的人都不可能不受影响。

他忍不住往阮温席的方向又蹭近了点,问:“那后来呢?后来温席哥是怎么出来的?”

感受到许齐思笨拙的安慰,阮温席直接毫不客气地凑近更多,几乎是和许齐思紧贴在一块。

他回忆了一下,说:“后来是那家人趁我家人都忙着暗中找我的时候来找我们家麻烦,被我哥查到了他和那群人接触的证据。”

“我哥就顺着这条线索一路找,最后找到了我,把我和其他被拐走的无辜小孩从那个组织里救了出来。”

“我已经受了那个组织的影响,所以刚回到家的两年,我很少会和家里人交流,排斥一切的社交活动。直到我偶然间发现我的家人为了找我,付出的心血和努力。”

“他们没有抛弃过我,甚至为了我付出了很大的代价。而我却还在让他们难过。”

所以就有了后来的阮温席,有了后来依旧相信「恶」的理念,但也愿意回报阮家的阮温席。

他开始变得自律且优秀,去学习一切他认为有用的技能,并且充分发挥他在音方面的天赋。在他的眼中,阮家的利益高于一切——因为这也是他欠阮家的。

直到他遇到了和他有相似经历,却依旧保持着纯粹善良的许齐思。

阮温席扭头看向许齐思,轻声道:“小七你知道吗,我远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好。有些时候其实我也经常在思考,我有没有资格去喜欢你,喜欢你这样纯粹善良的人。”

许齐思听到他最后那句轻飘飘的话,心底忽然冒出了一点酸涩。

他忽然想起前几天阮温席曾和他说,他想亲吻他的眼睛,又怕这样的唐突之举会玷污到他。

明明在他看来,阮温席是天之骄子一样的人物,是总会站在灯光下骄傲而闪亮的人。

他勉强压下了心绪,问:“那温席哥喜欢我,也是因为这个吗?”

“大部分吧。”阮温席笑一下,“那时候的小七和那时候的我确实很像。所以我就在想,你拥有那么宝贵的品质,那也该是一个耀眼的人。”

耀眼的人。

许齐思抬眸对上阮温席眼底的笑意,忽然想到了最适合送给阮温席的新年礼物回礼。

作者有话说:

会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