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敛魂撞上道格的视线，闭了闭眼，再睁开后，眼里已恢复平静，“千万——别招惹他。”而后，敛魂僵直着背脊，越过那个亡魂，继续朝死灵之塔走去。
敛魂这几步路走得有些踉踉跄跄，很是不稳。道格走在后头看到了，便快跑几步追上敛魂，像之前敛魂做的那样，扶住他的肩膀。
这个亡魂，想必是敛魂的死穴了。思及此，道格回头又看了那亡魂一眼，却见那亡魂刚好也回过头来，墨黑的眼珠闪烁着妖异的红色，鲜红的嘴唇似在滴血，安详的面庞扭曲出狰狞的神色，竟似是在恐吓道格一般。前后巨大的反差，让道格的肌肉瞬间僵硬，目光霎时凌厉起来。而那亡魂却立即恢复了安详之态，面色再找不出一丝狰狞。
道格转回身，才发现敛魂也已转过身来。敛魂原本就苍白的脸色，此时都已泛出灰白。他的双唇哆哆嗦嗦地开启，良久却只是逸出一声呻吟。呻吟一出，敛魂整个人立刻僵住，连道格搭着的手臂也是。
此后，一路上，敛魂再未说过一句话。二人走走停停，两天一夜，刚好到达死灵之塔。敛魂像上次一样，念了一遍咒语，不过把修琅的名字换做了道格，便和道格一起进了死灵之塔。
入塔之后，道格直觉冰寒彻骨。凉意从四面八方，透入四肢百骸，而且还是那种阴冷刺骨，令人脊背发颤的凉。
塔内依旧和敛魂离开时一样，阴森陈腐。淡淡的腐尸味道弥漫在每一缕空气之中，激得道格皱住了眉头。幸而，时间一长，道格就适应了这里的味道。随后，他倒是有些疑惑，明明敛魂在这待了这么久，身上却为何没沾染一点腐尸之气。
敛魂的归来，像是一个按钮，死灵之塔内的亡灵瞬时全体活动起来。“咯咯”的骨骼摩擦声，“桀桀”的阴笑声，充斥在死灵之塔的各个角落。一具骨骼呈金黄色的骷髅挪动到敛魂面前，伸出了一只手掌，加上一根手指。敛魂见后，朝他点了点头。
而后，敛魂回头朝道格示意，“他会带你去见我徒弟。我徒弟名为修琅。至于他，是我的管家，你可以称呼他为吉列。”
金黄色的骷髅顺着敛魂的视线，望向道格，嘴巴朝下咧了咧，算是微笑打招呼。
道格也朝骷髅咧嘴一笑，“你好，吉列。”
骷髅身上闪了闪金黄色的光芒，手指戳了戳道格，示意他跟上。道格跟在吉列身后，借着微弱的火光，辨识脚下的阶梯，靴子踩在老旧的楼板上，发出“噔噔噔噔”的金属撞击声。
敛魂打开空间戒指，从里头拿出一件灰色长袍，正是他在死灵之塔里惯穿的那件。
道格眼看着敛魂的身影慢慢被回旋楼梯遮住，终是忍不住在敛魂快消失在视线那一刹那之前，叫住了敛魂。吉列安静地站在原地，等待道格。
“何事？”敛魂的臂弯上搭着灰色法袍，声音再次如沙皮纸摩挲一般沙哑。
“之前，你告诉过我，你希望我成为你徒弟的随从。”道格语调缓慢地陈述着，似乎是想让敛魂挺清楚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
“嗯。”对于自己选定的人，敛魂通常都很有耐性。虽然说的话依旧不多。
道格的手撑上楼梯上的扶手，沉默了半晌，简单地说了一句，“我想做你的随从。”
从道格的角度，只能看到敛魂身子转到了道格这边，却看不到敛魂的表情。他撑着的手，越来越使劲。
“你还没见过修琅，就已经做好打算了？”
道格都可以想象得出敛魂皱眉的样子。他的言下之意，自己这么早就做决定，太过草率了。然而，问题的根结并不在这里。
“这不是我愿不愿意做修琅的随从的问题，而是我想做你的随从的问题。”言至此，道格松开了撑着扶手的手，一步一步走下了楼梯，走到敛魂的面前，和他面对面，眼对眼地站着，“在阿尔山脉，你没给过我任何选择的机会，这次是不是给我一次机会？”
道格的天赋虽不能说是千年难得一见，但在整个大陆也算是出类拔萃引人羡慕的，他也有自己的骄傲。在道格的血脉家族，每个人一旦认他人为主，便是一生一世不得背叛，且终生只会为那人而活。他的性命是敛魂救下的，做敛魂的随从已是他的极限。
“为何？”敛魂的声音低得像是喃喃自语，道格几乎有些不确定他是否是在和自己说话。
“……我不知道你为何这么早就想着给你徒弟找随从。据我感知，这座法师塔里除你我之外的另一道活人气息，他的实力不会超过三级。当然，我相信以你的眼光，修琅肯定能突破到九级，但那已经不是我的事情了。现在，我想做你的随从。”
道格晶亮的目光从头到尾都直视敛魂空洞的双眸。
至于为什么能感应到，这是道格自己的秘密。暂时也没打算告诉敛魂。不过，他相信过不了多久，他就会坦白了吧。
道格停顿了良久，见敛魂毫无反应，才接下去道：“记得我和你说过我想成为一名龙骑士么？那是我毕生的理想。但自我进入死灵之塔的那刻起，我就再没有机会成为龙骑士了。”
时间在静默之中，一分一秒地淌过。
“只要你受得了。”敛魂终是如此说道。
“小鬼！你太厉害了！居然连死老鬼这么没人味的人都能搞定！”一直安静趴着的老鼠亡魂突然兴奋地大嚷，撒开四只脚爪子，在敛魂左右两个肩膀来回蹦Q。
“现在去见修琅。然后来地下室。”而后，敛魂侧过身，往楼梯口走去。
“啪嗒。”
“死老鬼！转身不会吱个声啊！”
“嗯。我知道了。”道格朝敛魂的背影答道。而后他蹲下身子，伸出右手，让老鼠亡魂爬到自己手上，这才快步追上了吉列。
道格跟着吉列爬了几层楼梯，就看到了敛魂口中的修琅。灰发灰眸，果然是传闻中那个麦希王国的厄运之子。